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着羅紫煙通過了星羅沼澤。
“來者何人?”前方閃出兩名臉容兇惡的刀手。
我不說話,只是晃了晃手中的晶鑽腰牌。
“請問您是族中哪位公子?”刀手見到腰牌,神色頓時一百八十度大扭轉,恭恭敬敬的行禮道。
“我是飛鷹商行的人。”我說,“這位是雨字房的大小姐。”
刀手聞言,急急從懷中掏出一份名冊翻看。
“原來是飛鷹行長和羅大小姐。”刀手點頭道,“兩位身份確認無誤,請!”
通過哨卡,前方出現了一道由藤蔓和山石組成的大門,遠遠望去,恰與四周環境融爲一體,很不容易發現。
在大門上方,一朵朵鮮花組成了四個大字:萬家之園。
“怎麼,你之前沒來過這裡嗎?”我見羅紫煙好奇的東張西望,於是問道。
“沒有。”羅紫煙搖頭,“除了紫煙樓和……那裡,我從來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那裡是哪裡?”我好奇道。
“那裡就是……”羅紫煙附在我耳邊道,“怡香院。”
怡香院?
這個名字一聽就像是妓寨。
“沒錯,我娘就是怡香院的紅牌姑娘。”羅紫煙緊緊拉着我的手臂,“我在怡香院出生,直到十六歲那年爲止,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個地方——頂多只是站在樓臺上,偷偷望一眼外面的世界。”
“十六歲?”我道,“聽說有些地方,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就要開始接客了,而且年紀越小越值錢。”
我知道羅紫煙沒有接過客,就算接了,也是賣藝不賣身那種。
別問我怎麼知道的。
“是我娘,她一直保護着我,而且我傻,總學不會接客的禮儀。”羅紫煙解釋道,“可我十六歲那年,娘走了……之後,萬叔叔就把我接出來,給我開了這家紫煙樓。”
確實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
“你一直管萬雨紳叫叔叔?”我又問。
“他讓我這麼叫的。”羅紫煙眼中透着迷茫,“而且,他真是我爹麼?我真的不知道……”
“不是你爹,肯白給你這麼大一筆錢?”我聳肩道。
除了紫煙樓,萬雨紳還給羅紫煙留下了總金額達三百萬兩的銀票,分別存在五個不同的錢莊裡。
“說不定是因爲對我孃的愧疚。”羅紫煙道,“他答應給我娘贖身,卻一直做不到,最終讓她死在那個冷冰冰的地方……”
說這句話的時候,羅紫煙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彷彿在述說着別人的故事。
“愧疚麼,說不定真是這樣。”我將這個話題輕輕帶過,“可你是萬雨紳的女兒,這是事實,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改變的事實。”
“我知道,不能改變。”羅紫煙盯着頭頂上的藍天說道。
“放心吧,只要你成爲萬家的新主母,那將來無論紫煙樓還是偃州城,都不再是你的牢籠,你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我安慰她道。
“或許那個時候,萬家就變成了我的新牢籠。”羅紫煙幽幽道。
“對於某些人而言,天地雖大,卻也只是他的牢籠。”我沉聲道,“可即便破開天地,又能如何?天外有天人上人,真正可怕的樊籠,終究還是藏在人的心底。”
“嗯。”羅紫煙沒有再說話,只是緊貼在我身後。
這時候,前方突然出現一個人。
一個身高八尺,腰圍卻只有五寸的瘦長怪人。
他站在那裡,就好像一根風中的蘆葦,無時無刻不在搖晃、起伏。
光是看見這副景象,已經炷炷香讓你懷疑人生。
“飛鷹行長,羅大小姐,在下乃是萬家園的總管事厲慶。”瘦長怪人啞聲道。
“原來是厲總管,其他人呢?”我見四周霧靄漸起,隨口問道。
“其他人,都下地獄去了。”瘦長怪人發出了尖厲的叫聲。
“我們也要下地獄嗎?”羅紫煙忽然問。
“要下地獄,所有人都要下地獄!”瘦長怪人高舉雙手,發出了祈禱一般的呼喊。
“那就帶路吧。”我擦汗道。
瘦長怪人轉身而去。
我拉着羅紫煙跟上。
走着走着,迷霧愈發濃厚,我已經完全看不見厲慶的身影,只能靠腳步聲來分辨前進的方向。
突然,平地颳起一陣陰風,拂散了周圍的霧氣——看清眼前的景象,我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原來腳邊是一個巨大深坑,再踩出半步就要掉坑裡了。
我沒掉坑,跟在我身後的羅紫煙也沒掉坑。
那走在前頭的厲慶厲總管呢?
“下面有人嗎?”我對着深坑喊道。
底下除了迴音,沒有透露出任何生命活動的跡象。
“我在這裡。”厲慶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渾身打個激靈,回頭一看,果然是那個七分像鬼半分像人的厲總管。
他是怎麼跑到後面去的?
“我們要從這裡下地獄嗎?”羅紫煙仍然保持着一貫的淡定。
“沒錯,這裡便是幽羅地獄的入口。”厲總管點點頭。
我擔心他的頭會突然掉下來。
“怎麼下去?”我問,“難道要跳下去?”
“有樓梯。”厲總管說道。
他倒不是光說不練的人,一邊說,一邊已經擡腿往深坑裡邁。
“樓梯?”我探頭細看。
果然,只要仔細分辨,就能看見坑洞四壁有一塊塊突出的石頭,旋轉着向坑底延伸。
“這也能算樓梯?”我繼續擦汗。
這些突出的石頭,充其量只有巴掌大小,人踩在上面連腳掌都放不全。
厲總管並沒有迴應我的疑問,擡起他那兩根高蹺也似的長腿,噔噔噔就消失在漆黑的坑底。
“怎麼樣,這種地方你下得去麼?”我問羅紫煙。
“你擔心我,這很好。”羅紫煙淡淡道,“不過剛纔在星羅沼澤跳石頭,幾次要掉下去的是你,幾次把你救上來的是我。”
“這麼隱私的事情,別隨便說出來嘛。”我臉紅道。
“那我下次會保守秘密的。”羅紫煙特別溫柔的附在我耳邊說。
我突然發現一個娶羅紫煙做老婆的好處。
那就是……娶一個頂兩個,隨時隨地讓你感覺到兩種截然不同的溫度。
“好吧,那我先下去。”我打個冷顫,釋放氣勁黏住坑壁,顫巍巍的踩着石塊往下走。
羅紫煙貼着坑壁滑了下去。
欸,會輕功就是好。
泥鰍功和懶驢身法在這裡可幫不了我什麼忙。
戰戰兢兢走了半炷香,總算腳踏實地。
坑底有光。
只見前方立有一尊半殘石碑,上刻四枚遠古大篆:幽羅帝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