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上黑布,看不見標靶,‘必中’技能就沒辦法發動……
我看着四周的人。
一個個,似乎都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陰謀,這是陰謀!
我腦袋中一陣轟鳴。
難道他們知道我會‘必中’技能,反過來哄我入局?
我的思緒非常混亂。
冷靜,冷靜,就算真的輸掉幾百萬,那也是‘王子云’輸的,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雲少爺,借據擬好了,順便籤個字吧。”
此時,李萬山遞來紙和筆。
“你們還怕我跑了不成?”
我強笑道,提起筆,準備在借據上籤‘王子云’的名字。
“等等。”一直沒作聲的戴金刀突然道,“我是粗人,認不得幾個字,還是按手印的好。”
“對,戴幫主說得對。”李萬山點頭道,“名字可以作假,手印卻是假不來的——雲少爺,你還是按手印吧。”
對啊,手印是作不得假的……
我猛地打個哆嗦。
莫非他們識破了我的身份?
拇指往墨硯上一蘸,卻在借據上方懸着,久久按不下去。
這手印一按,我就真的逃不掉了!
揹着幾百萬的債務被人追殺,不知道是怎樣一種滋味?
“好!”
“無影奪命刀果然名不虛傳。”
“據說張幫主的馬上飛刀更是一絕……”
身後,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隨後,便是長久的寂靜。
我甚至能感受到無數目光在灼燒我的脊背。
不消說,張震獄已經命中靶心,所有人都在等我上場。
“少爺,別急。”一把溫柔的聲音忽然在我耳邊響起,“我相信你能站在這裡,靠的絕對不是‘流雲山莊王子云’幾個字。”
“不靠這張金字招牌,還能靠什麼?”我苦笑。
“當然是你的腦子呀。”春桃十指纖纖,輕揉着我的太陽穴。
“我的腦子哪有這麼好使。”我繼續苦笑,但得美人(姑且算是吧)安慰,心中霎時間輕鬆了不少。
“腦子不好使,能玩得這麼大?”春桃突然用力彈了一下我的後腦勺。
“痛……”我一把捂住後腦勺,視線也跟着飆到了屋檐之上。
夕陽西下,爲屋檐鍍上了一層金邊,晃得我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慢着!
如果這樣做的話,事情說不定還有那麼一絲轉機……
我眯住眼,看着漫天霞光,腦海中彷彿也升起了一輪太陽。
“幸虧有你。”
我將拇指往借據上一捺,猛地轉身,趁春桃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在她額頭上重重親了一口。
“如果贏了錢,分你一半。”
春桃愣了一會,笑着擦去額頭的口水:“好,我等着。”
“哈哈哈,雲少爺,溫香軟玉的事情,可以留到晚上再做啊。”
我回頭一看,張震獄已經解去罩眼黑布,得意洋洋地拋接着手中飛刀。
“希望張幫主待會還能笑得出來。”
我大步走過他的身邊,順手一抄,夾走了他的飛刀。
這一刻,我的心中充滿勇氣。
但當我閉上雙眼——隨着黑暗降臨,心中滿溢的勇氣卻又開始飛速流逝……
老實說,我對這個臨時想出來的‘辦法’,並沒有太多的信心。
可到了這種節骨眼上,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春桃爲我綁上罩眼黑布。
她倒好,綁得特別結實,不漏一絲光線。
喂,你真是站我這邊的麼?
我摸了摸布結。
“別亂動,我綁的是活結,一拉就開。”春桃說。
“那就足夠了。”
我深吸一口氣,手、肩、腰同時扭成一個誇張的角度;內勁瘋狂運轉之下,全身肌肉漸漸繃緊,以至筋骨交接處都發出了細微的噼啪聲。
力道,一定要足!
“用力太猛,這麼搞,就算睜着眼也不可能丟中。”身後不遠處,傳來張震獄的評論。
“這種姿勢,雲少爺是想打鳥吧?”阮媚娘嗤嗤笑道。
“待會別扔錯方向,傷不到人,打壞了花草盆栽也是不好的。”李萬山呵呵道。
諸邪退散!
一切我都只當沒聽見,腦海自動靜音,在黑暗中,用‘心眼’去感受那一個‘目標’。
目標很大,很圓,光芒萬丈。
那是……太陽!
呼——
我身體迴旋,飛刀脫手而出。
“這……”
人羣中發出一陣小小的騷動。
我伸手一拉,解開了罩眼的黑布。
一雙眼睛瞪大到極限,死死盯住標靶。
標靶上空空蕩蕩,別說飛刀,連毛都沒一根。
射失了?
“沒中啊。”春桃失望地說。
“不。”
我緩緩站直身子。
“讓刀子飛一會……”
赤霞漫天,夕陽耀眼,讓所有人都看不清飛刀到底在什麼地方。
我自己也看不清,但腦海中卻跳出了一行無形的文字:‘必中’技能,發動成功!
一道光芒劃破天際,猶如流星墜落。
奪!
原本空無一物的標靶中心,已經穩穩釘上了一柄飛刀。
“中了,中了!”春桃又跳又叫,猛地搖着我的肩膀。
我卻腳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連高興的力氣都沒有了。
太刺激啦(低八調遲緩音)。
“怎麼可能!”張震獄、戴金刀等一幫人都傻了眼。
我猜,他們並不是真的識穿了我的身份,也並不知道我會什麼技能,只是數十年闖蕩江湖的經驗,讓他們作出了最能坑人的選擇。
所以他們輸了。
因爲——‘必中’技能雖然要看清目標才能生效,但整個過程並不是在‘瞬間’完成,而是分開四個步驟。
步驟一:我能看到標靶,‘必中’技能發動。
步驟二:我蒙上眼,將飛刀盡全力往空中扔去。
步驟三:我解開蒙眼黑布,重新鎖定標靶。
步驟四:飛刀從高空跌落,在技能的作用下改變了下落軌跡,正中靶心!
整個過程說起來慢,其實只有數個呼吸的時間;飛刀也因爲我花費大力氣射出,力道沒有衰竭,依舊算我‘攻擊動作’的一部分。
其中關鍵,就是儘可能地延長飛刀在空中飛行的時間——這就是技能,很多時候講究的不是物理規則。
它是講道理的!
所以我喜歡講道理(笑)。
“小富婆,扶我起來。”我伸出一隻手。
“小富婆?”春桃楞了一愣。
“馬上就有幾百萬兩身家啦,還不是小富婆?”我笑道。
“你真要分我一半啊?”春桃吐吐舌頭,“你敢給,我可不敢收。”
“我能不能收到錢還是個問題呢……你們說是吧?”我站起身來,看着輸得一塌糊塗的衆人。
這臉,真不是一般的黑。
“又不是輸不起。”阮媚娘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哈哈哈,賭局就是要這樣,纔夠刺激嘛。”張震獄大步走到賭桌前,將所有銀票收攏在一個布袋裡,連同借據一起丟給我。
“雲少爺,扣掉借據上的錢,還欠你一百四十五萬八千四百兩。”李萬山算盤打得啪啪響,“金玉堂旗下的三十七家銀莊,明天就能湊齊。”
“這就是賭博,只見人傾家蕩產,哪有發家致富的?”戴金刀突然抽出背後的紫金赤脊刀,狠狠一刀劈在賭桌上。
嘭隆一聲,半尺厚的石桌當堂斷作兩截。
“哈……哈……”我乾笑幾聲,手中攥住裝銀票的袋子,只覺重逾千斤。
“雲少爺千萬別覺得不好意思。”張震獄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有賭未爲輸——我們明天再開一局!”
“好,好。”我隨口答應着,心想這地方哪還能待?
趕緊救人跑路,離這裡越遠越好。
至於金玉堂欠我的一百多萬兩?
我豪俾你——小爺不要了!
且不說會不會有人謀財害命;單是明天逼我賭一局,輸光手頭這幾百萬兩,再倒賠幾百萬兩也是有可能的。
在狼羣裡面,我這頭披着狼皮的羊可熬不住幾口啊。
正盤算着該怎麼脫身,突然一聲尖叫劃破漫天落霞,震得屋瓦簌簌掉塵。
這聲音,怎麼聽着特耳熟?
阮媚娘!
“又是湖邊傳來的。”春桃小聲說道。
扳指一算,現在正是血海祭臺出沒的時間。
難道她又跑到湖邊去,被血水翻涌的景象嚇到了?
“這婆娘。”張震獄搖搖頭,循聲跑了過去。
“走,我們也去瞧瞧。”我拉着春桃的手,心中有些不踏實,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到了湖邊,只見許多人堆在一處,紛紛指着湖水中央,也不知道在議論些什麼。
“死……死人……”春桃的眼睛比我尖,咬着嘴脣道。
死人?
我急跑幾步,手搭涼棚一看:果然,在湖中央的三根石柱之間,懸掛着一個軟綿綿的身影。
這個時候,血海祭臺已經沉沒;那人雙臂平展,一隻手綁一根繩索,被吊在兩根石柱中間,腳尖離水面至少有數尺。
噫!
那不是黑蝙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