“說得好。”迷霧中悠悠傳來一句嘆息,“如今的人一言不合就要動刀槍,實在太煞風景了。”
隨即,便見江面霧氣涌動,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其內出現。
清風和……心相印戒備地舉起袖中匕首。
“這裡不用你們了,都去辦自己的事情吧。”我拿出兩枚細細的紙卷,分別遞給二人。
“收到。”兩人接過紙卷,身形一縱,便掠過十尺江道,消失在鱗次櫛比的江岸建築中。
剩下我一個人留在晃盪蕩的扁舟上,用直接輕輕敲打堅硬的褐漆船舷。
嗑。
嗑。
嗑。
沉悶的敲擊聲在江面反覆迴盪。
迷霧突然渙散!
只見白衣飄逸,一名脣紅齒白的少年竟然盤腿坐在水面上,無舟無筏,朝我徐徐飄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水上漂?
等等,他屁股底下是不是墊着什麼東西?
嗯……
原來是一片大荷葉。
即便不是輕功水上漂,荷葉水上漂也強得驚人。
這個少年究竟是誰?
“有道是‘霧開襯水影,有葉映無花’,來者莫非是萬大官人的四公子?”我問道。
“正所謂‘義氣撥亂象,飛鷹逐流雲’,朋友難道是鷹爪門的新任代門主?”少年微笑道。
聽他這麼一說,我知道自己沒有猜錯,這少年果然就是萬雨紳的第四個兒子,人稱‘妙花小神童’的萬無花。
用‘人中龍鳳’來形容他,確實一點都不過份。
再想想萬無懼——明明就是同一個爹生的,差距咋就這麼大捏?
我霍然起身。
但我這邊一動,少年卻也離水升空。
譁……
水花四濺。
我趕緊托住下巴。
如果萬無花是凌空飛起來也就罷了,可在他底下,赫然還有東西!
卻見浪花翻涌,大片黑影不斷排開水流,從江底昂然探起,直將萬無花舉至數丈空中,兩枚巨眼熠熠發光,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我。
我負手而立。
原來那是一條黑鱗紅信,粗若巨缸,長度至少有十丈的大型水蟒!
不,身長十丈的蟒蛇,已可稱之爲‘蛟’了。
萬無花神態悠然的盤坐在巨蛟頭頂,屁股底下還墊着那張水淋淋的荷葉。
巨蛟輕輕晃動腦袋,從它鼻孔中淌下的江水如瓢潑一般澆在我腦袋上。
我當即成了一隻落湯雞。
“只可惜。”萬無花微微搖頭道,“天上的飛鷹,又如何比得上水中的蛟龍?失望,太令人失望了。”
說完這句話,他輕輕一撫蛟頭,巨蛟紅信吞吐,再次將龐大的身軀隱於水下,託着萬無花迅速遠遁。
唏,給看扁了啊。
我往旁邊吐出一股水箭,重新又躺了下來,靜靜仰望雲巒疊嶂的青空,心中卻如翻江倒海:
說是萬無花把我看扁了,其實真正把人看扁的,卻是我自己——自從收拾了萬雨紳,遇到的萬家子弟又都是萬無懼、萬悟生這樣的貨色,於是在不知不覺間,總覺得萬家也沒什麼了不起,依靠鷹爪門的勢力,自己大可以在這裡翻雲覆雨一番。
但事實是,能在偌大的九十九州中穩坐富商家族前三名,萬家的勢力、財力、人脈、人才,恐怕都遠在鷹爪門之上。
別的不說,光看萬無花剛纔那一手御蛟術,就知道他是何等的不好對付。
那麼,足以和萬無花競爭新家主的兩個哥哥:萬無敵和萬無病呢?
他們的能力會達到哪種程度?
再加上王子云——這位神神秘秘的攝政王,很明顯盯上了萬家的龐大財富——他又在暗中醞釀着什麼計劃?
如此看來,我這次插手萬家事務的決定……
還真是下對了!
如果萬雨紳一死,萬家真的就此一蹶不振,這般腐朽不堪的家族,又怎能助力鷹爪門重新崛起?
恐怕早就被聞風而至的餓狼撕食殆盡了!
雄鷹捕羊,聲振千里。
禿鷲食腐,遺臭一戶。
萬家越強大,帶來的可能性就越多。
自然,伴隨的危險也越大。
別的不說,如果萬家真的那麼好吞,王子云豈非早已得手?又何必和萬無懼談什麼條件。
連堂堂攝政王都要綁手縛腳,可想而知,這萬家的水得有多深。
“好!”
調整完自己的心態,我從扁舟上一躍而起,眼神在江岸建築上迅速掃掠——是時候……
吃點好的鼓勵一下自己了!
半個時辰後,萬家府邸,悟字園。
“公子。”萬悟生愁眉苦臉的趴在長塌上,屁股上敷着兩個雲紗冰袋。
“噫,看來打得不重嘛。”我聳肩道。
由於身上帶着萬兩銅的玉腰牌,我進入悟字園並沒有費什麼功夫,一衆家丁管事都以極其恭敬的態度接待我。
“這還不重?唉喲。”萬悟生呲牙道,“我在地牢蹲了這麼久,都沒吃這個苦。”
“要不,我再送你回地牢玩玩?”我側目道。
“玩笑,就是玩笑話。”萬悟生趕緊道。
“對了,你那三叔好像挺厲害的嘛。”我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問道。
“我三叔不算厲害。”萬悟生道,“我大伯才厲害——西南九州的水運生意,主要就控制在他手裡。”
“這麼厲害?”我咋舌道。
所謂水運生意,和魚鷹堂(前三叉會)的水道貨運還不一樣,魚鷹堂管的是水道安全與運輸的船隻、人力,而萬家掌握的水運生意,指的是貨源與販賣。
從根本來講,萬家就是東家,是貨主,是大老闆,像魚鷹堂(前三叉會)這樣的組織,只不過是苦力、打雜般的角色。
可就這樣,魚鷹堂(前三叉會)每年都能從水道貨運中賺取數十萬兩銀子,更何況大金主萬家?
“不過,以公子你現在的身份,和我大伯打交道恐怕還有些困難。”萬悟生又道,“我三叔就不同了,他這人沒什麼架子,平常吃喝玩樂慣了,也喜歡和我們這些後輩胡鬧,鷹爪門要想和萬家進一步合作,我三叔就是最好的門路。”
“這我也看出來了。”我若有所思道,“那事不宜遲,你幫我在偃州城最好的酒樓訂一個廂房,約你三叔出來大夥兒聊聊,我還得謝他借我腰牌的事呢。”
“你確定要訂偃州城最好的酒樓?”萬悟生神色古怪道。
“怎麼?難道偃州城最好的酒樓就是紫煙樓?”我道。
“那倒不是。”萬悟生道,“偃州城最好的酒樓,是……天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