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瞎子好像聽我的聲音了，眉頭動了動，張了張嘴，好一會兒纔有氣無力的說道：＂是，是小飛來了嗎？＂
於雪婷給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說話。
要不是於雪婷在這我早嚇跑了，這時候的耿瞎子幾乎都沒人樣了，老話怎麼說，對，脫像了。
＂耿，耿爺爺，是我。＂忍着強烈恐懼，我來到炕前。
耿爺爺向我伸手着，看他那意思是想拉我的手，說實話，我真是害怕極了，但於雪婷卻拉着我的手伸了過去。
只見耿瞎子雞爪子一般的手，拉住了我的小手，我感覺到，他手上有厚厚的老繭，但手上的皮肉卻是鬆的，我常聽人說，人老了，那手就跟枯樹皮一樣，看樣子，就是指他這樣的手說的。
＂小，小飛啊，你晚上還做不做夢了？＂他都成這樣了，沒想到還關心我。
＂不，不做了。＂可能覺着他關心我，我對他的恐懼減少了許多。
＂咳咳――。＂耿瞎子說不了幾句話又咳嗽起來，於雪婷趕忙扶起他，拍打他的後背。
好一會兒，耿瞎子才止住咳嗽，長嘆一聲：＂人，人老了，不，不中用了。＂
＂爺爺你不老，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正在我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於雪婷含着眼淚，拉着耿瞎子的手說道。
看來，還是她會說話；但是自從我認識他們，並沒有看出來，耿瞎子對於雪婷多好，一般情況下，都是看到他讓於雪婷幹這幹哪，七八歲的小女孩，她不但要燒火做飯，還有洗衣服。
東北的冬天都是零下十幾度，每次見到於雪婷洗完衣服，那手都凍得通紅通紅的。
我一個男孩，爺爺卻從來沒叫我洗衣過衣服，和於雪婷來比，我比她幸福多了。
從耿瞎子家出來，於雪婷送我到門外，還偷偷塞給我一塊大白兔奶糖，我問她從那弄的，她說上次我給她的，她沒捨得吃，專門留給我的吃的。
我很高興，因爲除了小胖以外，還沒有小孩給過我糖呢，從那天起，我和於雪婷的關係更近了。
春暖花開，我開學了，我們上的小學在半山腰，因爲我們這的村子不大，而且還分散，把小學辦在半山腰，周邊十里八村的學生都可以去上學，而且路程都差不多一樣遠。
開學這天，我剛吃過飯，小胖就來找我了，這可是我的發小，我在學校裡打架全靠他，在我們班裡，沒人能打得過他。
我們倆又叫上於雪婷，三個人就一塊上學去了，於雪婷能上學，都是我爺爺跑前跑後張羅的，可能是爲了感謝耿瞎子救過我吧。
我們三個剛走出村莊，突然聽到前面有吹嗩吶的聲音，還伴隨着人的哭喊聲。
我們三個緊跑幾步，跑到了前面的土堆上朝前面望去，只見前面的路上走來一隊哭喪的人，而且都是我們村的。
＂小胖，咱們村誰死了？＂我望着前面哭喪的人羣問道。
＂聽我爹說，是我家隔壁的張奶奶，昨天晚上死了，昨天晚上都哭一晚上了。＂小胖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應該去報廟了。＂
所謂報廟，就是人死後，親屬到土地廟報告死亡的消息。人剛死後，鬼魂暫時在土地廟中棲身。每天早中晚三次飯前，由管事人帶着，孝子們提着孝棒，到土地廟＂報廟＂。
到了第二天報大廟所謂大廟，就是五道廟；人死後，承喪人指路之後，孝子們才能哭喪，孝女燒紙，孝男端着簸箕提着燈籠去五道廟送紙，把逝者的靈魂送到武道廟。
出殯的前一天晚上，孝子們擡着逝者的生前數，去武道廟上貢燒紙，把亡者送到西天大道。
其實，五道廟在破四舊的時候，很多都被搗毀了，所以，報大廟這個習俗幾乎都消失了。
不過，我們村卻保留着，因爲我們這個五道廟建在離我們學校不遠的地方，由於在半山腰上，所以不好找，破四舊時的紅衛兵沒找到，也就保存
了下來，一直保存到現在。
＂小胖，你知不知道張奶奶是怎麼死的？＂我對張奶奶的印象不錯，過年時，爺爺還領我給她拜年去了呢，他給了一大把糖，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死了。
＂我，我也不大清楚，聽我爹說，可能是——。＂
＂傳宗你們在這幹什麼呢，還不趕快上學去。＂沒等小胖說完，哭喪的人羣裡走出一人，朝着我們呵斥道。
我擡頭一看是小胖他爹，他爹叫王二柱，長得肥頭大耳的，他要演豬八戒，直接帶個豬頭，其它的什麼根本不用化妝。
小胖一看他爹來了，就趕忙喊着我跑了，在上學的路上，小胖告訴我說。
張奶奶可能是被氣死的，其實他也不太清楚，他知道這些，也是聽他爹和他媽說話時聽到的。
因爲張二柱家和張奶奶家緊挨着，張奶奶家的事，王二柱夫妻還是比較瞭解的。
張奶奶的老伴走得早，膝下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老人家一把屎，一把尿，四個孩子拉扯成人，現在兩個兒子都結婚了，兩個女兒也都出嫁了；按說，老人家以後就該享福了，但是事與願違。
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張光彪，二兒子叫張光北，這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孝順，都不管老人的事兒。
實在沒辦法，村長就上門調解，因爲這事，把我爺爺還搬過去好幾回呢，但根本不頂用。
其實說白了，並不是兒子不孝順，是兒媳婦不想管，大兒媳婦王春花，二兒媳婦李冬梅，她們覺着老人家沒養她，她們就不該贍養老人，其實這都是混賬邏輯。
後來張奶奶乾脆搬出來住了，按說，這總該沒事了吧，但沒想到，王春花還是三天兩頭去找老人家鬧，說老人家不去幹活，淨吃家裡的喝家裡的。
因爲老家人活着，他們兩家就得分攤糧食，聽說春節剛過，王春花又找老人家鬧，老人家這一生氣還病倒了，但沒想到，開一開春兒老人家就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