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韜這傢伙的異常反應讓顧景歌的心立刻懸了起來。
她開始不由自主的胡亂猜測, 殷九是不是遇到什麼危險了,他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想到“夢境”,只覺腦袋裡“嗡”的一聲, 整個人都悶了。
殷九該不會是爲了救自己出來, 自己被困在“夢境”裡了吧?
“殷九到底怎麼了?你快說啊!”
這一刻, 她忘記了這裡的恐怖, 也忘記了暗藏的危機, 伸手拽住王梓韜的胳膊,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想要聽他說真話,可又害怕最後揭露的真相會讓自己崩潰。
王梓韜看着她, 猶豫了一下,眼神一變, 將她拉住他胳膊的手甩開, 狠狠道:“就算你知道他的情況, 你又能怎麼樣?難道你還能從牆裡把他挖出來嗎?別傻了,能活着你就偷着笑吧!那個姓殷的根本就不是人!人鬼殊途, 你天天纏着他,是不是嫌自己命長?”
王梓韜這一番話猶如驚雷般,將她先前所有的僥倖都炸得灰飛煙滅。
殷九真的出事了……
顧景歌愣愣的望着他:“牆裡?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王梓韜顯然也有些煩躁,他伸手在口袋裡掏了半天才摸出煙和打火機,點上抽了一支, 扭過頭, 不再看她。
顧景歌緩緩轉過身, 望着身後那刻着怪鳥的石壁。
如果王梓韜說的話是真的, 那麼殷九是不是也被那怪鳥“抓”了進去。
“殷九!殷九!”
她腦子一熱, 擡臂使勁地拍打着石壁。
可是這一次那隻怪鳥沒有再出現,石壁依舊如普通的石壁一般, 沒有任何反應。
“殷九!你快出來,快出來!我還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你能不能出來告訴我……”
她哭喊着,拍打着,聲嘶力竭。
心一點點開始絕望,如果是這種結果的話,那麼她寧願自己一直被困在“夢境”裡。
“小心!”
精神恍惚間,只聽王梓韜一聲驚呼,緊跟着,她就被人撲倒在地。
顧景歌仰躺在地上,怔怔看着伏在身上的人,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臉上,那是王梓韜額頭上留下的血。
“你非得把我也弄死才甘心是不是?”
他很生氣,要是在平時,她肯定會反駁,但現在,她卻說不出一句話。
其實他說的不錯,要不是自己,殷九不會出事,而他也不會受到牽連。
“快走!”
王梓韜爬起來,一把抓住她將她也拉拽起來。
顧景歌任由他拉拽着,可在扭頭回望那石壁的時候,卻停住了腳下的步子。
石壁上在流血!
雖然牆壁上的長明燈有些昏暗,但是石壁上那殷紅的血跡還是很清晰。
王梓韜一看她這樣子,估計猜到了她想幹什麼,他抓着她的手更緊了,“你還想被再抓進去一次嗎?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別連累我!”
顧景歌一直很清楚,王梓韜這傢伙其實心腸並不壞,也知道現在他這麼說只是爲了她也能活下去,可是她卻牽掛着殷九。
雖然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去救殷九,但顧景歌有種直覺,她和殷九之間那種千絲萬縷說不清的關係,或許能夠幫到他。
她掙脫開王梓韜,大步跑回石壁前。
石壁上的怪鳥在流血,也在一點點消失。
顧景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心情也漸漸變得激動起來。
是不是殷九要回來了?
想到這,她渾身都不禁在微微發顫,生怕驚動擾亂這一切,就連呼吸都不敢。
不知道就這麼盯着石壁看了多久,直到上面怪鳥石刻完全消失殆盡的時候,就看一隻非常好看的手從石壁中伸了出來。
只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殷九的手。
因爲無名指上有圈紅色的痕跡,那是她和他獨一無二的“婚戒”。
本以爲殷九會很快出來,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還依然只是那一隻手……
此刻,她根本不想去管任何後果,毫不猶豫的伸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殷九的手很冷,和石壁的溫度差不多,顧景歌心裡一陣酸楚,更是抓緊了幾分。
不敢用力將他往外拉拽,只能這樣握着他。
“都說了他一會兒就回來,你急什麼。”
王梓韜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她的身邊,他的語氣很平淡,但看着殷九的那隻手卻蹙起了眉頭。
她懶得去管他,只盼着殷九能快點出來。
可是掌心中,他的手,溫度越來越低,到後來竟會起了一層冰霜。
顧景歌嚇壞了,拼命搓着他的手,冰霜不但沒有消融,反而也結到了自己的手上。
在王梓韜的驚呼聲中,冰霜順着手臂一直延伸到肩膀,緊跟着是身體、腿腳……
她沒有覺得寒冷,反而身體內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似的,血液在沸騰,好像是想要找到一個突破口,奔騰而出。
這種感覺很難受。
被冰霜封住了眼睛的顧景歌,隱隱約約的似乎看到了千萬條紅線如裹蠶繭般將自己團團裹住……
只一瞬,紅線與冰霜同時消失,留下一灘血水。
濃重的血腥味讓她一愣,身體失血的感覺再一次重現,這時,她才驚覺,那根本就不是之前看得到觸不到的紅線,而是她自己的血。
在她緩緩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石壁裂開了,殷九從裡面走了出來……
顧景歌似乎睡了很久很久,沒有再做夢。
睜開眼睛,看到的不再是石壁,也不是古色古香的擺設,而是雪白的天花板。
鼻間,消毒水的味道雖然不太好聞,但卻讓人很安心。
此時應該是正午,陽光很燦爛,透過窗子灑在病牀上,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醒了?”
“嗯。”
她點點頭,朝門口望去,就看殷九完好無缺的站在那裡。
他大步走到病牀前,握住她的手,將它緊緊貼到他的臉頰,卻是沒有再說一句話。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他,她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疼。
“我們什麼時候回國?”
她想回家了,客死異鄉的感覺真的一點也不好。
“就回去。”
他低低的說了一句。
“嗯。”顧景歌笑着點點頭,眼皮又開始犯沉,好想睡覺。
“不是有很多事情想問我嗎?”
“嗯?”
她一愣,沒想到殷九會突然這麼說,透過他的眼神,分明感覺到了他的擔憂。
他這是不想自己繼續睡嗎?
顧景歌強打起精神,可是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嗎?
不可否認,之前肯定是的,但是現在……
她卻不想問,也不敢問了。
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話,或許應該會更好些吧。
見她久久沒有說話,殷九在掌心輕吻了兩下,他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這句話,以前是她最愛聽到的。
現如今,再次聽到這句話,她卻開始迷惘起來。
按照“夢境”發生的一切來看,她和殷九肯定是有牽絆的,她心裡喜歡的人是他,那麼他呢?
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想起很早之前遇見殷九,那個時候他讓她去公墓送花,自己送遲了,他沒有責怪,卻說了一句“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彌補不了。”
當時不明白,如今想起來,倒是好像有點明白了。
所以,殷九對自己,或者說前世的自己,是喜歡嗎?
還是因爲內疚呢?
爲了彌補,所以纔會……
應該是因爲內疚而不是因爲喜歡吧,要不然,他怎麼現在纔出現在自己身邊,就算是結血姻,他看起來好像也是不太情願的樣子。
想到這裡,顧景歌覺得很難受,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捏碎了一樣,無法呼吸。
不需要他的內疚,也不想他一直一直揹着這個包袱。
“我很好,無論以前發生了什麼,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都過去了,人嘛,總是要往前看的。你……”
放下吧……
他的手輕輕捂上了她的脣,微涼的觸感,讓她心裡發緊。
顧景歌睜着雙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殷九,可等了半天也沒有聽他在說一個字。
“姓殷的,你從哪來快回哪去,你們人鬼殊途,你是想害死那個笨女人嗎?”
戴着墨鏡的王梓韜忽然闖入,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抓住的樣子,他顯然沒有料到顧景歌已經醒了,倒是愣住了。
殷九沒有搭理他,轉身倒了杯水,然後扶她起來喝。
顧景歌低垂下眼眸,安安靜靜的喝着水。
一點都不想殷九離開,但他留在身邊又能怎樣呢?
是讓她對他的執念更深,還是讓他的內疚更重?
這兩種情況都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她和他,或許已經註定了不能正常的當一對情侶。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情出賣了她此刻的想法,就聽殷九輕嘆一聲,在耳邊輕聲道:“別亂想,養好身體,我們就回去。”
怎麼可能不會亂想呢?
不過,對於他的話,她總是言聽計從,於是點點頭,抱着杯子繼續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
而殷九卻已經將王梓韜帶出了病房,也不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麼。
抱着杯子喝了一會兒,顧景歌將杯子擱在牀頭櫃上。
但在放下杯子的一瞬間,望着白璧無瑕的手,她卻傻了。
無名指上的那圈紅色的印記呢?
她和殷九那獨一無二的“婚戒”消失不見了!
使勁在指根處揉搓了一下,才確定那圈紅痕是真的不見了。
那個連殷九都沒有辦法解除的“血姻”怎麼會就這樣消失了呢?
難以置信的同時,更多的卻是不安和恐慌。
如果說,“血姻”是將她和殷九牽連在一起的原因,那麼當這一層關係不復存在的時候,他和殷九又將會如何?
左手摩挲着右手無名指紅痕消失的地方,呆滯了很久,她才鬆開被揉得發紅的手指。
窗外,陽光燦爛,但是卻無法驅散心頭的陰霾。
顧景歌開始猜測,殷九是不是也發現紅痕不見了呢?
那麼他又會是什麼心情呢?
咚咚咚——
低低的敲門聲傳來,將她從胡思亂想的深淵拉扯了回來。
“顧小姐,好些了嗎?”
一擡眼,就看到抱着一捧百合花的琉璃子笑吟吟的站在門口。
“琉璃子小姐?”
再次見到琉璃子,她有些驚訝,想起她拼死救自己的樣子,心中不免又泛起一股暖意,感激。
琉璃子走進來,將那捧百合花放在牀頭的花瓶裡,芳香頃刻就在鼻間縈繞。
“很漂亮,謝謝。”
“顧小姐客氣了,你能夠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琉璃子說着便坐在了牀邊,目光溫柔的打量着她,繼續說道:“在你昏迷的這些日子裡,大家都很擔心,尤其是殷先生,一直在你身邊,寸步不離呢。”
說到這裡,她衝她俏皮的眨眨眼睛。
顧景歌沒想到她會和自己說這些,想到這些日子殷九對自己的照顧,心中既甜蜜又感傷。
“他……他很好……”
殷九對她一直很好,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原因。
可是這樣的好,卻讓她揹負不起,償還不起。
“殷先生確實是難得的好男人呢,顧小姐,我真的很羨慕你呢,能夠遇到這麼一個愛着你的人,能夠在一起,一定要好好珍惜彼此纔是。”
“……嗯。”
她不知道琉璃子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現在怪異的情緒,但關於和殷九之間的感情,卻是不願意與別人多說。
“啊,對了,這個送給你!”
“什麼?”
顧景歌一愣,完全沒有想到琉璃子會突然轉移話題。
就看琉璃子從包裡掏出一個鉛筆盒大小的雕花木盒子,塗着蔻丹的纖纖細指撫了撫那盒子上雕着的綵鳳,“這個東西是我無意間撿到的,本來感覺上面有他的氣息,還以爲是他的,所以就一直保留着……”
她聽得明白,知道琉璃子口中的“他”應該是她喜歡的那個人。
“真沒想到,原來殷先生這次過來居然會是來找這個東西。”
說着,那個雕花木盒子就被琉璃子雙手捧到了她的面前,在她驚詫的神情中,她將盒子打開。
看清盒子裡的東西,顧景歌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先殷玉簡!
雖然只有一根,但確實是照片裡的先殷玉簡。
殷九費盡心神一直想要找的東西,居然就在琉璃子這裡。
她此刻的心情很複雜,完全沒有那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幸運,而是覺得天意弄人。
如果早一點知道,那麼之後的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而她也不會進入“夢境”,更不會看到那些屬於自己的過往……
“謝謝……”顧景歌伸出雙手接過那個盒子,“琉璃子小姐,你可是幫了我們的大忙。”
“舉手之勞。”琉璃子看看盒子,又看看她,脣微微抿了抿,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顧景歌疑惑的將目光從盒子轉移到她身上,“琉璃子小姐?”
“唔……”琉璃子似是有些尷尬,猶豫了好一會兒,她扭頭望了望房門,看門外並沒有任何人在,她這才往她身前又靠了靠,然後在耳邊說道,“顧小姐,我雖然不知道殷先生爲什麼要找這東西,但我卻有預感,這個東西,你們還是不要找到比較好。”
顧景歌沒有想到琉璃子竟然會跟自己說這些,但看着琉璃子一臉認真又苦惱的樣子,她是真的相信她說的是真話。
殷九要找先殷玉簡的原因,顧景歌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她,也與琉璃子一樣,潛意識裡並不希望殷九能找到這東西。
這是屬於女人的第六感。
裝着先殷玉簡的盒子似乎變得很沉,她甚至開始抱着僥倖去想,先殷玉簡一共是三枚,這纔是一枚,還差兩枚,況且也沒聽殷九提起過,估計應該是沒有什麼消息。
既然如此,那麼只有這一枚先殷玉簡的話,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同時,她又覺得自己很醜惡,殷九不顧一切的幫她、護她,而她卻因爲一己私慾有這種想法……
雙手不由自主的捏緊了盒子,顧景歌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全都拋之腦後。
琉璃子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說了兩句讓她好好保重身體之後,便婷婷嫋嫋的離開了。
顧景歌抱着盒子,就這樣一直坐在牀上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殷九回來了,一個人,並不見王梓韜的人影。
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她很清楚的留意到,當他看到手裡的盒子時,向來沉靜如水的眸子竟泛起了漣漪,雖然只是一瞬。
顧景歌微微垂下眼眸:殷九他果然還是很在意的。
那張照片上究竟是什麼東西呢,竟然能夠讓殷九妥協?
“琉璃子送過來的。”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把盒子遞給殷九。
可讓人意外的是,殷九並沒有伸手去接盒子,而是讓她自己收着。
顧景歌吃驚的應了一聲,雖然心中滿是疑惑,但還是將盒子收好。
在醫院又呆了兩天,確定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殷九終於帶着她,還有王梓韜離開了日本。
也不知道殷九究竟用了什麼方法,王梓韜居然安全過關上了飛機。
當重新踏上國內的土地,顧景歌莫名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外面的世界雖然五彩繽紛,可對於她而言,終究不過是路過的風景。
而這裡,卻是生養她的地方,是歸宿。
許久不見,湖心島風光依舊。
和煦的清風拂過湖面泛起層層漣漪,如果不是那幾把指着自己腦袋的黑洞洞槍口,顧景歌會覺得身心愉悅。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王梓韜怒視着這八個早就埋伏在這裡的人。
“小少爺,這是老爺下的命令。”其中一個人說着就轉頭看向殷九,很顯然,他對殷九很是忌憚,恭恭敬敬對着他彎腰鞠躬道:“殷先生請隨我們走一趟,老爺在那裡等着先生,還……”
他的話還沒說話,就像見了鬼一樣盯着自己手裡的槍。
看着它一點點化成齏粉,在自己手裡消融。
殷九冷笑道:“不要再三觸及我的底線。”
那些人驚恐萬分的看着殷九,但還是硬着頭皮說道:“請先生體諒,我們也是按吩咐辦事……”
“他要什麼,讓他自己來。”
殷九丟下這句話,拉着顧景歌的手就走下停機坪。
她快步緊緊跟着殷九,根本不敢回頭去看,一路走到客廳,直到坐在沙發上,纔看那些人和王梓韜沉着臉也走過來。
只不過,這一次他們不敢多說,也不敢多停留,很快就乘快艇離開了湖心島。
顧景歌鬆了口氣,可心裡卻仍然沒有半點放鬆。
果然,那些人離開還沒有一小時,王梓韜的爺爺就親自登門拜訪了。
與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個戴着墨鏡,蒙着黑色頭巾的女人,當然還少不了那個“陰魂不散”的王梓韜。
那個戴着黑色頭巾的女人一出現,顧景歌能敏銳的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陰冷、憤恨、怨毒。
而殷九一見到那個女人,眼角邊的那塊淡藍色印記竟然漸漸擴大,如蛛網一般蔓延了半張臉,還往脖子上延伸。
“殷先生可真難請,不過沒關係,親自登門一趟也是值得的。”
王梓韜的爺爺笑呵呵,似乎根本也不在意被殷九駁回的面子,也似乎好像根本沒有看到殷九臉上那印記一般。
“東西你已經拿到了。”殷九的語氣很冷,是之前都不曾見過的。
殷九的話讓顧景歌一頭霧水,什麼東西?先殷玉簡?
可明明就只有一枚,而且還在她包裡。
那麼殷九現在所指的又是什麼東西呢?難道先殷玉簡併不只有那三枚嗎?
“是啊,所以我也守信將承諾的東西給殷先生帶來了。”王梓韜的爺爺說着便往一邊讓了讓,將那女人引到殷九面前。
“國師大人,許久不見,可好?”那女人盈盈一笑。
她的聲音卻如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將顧景歌徹底炸傻了。
她記得整個聲音!
是千靈!
夢境裡那個對太子一往情深,然後害她,咒她,並將她弄死的千靈!
殷九沒有說話,只是將她緊緊護在身後。
雖然那些只是“夢境”,可只要想起那些咒自己的話,顧景歌就忍不住脊背發涼。
千靈輕笑一聲:“這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嗎?恭喜國師大人得償所願了。”
話到此處,就看她神情一變,對着殷九身旁的顧景歌,厲聲呵道:“你與情郎卿卿我我的時候,可曾想到過爲你身滅神損的太子殿下?”
顧景歌從沒想過她居然會說這樣的話。
一個在新婚之夜就讓新娘獨守空房的男人,會爲了這個女人而捨身嗎?就算是真的,那麼這種愛,究竟又算什麼呢?
反正,就自己而言,是無法理解的。
那位太子殿下的種種,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她只是她自己,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不是那個太子妃,不是任何人。
千靈也許見她反應平淡,怒極反笑,“呵呵,我倒是忘了,你對殿下從沒半點情義,殿下身滅神損,你心裡只怕還高興得很……”
“你究竟來幹什麼?有話直說!”
看殷九的神情有些不太對勁,顧景歌忍不住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千靈看了她一眼,滿含譏諷,雖然沒再繼續說下去,但是卻給了旁邊的人一個眼色,就看一直沉默無語的人對殷九笑道:“殷先生該不會是忘了吧,之前還說已經把你要的東西送過來了。”
顧景歌皺眉看着王梓韜的爺爺,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難道他指的不是千靈嗎?
不知怎麼的,她的目光下意識就瞥向了千靈,果然,她臉上閃過一抹詭異的笑意。
她往殷九那邊捱了挨,竟意外的發現他挺拔的身子有些僵直。
身體爲什麼會僵直呢?
是緊張?意外?還是……
無論是哪一種,在她看來,這樣的情緒出現在殷九身上,本來就是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逃避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她的感覺在告訴她,這次怕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顫動的手捏住無名指,那裡已經沒有了和他的聯繫。
就看王梓韜的爺爺擡起雙手擊掌兩下,很快,就看四個彪形大漢擡着一樣東西緩緩走了進來。
那東西呈長方形,上面蓋着一塊繡滿怪異符文的黑色錦緞。
還沒等那四個人把那蓋着黑色錦緞的東西擺放在地上,就看殷九猛地衝了上去。
在顧景歌的驚詫,千靈的得意中,殷九一把將蓋在上頭的錦緞揭開,一副烏沉沉的棺材赫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國師大人,你猜猜看,這裡頭躺着的,會是何人呢?”
千靈笑得燦爛,而顧景歌的心卻漸漸沉下,如同掉入冰河中,寒冷徹骨。
看着殷九的手慢慢擡起,一點一點伸向那棺材,她在心裡不住的想喊停,可是實際上,卻是連喊一聲他的名字都不敢。
此時此刻,殷九似乎好像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他的眼裡、心裡只有那副棺材。
或者說,是棺材裡躺着的那個人。
顧景歌無力阻攔殷九,能做的只是眼睜睜看着他將棺材蓋推開。
當棺材蓋落地的那一瞬間,站在棺材邊的王梓韜發出了一聲驚呼,然後猛地將目光投向了顧景歌。
她看得明明白白,那是震驚。
爲什麼會震驚呢?
這個問題剛浮現在腦海中,伴隨着一股血腥的氣息,一隻冰冷的手就掐上了她的脖子。
千靈居然就這麼在衆人面前擒住了顧景歌。
“殷……”
她盯着殷九近在咫尺的背影呼救,看到他依舊若無旁人的望着棺材,她心如刀絞。
雖然自己發不出聲音,但她不相信,這麼大的動靜,殷九會察覺不到。
殷九爲什麼不來救自己呢?
就算是無能爲力,那麼轉身動一動,哪怕只看她一眼也好啊。
隨着千靈幻下的濃霧,她被帶離了這裡。
濃霧中,看不清四周,只有千靈的一隻手還掐在脖子上。
“那隻不過是一副軀殼,可他卻視如珍寶,甚至都忘記了,你纔是轉世的靈魂。自己成了自己替身的滋味如何?”
長長的指甲從她的臉頰劃過,有些刺痛。
“我說過的,要你生生世世愛而不得!”
顧景歌目光一凜,是的,那是她的詛咒,可能是真的。
“你想解脫嗎?”她湊近她,帶着血腥的陰冷氣息撲在耳朵上,“我可以幫你!”
她沒有說話,只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不會再有人回來救自己。
會是解脫嗎?
顧景歌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很不甘,不甘心就這樣死掉。也覺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最無辜的就是自己,這些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敢說自己是一個好人,但至少她敢拍着胸脯發誓,她從沒害過人,做過昧良心的事。
等濃霧散盡之後,她被綁在了一副青銅棺槨上。
這個棺槨很熟悉,和在鏡山村地下河石洞裡的那副一模一樣。
青銅棺槨的四周懸着七盞蓮花燈,千靈半浮在空中,雙手不停的擺弄着各種姿勢,她猜想,她這會兒應該是在結手印之類的。
一本通訊冊凌空出現,在距離她的臉還有二十公分的地方停下,然後書頁慢慢自動打開……
在翻到自己名字的那一頁時,顧景歌有一瞬間的失神,看着那原本是空着貼照片的地方,我的臉漸漸在上面呈現。
當她的臉十分清晰出現在上面的時候,那本通訊冊猛地合上,隨後“嗖”的一下飛到千靈手中。
千靈雙手捧着通訊冊,嘴裡開始吟唱着古老神秘的咒語。
通訊冊在她的手裡一頁一頁緩慢消失。
與此同時,青銅棺槨像是被融化了一樣,變得跟沼澤那樣,她的身體一點點陷了進去……
當眼前最後一絲光亮消失之後,她徹底被“淹沒”。
窒息的痛苦並沒有持續很久,很快,她就感覺到身體變輕快了。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不成功?不是說,用她來獻祭,殿下就會復活麼……”千靈痛苦且瘋狂的聲音,在耳畔迴響。
“殿下!你寧願神形俱滅也不傷害她麼?她不值得啊,殿下……”
千靈不停的哭喊,直到眼淚成了血。
顧景歌從沒見過有人能夠悲傷成這樣。
“上路了。”
一根鐵索繞上脖子,那個曾經在公墓給她指路的駝背又出現了。
那人拉着鐵鏈帶着她,朝着無邊的黑暗中走去,一邊走着,他還絮絮叨叨的說着:“早晚都要走回這條路,做那麼多也是浪費時間。”
她就算再傻,這個時候也明白了。
原來,她註定很早就要死的,因爲殷九,所以才拖延到現在。
殷九爲什麼要給她延命,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爲那個太子妃。
說到底,不論轉世後的靈魂,真的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人了。
殷九喜歡的一直都是那位太子妃,而她對於他來說,怕是很複雜吧,畢竟不是他心裡的那個人了。
這個時候,顧景歌才終於能明白殷九一直以來對她的那種態度。
看着前面拖着鐵鏈的鬼差,面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她並不害怕,只是有些迷惘。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下一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要受到千靈的詛咒,也不知道下一輩子,殷九是不是還會找上門……
如果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話,那麼下一輩子只不過是跟現在一樣的循環。
顧景歌忽然覺得,要是剛纔千靈的祭法能成功就好了,這樣她就能徹底從這世界上消失,結束所有的因果。
猶豫了很久,她看着前面那個佝僂着背的身影,忍不住開口說:“請問……”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放緩或是停下腳步,只應了一聲,像是等待她把話說完。
“我會去哪裡?”
“去你該去的地方。”
“哪裡是我該去的地方?”
顧景歌知道他不會告訴自己這些,但還是不死心想要問一問。
果然,接下來他就沒有再說一個字,悶聲不吭的帶着她一直往前走。
沒有想象中的黃泉路,沒有奈何橋,也沒有那傳說中開滿的彼岸花,有的只是這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水流聲傳來。
擡眼望去,就看一條銀光閃閃的寬闊河流橫在前面,將這一片混沌的黑暗分割成兩段。
一葉扁舟在河中搖曳晃盪,當那人帶着她來到河岸邊,原本還在河中心蕩漾的小舟,一下子就閃現到了面前。
顧景歌踏上小舟的那一刻,本來平靜的心竟然開始變得忐忑不安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種不安究竟來自哪裡。
像是要印證她的感覺一樣,在小舟駛到半途中的時候,一雙雙從河水裡探出的斷臂殘肢緊緊攀住了小舟,鬼差臉色大變,他的鐵鏈從她脖子上離開,如同鞭子一樣飛快抽打着那些纏着小舟的斷臂殘肢。
可是,在這樣的攻擊下,更多的白骨骷髏從河水中冒出,它們全部聚集到小舟的一側,開始搖晃起來,意圖將小舟推翻。
顧景歌不知道小舟被推翻的後果會是什麼,但她肯定是要掉到河裡的。
再看鬼差的神色,她忽然覺得或許這條河能夠成全自己的心願……
在小舟被掀翻的那一刻,顧景歌鬆了口氣,身體落入水中,不停往下沉。
河水侵入口鼻,靈魂感覺不到那種窒息的痛苦,但她能看到自己的身體好像再一點點消失,五官的感覺也越來越小。
在視覺將要消失的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一個人正奮力的超這邊游過來……
……
“叮鈴鈴——叮鈴鈴——”
“喂,您好,這裡是丘比特的花園。”
……
顧景歌笑着掛掉訂花的電話,託着下巴望着玻璃門外來往的人羣發呆,總覺得好像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情。
就在發愣的時候,掛在花店進門處的水晶風鈴發出一陣悅耳的叮咚聲,她下意識扭頭望去,就看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雖然戴着墨鏡,但無論是身材還是氣質,都驚爲天人。
按理來說,遇上這樣貌美如花的客人,她肯定會馬不停蹄的迎上去,可是這一刻卻沒有動,不爲別的,只是因爲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他並不是來買花的。
而他徑直走到她面前,似乎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掏出一張字條:“明天正午十二點之前,把花送到這個地方。”
顧景歌一愣,下意識就接了字條,只見上面用標準的正體字寫着一行小字——青山公墓四區四排十四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