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兩場勝仗,牛逼一上午,結果卻是十萬多稅金損失,樂極生悲,這話一點不假。
十萬塊,劉憬累死累活一年,也不過掙十萬,還是在鄧繼紅照顧下,這下全砸裡邊,等於白乾了。他滿腔憤懣,義憤填膺,咬牙切齒,恨入骨髓,湄南河水上驚魂,慶林酒店惡毒陷害,都沒這十萬塊錢來的直接和心痛。
痛心歸痛心,稅卻不能不繳,事已至此,即使在稅務局找人拖關係,也只能象徵性減點,免是不可能了,若再落個逃稅的罪名,就更犯不上。
談妥繳稅的時限和方式,稅務局滿面春風地走了,劉憬心裡拔涼拔涼,如墜深海涼窖,手腳四肢都失去知覺,只有痛徹骨髓的冰冷和心疼。等着吧,王八蛋,不連本帶利找回來,我劉憬兩字從此倒過來寫!劉憬恨極路一通,心裡怒罵不絕。
劉憬想了不下一百種報復路一通的方式,冷靜後又否決了。趙通海一夥無所不用其極,連告密這種卑鄙行徑都幹了,顯然是被激怒,這也證明泰國生意大有文章。他決定一揪到底,把這幫傢伙全都送進監獄。
劉憬恢復冷靜,開始思慮對策。收購合同雖已簽定,但付款到全面接收尚需過程,換言之,如果幾個傢伙想貪贓枉法,錢應該還沒到腰包,可怎麼才能查清內幕呢?
劉憬沒經驗,偵察或腐敗都沒有,想一下午也沒想出,鬱悶而心痛地離開了。十萬塊簡直成了揮不去的夢魘,每每想起,心裡就流血般疼痛。
劉憬中午沒去團市委吃飯,芳襲到外面辦事,讓他下班到沈夢家。
斜陽明媚,風依舊從窗口灌進,劉憬卻找不到相似的心情,不僅爲十萬塊錢,還有沈夢。陳琳和鄭鬆剛走兩天,他已煩了。沈夢絕對受刺激了,每當兩人一起,就板着臉,不冷不熱地跟他說教;小老虎回來,立馬恢復如常,沒事似的談笑自若。劉憬告訴她儘可以問小老虎,她不置可否,也不知問沒問。陳琳和鄭鬆快活了,他和小老虎被扔了個頭疼的大包袱。
沈夢家樓下,劉憬停車上樓,登階的腳步好沉重。
“你來了。”門開了,露出沈夢素雅凝眸的臉,一如既往地語氣冷淡,眼蘊熱切。
“來了。大姐好。”雖然心情低落,但劉憬依然禮貌。
“進來吧。”沈夢美眸一瞥,婀娜的身材往旁一讓,把門打開。“芳襲正在炒菜,馬上開飯,去洗手吧。”
“好。”醫生就是講究,劉憬機械地點了下頭,很是無語。他承認飯前洗手講衛生,可就沒這習慣,因爲不理解。吃飯用筷子或勺,手和飯菜並不接觸,洗不洗有什麼關係?
劉憬換好鞋,跟在沈夢身後進房。看着沈夢嫋嫋婷婷的身姿,劉憬想到兩人剛剛的對話,忽然有種微妙的感覺,如果拋開某些部分,對話將變成這樣:
“你來了?”
“來了。”
“進來吧,馬上開飯,去洗手吧。”
“好。”
這對話超象當前某種時尚關係,劉憬渾身一陣不舒服。他不是敏感,是不想虛僞,更沒有對沈夢不敬,但確實有這種感覺。
芳襲正在廚房揮着炒勺,興奮地回了下頭:“老公,你來了?”
“來了。”劉憬忍不住笑了。
“馬上開飯,你餓了吧?”
“還行,你注意點,別燙了!”
芳襲幸福一瞥,款款把頭轉回。劉憬舒服多了,志得意滿地進衛生間。還得是自己老婆,這感覺多好,自然、溫馨、幸福,收發皆出於心,沒半點矯揉造作。
沈夢在桌上擺碗筷,玉容無風無浪,無一絲表情。
劉憬在水池洗手,旁邊擺着許多化妝和洗浴用品,樣子很精緻,應該價格不菲。他拿起一隻脣膏,烏黑的外殼,內中透着一截夢幻般的紅色。認識小老虎這麼久,除一臺電動車,還沒送過其他東西。劉憬這樣想,有些柔柔的愧疚。
“你對化妝品也感興趣?”沈夢的聲音傳來。
劉憬回頭,沈夢不知什麼時候進來,正拿着毛巾立在他身後,含而不露的眼神,溫婉嫺淡的表情,比板着臉感覺好多了。可親的沈醫生又回來了,而不是家長大姐。
“這些化妝品很貴吧?”劉憬心情好了許多,自然地找了個話題。
“還行,不算便宜。”沈夢玉面微拂,算是掠過一絲笑意。
劉憬看着她如蘭的面容,微笑說:“大姐,我覺得你不化妝更好看。”沈夢很注重儀容,下班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沖涼,雖然才第三天,他已清楚她習慣,因爲能從浴液味聞出。
沈夢面容微斂,眼光有些凜然:“化妝也好,不化妝也罷,你們男人除了女人一張臉,就不能想點別的?”
劉憬呵呵一笑,從她手中拽過毛巾,邊擦邊道:“大姐看得很清,可話說回來,你們女人爲什麼打扮?你買這麼多化妝品,總不成是給自己看吧?還不是想讓男人欣賞。既然這樣,幹嘛不趕緊找個能欣賞自己的男朋友?也省得整天跟我鬥嘴嘔氣。”
沈夢美面一變,下意識向門外看了看,寒着臉道:“我再說一次,我對你沒惡意,相反認識還不錯,只是想保護自己妹妹,沒心情跟你鬥嘴,更不會跟你嘔氣。”
“呵呵,是嗎。”劉憬大咧咧擦着手,“可我還不明白,我跟你說好幾遍了,你要保護,大可以直接去問芳……”
“你以爲我不想?”沈夢打斷他,異常嚴厲地道,“芳襲是我妹妹,我希望她幸福,不是傷害她;我所作所爲是想你們正常在一起,而不是拆散你們。如果這都不懂,你真該好好學學學怎麼考慮他人感受,而不是一意孤行,自以爲是!”
“我……”劉憬被沈夢一番搶白噎夠嗆,半晌才道:“我怎麼不懂別人感受?我在和芳襲戀愛,不是和你!你不是我,也不是她,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沈夢氣激,胸口劇烈起伏,一張臉瞬息萬變:“我再沒資格,也知道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你做了什麼,還用我說嗎?虧你振振有辭,簡直……就是不知廉恥!”
說完,沈夢不等他回話,一把抽回毛巾,轉身昂然而出。
劉憬丟了十萬塊,正鬱悶中,氣得渾身直抖。這敗家女人,好說好話還來勁了,活該變態,當一輩子老處女纔好呢!他惡毒詛咒。兩人雖然話不投機,還是第一次爭吵。
“老公,還沒洗完嗎?吃飯了!”外面小老虎大喊。
劉憬按捺住心內的怒氣,用手抹了抹擦了一半的臉出去了。
菜不多,五個,但已足夠;餐桌的燈光和氣氛貌似溫馨,劉憬卻很憋屈。沈夢象什麼也沒發生,邊吃邊和小老虎溫聲軟語;劉憬悶頭吃東西,時而回應小老虎的話。
飯吃一半,沈夢放下筷子:“妹夫,爸媽已經安定了,條件不錯。我昨晚和芳襲商量,覺得她還年輕,你們又不急着結婚,不如讓她去留學幾年,充實充實,你看怎麼樣?”
劉憬聽後一怔,看了看小老虎,窩火當時燒起,直愣愣地瞪了過去。卑鄙的女人,口口聲聲不拆散,這和拆散有什麼分別?
芳襲顯然已被說動,熱切地說:“老公,我其實挺捨不得你,可夢姐說得也對,我還年輕,應該多學點。另外分開一段時間,對感情也是錘鍊,你同意嗎?”
沈夢眉眼低垂,臉上是淡淡不經意的笑容。
劉憬盯盯看了她一會,冷冷笑道:“你要想去,我肯定不攔;你要問我願不願意,我告訴你,我寧死都不願意!”劉憬怒不可遏,說完啪地打筷子摔到沈夢面前。
兩女一驚,芳襲急道:“老公,你幹嘛呀!不去就不去嘛?幹嘛無故發脾氣?”
“我無故發脾氣!你怎不問問她?”劉憬嘭地拍案而起,指着沈夢鼻子道,“留學是什麼,是兩個人天各一方,這會帶來什麼後果?你覺得她有道理,我告訴你,她在忽悠你,在千方百計地拆散我們!跟他媽趙通海沒什麼區別了!”
沈夢怎麼能跟趙通海一樣,只是說話的時機不對。劉憬是普通人,任何普通人損失十萬塊都會憋悶,這時候火上澆油,被遷怒也正常。
“老公,你胡說什麼?”沈夢一臉剎白,芳襲看了一眼,忙握住他的手,又氣又急,哀求般望着他。她實在不明白,一向溫和的愛人怎麼突然發這麼大脾氣?
劉憬怒氣稍斂,暫時沒說話。
沈夢臉色發青,深吸一口氣道:“我怎麼拆散你們?芳襲年輕,多學點有什麼不好?你就想她成天圍着你轉,爲她考慮過嗎?不覺得自己很自私嗎?再說我只是建議,芳襲也只是徵求你意見,又沒說一定去,你至於發這麼大脾氣嗎?我怎麼說是芳襲姐姐,爸媽剛走,這才第三天,你考慮過芳襲面子,給過我起碼的尊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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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也動氣了,芳襲左看右看,兩邊爲難。
劉憬壓抑住蒸騰的怒火,喘着粗氣道:“那好,既然你說好處,那我問你,讓芳襲留學有什麼好處?”
沈夢一怔:“這還用問?學習有壞處嗎?”
“當然有壞處!”劉憬又拍了下桌子,義正辭嚴道,“我們是普通人,只想守在一起過安生日子。如果芳襲沒參加工作,留學可能會定高一檔職務,多一檔工資,現在去留學,除了讓我們分開,能帶來什麼實際好處?說得冠冕堂皇,我們從小到大學多少年了,失去多少快樂,這麼辛苦爲什麼?不就爲找份工作,有個質量過得去的生活,我們現在有了,也告訴你準備登記,你還讓她留學?你摸摸自己胸口,不覺得很殘忍嗎?
“還考驗感情!你懂感情嗎?你知道有多少人愛得死去活來,打着愛情的幌子天各一方,最後勞燕分飛?你口口聲聲感受,你問過芳襲感受嗎?她幸不幸福開不開心滿足不滿足,你都清楚嗎?就給我們瞎安排?你也知道爸媽剛走三天,三天你就讓我們分開,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以爲關心妹妹,你和芳襲才認識幾天,能有多少姐妹感情?不就是嫉妒,看不得身邊人幸福,有個貌似正當的理由就想破壞我們。別不承認,你就是這樣,好好想想吧。”
劉憬藉着丟十萬塊錢的怒火,突突突把怨氣發出。
屋內空氣凝結,桌上的菜餚不再散發香氣。沈夢面色慘白,毫無血色,緊咬着嘴脣,嬌軀微微顫抖。劉憬的話洪鐘般在她耳邊迴盪震懾,字字穿透到她心底最深處。
芳襲有所覺悟,更加不忍,扯着愛人道:“老公,算了吧。是我不對,我考慮不周,可夢姐也是好心,你也不用發這麼大脾氣。”
劉憬發泄一番,心情好多了,也覺得過意不去,緩緩語氣道:“對不起大姐,今天我心情不好,說話直了點,沒有不尊敬你的意思,你別往心裡去,改天我向你道歉。”
沈夢雕像般一動不動,也不言語,繃着臉,直直盯着面前的空氣。
兩人對望,劉憬嘆了口氣,在小老虎肩頭拍拍道:“芳襲,我先走了,你陪大姐說會話。”劉憬看了看沈夢,又接着說:“如果大姐想聽,你給她講講我們的故事,包括玉瑕,我想大姐會有興趣。”
連玉瑕也要說,小老虎有些尷尬,咧了咧嘴,不自覺向沈夢望去。
沈夢眼珠間或一輪,雙脣繃得更緊。
劉憬沒再說話,對沈夢點了個頭離去。餐桌旁,沈夢呆若木雞,芳襲手足無措,一席飯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