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初戀女友,劉憬談不上愛恨,但不能說沒有絲毫埋怨之意。由於兩人大四才交往,齊鈺不時流露出對未來的擔憂。恰巧劉憬在工業局當書記的老爸打來電話,說幫他聯繫好了工作單位,讓他畢業回家。劉憬家鄉是一座縣級市,所謂的單位是全市唯一的大型企業——縣水泥廠。他二話沒說,當即決定畢業跟女友去廣東。可齊鈺卻跟他分手了,那麼突然,又很自然。這好消息,他還沒來得及說。
劉憬最終也沒回家,他不在乎在哪生活,但那工作太噁心,老爸又忒倔,老是看不上他。他決定隨便找個工業城市,比如上海,他想到浦東闖闖。郭蟈勸他來S市,全國最大的重工業基地,又離家比較近。父母已年邁,老爸又只有一條腿,他是唯一的兒子,所以他來了,一個人。
郭蟈怔怔地望了他好久,才道:“你給齊鈺寫那首詩叫《共對》吧,我也記得。”
“這個你也記得?”劉憬斜看着她,眼中滿是詫異和不信。
“你不信?我給你背一遍?”郭蟈撇着嘴,語氣中透着得意。
劉憬沒說話,依舊懷疑。郭蟈甜甜一笑,輕背道:“你亦想我的愛/如清水般的流/我亦想你的情/似流水般的清”
“溫馨飛揚的輕颸/是我心情的歡爽/垂柳微探的漣漪/將你的柔情盪漾
“捧一泓溫柔的泉水/倒映你半閉的雙眸/覓一處融融的斜陽/揮灑我如泣的歌喉
“高天裡的流雲/向着我柔柔地招手/暮藹下的星輝/羞紅你脈脈的臉眸
“星光下的月色/微翕你茸茸的低語/輕紗般的月影/流露我真愛的期許
“小橋人家的燈火/燃亮你懷春的心風/寂寞長路的霓虹/編織我雙fei的鴛夢
“臥一方茸茸的青草/開解你百年的情愁/靠一棵滄桑的老樹/去圓我千世的等候
“遙夜如水的天空/任我沉默的慨然/微雪凌襯的小路/促你無語的離返
“我亦想你的情/如清水般的流/你亦想我的愛/似流水般的清
郭蟈背完了,兩眼亮亮地望着他。劉憬很吃驚,吃驚於她的熟練和尋常,這詩不算短,他自己都記不得幾句:“你怎麼記得這麼熟?”
“沒什麼啊,我陪齊鈺看了好多次,所以就記住了。”郭蟈閃了下眼睛,別過身子,“你那麼沒心肝,我真替齊鈺不值。”
劉憬淡然一笑,沒放在心上。他忽然想到一個奇怪的問題,一個從沒想過的問題:如果讓他和郭蟈在一起,他會不會願意?會,一定會。沒有任何遲疑,他就想到了答案。
他對郭蟈從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不明白爲什麼會想到這個問題,更不明白爲什麼會有這個答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與郭副省長無關。
劉憬只是想想,隨即放棄了。如同追究齊鈺爲什麼和他分手一樣,這個問題同樣毫無意義,因爲他已經有了小老虎,誰也不能代替。
兩人再度沉默,相對較長。黑暗中,空氣流動得很慢,象過了很久。
劉憬拱了拱她:“郭蟈,聊很久了,你睡一會兒吧。”
“嗯。”郭蟈點頭,猶豫了一下,抓過他手臂,斜靠在他肩上。
郭蟈睡了,沉睡,嘴邊漾着淺淺的笑容。劉憬用另一手,將她眼鏡輕輕摘下。
劉憬沒睡,也不想睡,他在想小老虎。這樣深的夜,她一定在睡着,還沒見過她的睡態呢?幾天不見了,她現在怎麼樣?在那種地方,吃的一定不太好,會不會累瘦了?曬黑了?
時間在黑暗中慢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郭蟈醒了,周圍還是一片黑暗,她很不適應,努力地眨着眼睛。一隻手把眼鏡穩穩放到她鼻樑上,劉憬戴得很準。
郭蟈感覺好多了,扶了扶眼鏡道:“你睡了嗎?”
“沒有。”劉憬在黑暗中打量着她,“你枕着我的肩,我怕把你弄醒,所以沒敢睡。”
郭蟈深深一瞥,這夜,好溫柔。
劉憬湊到她面前,笑着說:“你有沒有很感動?”
“嗯咳!”郭蟈撫着頸部歪了歪頭,小嘴一噘,“真難受,脖子都咯酸了!”
劉憬呵呵笑了:“行啊,郭蟈,終於進步了,會搶上句了!”
“嘻嘻!”郭蟈不好意思,抱緊他手臂,“纔不是,我騙你呢,我睡得挺好,真的。”
劉憬笑道:“幹嘛告訴我,你不一直想說上句嗎?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落井下石,乘勝追擊,把我這條落水狗徹底打翻?”
“我纔不象你呢!”郭蟈習慣地扁了扁小嘴,揚頭望着他,“劉憬,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別在意。其實我挺喜歡你跟我說話,尤其你說我的時候,我……我覺得你挺關心我的。”
“算你有良心。”劉憬很不平的樣子,“你成天笨頭笨腦的,又那麼衝動,你想想,你大大小小的,都出多少回事了!我現在都條件反射了,每次看到你,都覺得要出事兒!”
“不是的!”郭蟈既焦急,又無辜,“我就跟你在一起,才總是出事,我自己都覺得奇怪!”
“總不我方的你吧?要是這樣,你以後少跟我見面。”
“本來也沒見幾次。”郭蟈推開他手臂,低着頭道,“都畢業九個月了,我們總才見過四次,還得算上從學校一起回來。”
“四次不少了,一般畢業了,都不怎麼見面。”
“四次還叫多?以後都不理你了。”郭蟈扭過頭,又生氣了。
劉憬笑嘻嘻地湊過去,剛想說點兒什麼,外面傳來紛沓的腳步聲,二人忙坐正身體。門開了,現出白小青美麗的臉,滿是疲憊、焦慮和擔心。
“洋洋!”白小青撲了過來。
“媽。”郭蟈瞥着身邊人,喜中含羞。
劉憬長出了一口氣,該死的羈押之夜終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