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星星也少得可憐,只有燈火不知疲倦地在城市上方閃爍。s市火車站,人流匆涌,霓虹眼花繚亂,但仍掩不住舊日俄建築羣的肅穆和蕭殺,廣場中心,蘇聯紅軍紀念碑在晚風中筆直地高昂挺立,似永遠不倒,又似在控訴什麼。
售票處門簾一閃,一人打着手機走出,周遭的霓虹照着他光光的腦殼和閃光的賊眼。
“事情辦得怎麼樣?”電話裡傳出趙通海的聲音。
沙正彪陰鷙而得意地道:“一個重傷,一個成殺人犯。”
“嗯,幹得不錯。”趙通海沒有想像中興奮,但依然很爽快,“正彪啊,你先找個地方躲一躲,我會給想辦法給你匯一筆錢,然後安排你出境。”
“哼哼!是怕我被抓招供吧?”沙正彪一陣冷笑,不屑而輕蔑,“我告訴你,姓趙的,我這麼做是爲了建光。我沒辦法幫他報仇,只能給他找點利息,你以爲我在爲你做事?還等你安排?我呸!”
趙通海沉默了一會,隨即輕笑:“正彪,不要激動嘛,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知道我爲什麼一直非常器重你嗎?我看重的就是你講義氣這點!”
“講你媽的義氣!白眼狼,等着被抓回來吧!”沙正彪破口大罵,惡狠狠掛斷電話,然後關機,通一聲扔在一旁垃圾桶裡。
沙正彪和張建光從小玩到大,雖沒幹過什麼好事,但彼此感情很深。理想集團集資一發不可收,完全是張建光貪婪無知造成,趙通海非但沒責怪,還制定收購潛逃計劃,他感激感動,並言聽計從。緊要關頭,趙通海扔掉張建光潛逃,他方知上當。
潛逃前,趙通海命李想給暗樁打電話幹掉劉憬,後終於狠下心腸,親自給沙正彪加了一道令,一方面顧慮劉憬一貫的逃脫能力,讓其暗中見機行事;另一方面毀掉芳襲。儘管愛入骨髓,但註定無法回國,瘋狂的趙通海再容不下對小老虎的感情。沙正彪不動聲色地答應了,如他自己所言,不是爲趙通海,是爲張建光。
沙正彪扔掉手機,正了正行裝,深深回望身後的城市,滿懷滄桑,也滿帶依戀,終於扭過頭,向候車室匆匆而去。
一輛警車風馳電掣而至,嘎一聲停下,三個警察躥出,成品字形把沙正彪圍住,爲首的是刑警隊長鄭雷。
沙正彪一慌,左右看了看道:“你們幹嘛?”
“幹嘛?”鄭雷冷笑打量,反問道,“走這麼急,往哪去呀?”
“你管得着嘛你?”沙正彪閃着眼,不自覺退了一步。
鄭雷哼哼一笑,問道:“我問你,今天下午兩點半到三點半,你在什麼地方?”
“在家呆着。怎麼,在家你也管?”沙正彪獰着眼反問。
“你少給我扯?”鄭雷厲聲道,“我告訴你,有人看見你了,你狡辯也沒用!”
“你誣陷?我就一人在家,誰能看見?”沙正彪扯着脖子說。
“你在不在家得我們調查,你說了不算!”鄭雷沒再廢話,大手一揮道,“把他帶走!”
刑警上前把他架住,沙正彪奮力掙扎:“你們憑什麼抓我?警察牛逼呀!我告你們?”
鄭雷沒理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嘆了口氣隨後上車。
本案關鍵在死者和兇器的關係,即證實死者是殺手,才能還芳襲清白,而唯一證據兇器,或被扔到哪個河溝,或指紋血跡被破壞,已註定找不到。一般來說,暗樁所以忠誠,或是有把柄,或受過恩惠,很難想像理想集團會有兩個忠誠的暗樁,鄭雷想來想去,想到被放走的光頭保鏢,立刻撒網找人,還好在火車站堵個正着。
刑警隊偵詢室,刑警把沙正彪推到椅上。鄭雷把帽子一扔,點支菸道:“你不是第一趟,政策不用我介紹,說吧,怎回事?”
“我就在家呆着,什麼不知道說什麼?”光頭斜着眼,一付看你能把我咋辦的樣子。
鄭雷低頭笑笑,隨即指着他鼻子道:“你嘴硬也沒用,我告訴你,就是你乾的。你要不說,連殺人都算你頭上!”
沙正彪獰笑兩聲,脖子一揚,狂妄地道:“那好,我也告訴你,張建光是我哥們,他仇人死光光我才高興!不過我啥也沒幹,你有證據就讓法院判我,沒證據就早點放我。”
“放你是別想了,老實坦白,爭取寬大吧。”光頭眼下不可能招,鄭雷也沒指望這麼快,拿着帽子站起,對身邊一人道:“小齊,連軸審他,什麼時候招了什麼時候通知我!”
“是。”小齊應了一聲,笑嘻嘻挪到正中。
沙正彪見鄭雷要走,色厲內荏道:“我提醒你,沒有證據,你四十八小時就得把我放了!”
“啊對,我差點忘了。”鄭雷在門前回身,又對小齊道,“小齊,你聽着,每過四十八小時就把他放了,出門抓回來再接着審!”
“是!”小齊忍着笑,大聲回答。
“你、你無恥!”沙正彪愣了愣,當即咆哮。
鄭雷輕蔑地笑了下,帽子一戴,頭也不回地走了。
鄭雷語氣輕鬆,心裡卻很無奈。身爲警察,僅憑懷疑抓人,他還是第一次,指望犯罪嫌疑人自己招供破案,更是前所未有。兇器沒指望,他實在沒更好的辦法。現能確定是沙正彪,可通過四十八小時這方式關不了多久,若這小子死鴨子嘴硬,早晚還得放。
鄭雷和沙正彪耗上了,玉瑕乾脆從另一條路想辦法。沒有兇器,不能證實死者是殺手,把天說動,小老虎也無法洗脫,悲劇遲早會降臨。與鄭雷一樣,玉瑕也確信兇器不復存在,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再變把兇器出來,反正真的也不存在?
鄭雷可以辦成,但玉瑕把他排除了。身爲警務人員,僞造證據太過,也危險,且不說鄭雷會不會爲難,能不能答應,刑警隊長的身份力度也不夠。必須身份力量足夠,又通過光明恰當的方式,即使真兇器出現,也得變成假的,方能萬無一失。
玉瑕想到一個人,但有顧慮,現在剛剛開始,還須觀望。
休養的日子如此開始,纏綿病榻不是福,但和喜歡的人一起不同。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和相愛的人共患難,然後牀頭相併一起休養,至少劉憬和小老虎對這樣的受傷很享受,而且方興未艾。
次日一早,劉憬和芳襲頭湊着頭,正艱難地在病牀上親嘴,繼昨晚之後,玉瑕又一次回家做好早餐,匆匆趕回。兩人分開,劉憬甜蜜未盡,更多歡喜;芳襲甜蜜更得意,因爲拯救了愛人,她從未如此開心,原來爲喜歡的人做事如此幸福。
“傷成這樣還胡來,你還想不想讓老公好?”玉瑕酸溜溜,沒好氣地瞪了芳襲一眼,把分好的飯盒遞給兩人。
“我高興!”小老虎搖頭晃腦,喜滋滋地說,“老公是我救的,以後他死活都歸我管了!”言罷迫不及待地揭開飯盒。
玉瑕沒說話,將病牀搖起,心情複雜地坐到劉憬身邊。她和芳襲相差六歲,但因爲共同的丈夫,鬥嘴已成習慣,可這刻,面對開心的女孩兒,她真快樂不起來。
碎肉蘑菇粥、胡蘿蔔油菜湯,還有兩隻煮雞蛋,很簡單的早餐,但玉瑕的廚技和營養搭配卻讓人食慾大動。劉憬手術前傷口附近內臟消炎,昨晚沒能吃東西,迫不及待舀了一勺,邊吃邊虛僞地說:“玉瑕,其實醫院的飯菜不錯,你不用太費事。”
“算了吧。”玉瑕攏了下頭髮,看了看小老虎說,“醫院東西不衛生,豬蹄上全是大毛,看着都噁心,芳襲立了這麼大功,我做兩頓飯算什麼?”
“對對對!”小老虎正饕餮,忙嚥下嘴裡食物,急不可耐道,“秦姐,不是我恭維你,你的手藝是我吃過最好的,你辛苦辛苦,一直侍候到我們出院吧?”
玉瑕望着女孩兒,溫和地笑了:“行。你喜歡吃,以後家裡做飯都由姐姐負責好了。”
芳襲喜歡玉瑕的廚技不假,但多半是說笑,玉瑕如此態度,反倒有些不過意思:“那說好了,可別反悔,到時候別怪我不幹活?”
“放心,不會,姐姐說話算數。”玉瑕笑笑,在她臉蛋輕輕一掐。
兩女如此和諧,劉憬心頭美好,插言道:“玉瑕,今天修車鋪收工,你給徐燕打個電話,讓她算完帳請裝修隊到巴蜀酒樓吃個飯,別差了禮;咱自己工人也一起叫過去。”
玉瑕道:“你好好養傷,這些事我會安排。”劉憬點了個頭,忽又想到什麼:“對了,記得吃完飯籤我名,不用給錢!”
劉憬話音剛落,兩女相互一望,都不禁莞爾。
“劉憬!”
一家三口正說話,門口傳來一個聲音。三人轉頭,郭蟈繃着小臉,滿面憂急地奔進;後面緊跟着高大的郭副省長和風華依舊的白小青;最後,是晃晃的郭軍。
劉憬面子不小,一大清早,郭副省長居然全家出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