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懸浮的空艇或許不太引人注意,但一艘下降的空艇就不能不引人注意了,如果在密集的居民區,說不定會被看成外星人降臨,何況今晚月色很明,一切都看得很清。
鄭雷開着自己的北美版悍馬,在警笛尖叫聲中高速奔馳,瞠目結舌地看着夜幕下緩緩旋轉並降落的巨大空艇,還有吊在下面抱擁的人,明月映在他們身後,一片靜謐浪漫。
公路另一側,一輛出租車也在飛馳。玉瑕開着車,眼光寒寒,緊繃美面;司機苦着臉,坐在一旁副駕駛位上;後面是抱孩子的小老虎。兩女接到鄭雷電話,恰巧見了空中浪漫景象。小老虎感覺簡單,就是震憾和放心;玉瑕鬆了口氣,但更復雜。小男人瞞着她涉險,她先是緊張和恐懼,現在一塊石頭落地,換做委屈和哀苦,更氣不打一處來。
兩人安全着陸,劉憬鬆手,徐燕放開他懷抱,空艇失去重量,筆直地向上旋去。幾乎同時,鄭雷趕到,劉憬引着徐燕迎上。
“兄弟,怎麼樣?沒事吧?”劉憬還沒開口,鄭雷衝下車,關切地打量二人問。
“沒事。”劉憬有些不自然,不自覺地看了看臉蛋紅紅的徐燕。
鄭雷長出一口氣,瞧了瞧天上的氫艇,在他肩頭重重一捏:“可真有你的,這也想得出?”他明是讚歎,語氣卻不無埋怨,還瞥了徐燕一眼。作爲警務人員,他反對市民犯險,何況帶個女孩兒玩命。
“呵呵,就是意外。”劉憬驚魂未定,但聽出鄭雷不滿,忙道,“老鄭,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徐燕,我合夥人,修車鋪經理兼財務;徐燕,這是刑警隊鄭隊長。”
“你好。”鄭雷嘆了口氣,打起精神問了徐燕一聲。雖然首見,但鄭雷對徐燕並非一無所知,當初玉瑕帶劉憬報案,他出於職業習慣,曾看過東興赴泰國人員資料。
徐燕羞赧未盡,滿懷心事,也沒心情結交名流,點了下頭了事。
“哦,對了。”劉憬從腰間摘下硬盤,“老鄭,這就是理想……”
劉憬話沒說完,一輛出租車瞬間衝至,嘎然剎住。玉瑕寒着臉,氣哼哼地衝下。劉憬一怔,看了鄭雷一眼不禁苦笑。
玉瑕直直走到劉憬面前,劈頭蓋臉道:“誰讓你去的?那是你乾的事嗎?我上回跟你說什麼了?你怎麼跟我說的?”
“我、我這不是……”玉瑕一點面子不講,劉憬懵了,眼光求助般掃來掃去,象個犯錯的孩子。鄭雷尷尬一笑,沒說話;徐燕臉也不紅了,心疼而憐憫地望着他。
芳襲交了車錢,正好抱多多上前。玉瑕怒意更盛,一把將大人孩子揪過:“我和芳襲帶孩子在家等你,你屁也不放一個,撒個謊就跑來玩命,你偉大呀?把我們娘仨當什麼?”
月色依舊溫柔,夜風仍在吹拂,風中卻是玉瑕不和諧的吵吵聲。玉瑕第二次發脾氣,劉憬明白她感情,但仍侷促,漲着臉左顧右看。
鄭雷硬着頭皮上前:“嫂子,劉兄弟智勇兼備,又沒什麼事,你消消氣,有話回家再說,這裡這麼多人呢?”他看不過去,但更過意不去。他通知玉瑕固然出於好心,但也有私意,想趁機看看小老虎。
玉瑕當然明白男人的面子,只是按捺不住,聞言怒氣稍息,但仍直直地瞪視。劉憬藉機上前,比着手裡的硬盤道:“玉瑕,你別生氣,是我不對,以後肯定不會了。”
玉瑕喘息不休,冷冷瞪着他。劉憬看了徐燕一眼,又道:“這硬盤裡有那幫傢伙全部犯罪證據,他們肯定全夥完蛋,以後我們……可以過消停日子了。”
“你還有臉說?”玉瑕呼地擡手,指着徐燕道:“你自己玩命也就算了,憑什麼帶着人家徐燕?出了事怎麼辦?”
“我這個……”
“是我自己要來的。”徐燕急忙打斷道,“秦姐,你別怪劉憬,這事跟我也有關,在泰國時我也被他們迫害過,也想他們徹底完蛋,以後安安心心過日子。”
“是不是你要來也不該帶呀?那是玩命的事!他多大了,這點事不明白嗎?”湄南河事件衝的是劉憬,徐燕只是殃及的池魚,徐燕雖不知道,但玉瑕心知肚明。
“秦、秦姐!”徐燕心裡澎湃不休,鼓足勇氣道,“不是我多嘴,劉憬他、他一直就是機警勇氣有餘,大智慧不足,你跟他一起那麼久,應該瞭解他,現在說他有什麼用?”
徐燕這話明裡勸解,明顯透着袒護和不滿。這丫頭,啥時候膽子這麼大了?玉瑕和芳襲同時睜大眼睛,不約而同地向對方望去,又緩緩移到劉憬臉上。劉憬咧嘴一笑,看了看徐燕沒說話。徐燕在半空提的問題把他嚇住,現在還沒反應過來。
徐燕敏銳地注意到兩女變化,反而坦然了。曼谷水中浪漫讓她從喜歡到愛,並一發不可收,如今空中浪漫,無論行走在懸崖樓壁邊緣,還是九樓極頂的明月清風縱情一跳,強大刺激和激盪讓她幾年的卑怯一掃而光。她覺悟了,死都不怕,爲什麼要怕愛?
浪漫自天而降,她以最直接的方式吐露心聲。劉憬被驚嚇,她不責怪,因爲後面還有兩個女人。她沒芳襲幸運,也沒玉瑕勇氣,但愛沒有區別;她不想破壞別人幸福,但不想再逃避。更重要的是,她瞭解劉憬,知道他從不自私,找她幫偷東西,是由心而發的自然行爲,就象對省長千金,至少她這樣認爲。
“你們都給我出來!”沙正彪等人從樓頂下來,正隔着大門晃頭晃腦,鄭雷掏出手槍,及時打破目前略顯僵持的局面。此時,三輛警車閃着警燈趕到。
幾人回過神,相互看了看沒說話。劉憬厚顏上前,把孩子抱過。多多剛剛被媽媽嚇了,到爸爸懷裡有所舒緩,指着天上的空艇說:“爸爸,我也要坐那個?”
衆人莞爾,氣氛恢復,玉瑕嗔怪劉憬一眼,和衆刑警熱情招呼。
光頭等開門,磨磨嘰嘰出來。沙正彪恨恨盯着劉憬,率先道:“鄭隊,他們來偷東西,我們是保安,只是在盡責任,又沒犯罪,你憑什麼抓我們?”
“犯沒犯罪你自己說了不算,得我們回去調查!”鄭雷憋着笑,大手一揮,“把他們都帶走!”光頭說得有理,他本來沒想抓人,可既然光頭提出來,怎麼也得先帶回去。
衆賊面面相覷,被刑警們一一帶走。劉憬把硬盤交給鄭雷。鄭雷接過道:“兄弟,既然這東西這麼重要,你最好跟我到隊裡履行個手續,用不了多久。”
“現在?”劉憬看了看幾女,“明天不行嗎?”
鄭雷看了玉瑕一眼說:“最好是現在。”玉瑕插言道:“東西是你交的,得確認簽字,否則一旦出意外,老鄭說不清。”
“我明白了。”劉憬恍然大悟。
鄭雷點了點頭,對玉瑕報以感激的目光。這程序倒不是非得現在,關鍵這案子太大,無論爲案情還是自己,他都必須謹慎考慮。
劉憬把孩子和車鑰匙交給玉瑕,隨鄭雷去了。徐燕領路,三女帶着孩子,坐上劉憬車。衆人散去,夜色依舊,東興大樓在夜色中靜立,彷彿什麼沒發生過。
“妹妹,今天讓你受驚了,都怪劉憬,想一出是一出!”玉瑕開車送徐燕,氣氛稍顯尷尬,她打破車內沉悶。
徐燕低頭一笑,看了看身邊的小老虎沒說話,忍受着心臟巨跳。玉瑕又道:“對了,今天怎麼回事?你們怎麼被發現的,又怎麼跑那個氣艇底下去的?”
“我、我們……”徐燕呼吸緊促,突然擡起頭,“對不起秦姐,還有鄭姐,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好嗎?我慢慢跟你說。”她家不算太遠,玉瑕車又快,時間已不多。
玉瑕和小老虎相顧一視,都張大嘴巴沒說話,但明白了。有些話,她們裝看不見不說,是把難處留給徐燕;現在徐燕要說了,等於把難處給兩人踢回來了。該怎麼辦呢?
人流雖盡,曲仍未終。
劉憬和徐燕從天而降,不僅鄭雷和玉瑕等親眼目睹,還有兩人。與玉瑕和芳襲等不同,他們更多是絕望,深深的絕望。
街口,一輛奧迪車隱在黑暗中,聞訊而來的趙通海和李想坐在車裡,眼睜睜看着空艇浪漫旋落,光頭被警方帶走,雙雙失去表情。
“完了,全完了!”李想痛苦地拍着大腿。
“天亡我也,非戰之力。”趙通海眼光茫然,喃喃自語一句,木木然掏出手機。
“媽,是我,小海。”趙通海聲音一如既往地爽朗,“媽,我有點急事,要馬上出國。……小白、小白她這次不去,公司有事。……嗯,不一定,這次時間可能會長點。……對對,就是我和小白要結婚的國家。……呵呵,您放心吧。……媽,我還有個事,您聽好,咱家老縫紉機抽屜有個存摺,密碼是您生日,您以後缺錢,就在裡面取!……您想哪去了?我就告訴您一聲。……媽,記住在老縫紉機抽屜裡,密碼是您生日。……那就這樣,媽您保重。”
電話打完,趙通海語氣輕鬆,但表情絲毫看不出,眼中蘊着熱淚。李想在旁聽了半天,一顆心不住下沉,臉都白了,揪住他手臂道:“老二,你要幹嘛?”
“還能幹嘛?走人唄!”趙通海一把掙脫,把手機在窗外摔碎。
“現在?”
“當然是現在!難道還等公安局來抓?”趙通海咆哮一句,抓着方向盤準備起動車子。李想愣了愣,突然發瘋般揪住他襯衫前襟:“那我老婆呢?我老婆怎麼辦?”
趙通海大急,掙了兩把沒掙脫,猛地一個大嘴巴扇了過去。
“啪!”李想手捂着臉,怔怔看着趙通海,雖未冷靜,但清醒了。
趙通海嘆了口氣,苦口婆心道:“老五,你冷靜點!我們現在不走,就得被槍斃,你死了還有什麼老婆?現在走了,你才能活下去,以後纔有可能再跟她見面。”
“那、那白歌呢,你就不管她了?”
“那不跟你老婆一回事嗎?”趙通海閃了閃眼,不耐煩地說。
李想癱軟在座,有氣無力道:“這麼說,老路他們都不能管了。”
趙通海邊發動車子,邊面無表情道:“那個東西是老路的,他沒招供之前,我們還安全,但公安局肯定會監視我們,不用到天亮,我們想走都走不了,只有趁現在。”
“哎呀!”李想沮喪不已,頓足捶胸。
“行了,別整那沒出息樣!”趙通海眉頭大皺,厭惡無比地看了一眼,“趕緊給你那暗樁打電話,讓他把那小子幹掉!”
李想長嘆一聲,靠在椅背上,搖着頭從腰間摸出手機。他或許沒趙通海剛強,但本質上一樣,都是一丘之貉。
夜漸深,奧迪車高速衝出郊外,直奔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