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希望渺茫,我們還是要找下去。
腳停在這個村子,屍體就一定在這裡。
何況這場蔓延全村人的怪病,以及這些小小的,卻數量衆多的怨氣,都讓我和水修感到疑惑。
於是,我們以九科便衣的身份,繼續在村裡查找詢問。
墨冉去村西頭,我們就去村東頭;她到田裡看是不是,有傷害人體健康的法陣,我們就去村裡的公共墓地,看屍體在不在那裡。
一個上午過去,雖然見了九科的其他幾個人,墨冉和羅繁星,就這麼順利的躲過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卻因爲我們九科便衣的身份,不得不和大家,同坐在一個院子裡。
九科一共來了四個人,刑隊、墨冉、羅繁星和一個眼熟的警察。
四個人正好坐一張方桌。
羅繁星背對我們這一桌,墨冉側身坐着當沒有看到我,她對面那位警察衝我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只有刑隊過來,跟我們聊了幾句,就坐到了,面對我們的位置上。
氣氛尷尬的,我連桌上到底擺着什麼菜,都沒有看清楚。
一直到,村民端來了一條清蒸魚。
魚很大,頭尾都從盤子裡掉出來,肥美的不像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裡到處都是怨氣,我甚至看到,有一縷怨氣,從魚身上飛過。
只是這縷怨氣消失的實在太快,所以我並沒有在意。
呼——
管那麼多!先吃飯,吃飽了纔有力氣找屍體,送走秦依依!
正當我準備,對那條魚下筷子的時候。
水修一筷子過來,把我的筷子打飛。我看着自己的筷子咻一下飛起來,啪嗒一聲,落在了院子當中的地上。
筷子掉地的聲音不大,但是卻也夠引起大家的注意了。
“這是屍油子。”水修把整條魚夾起來,翻了個面,看着九科那一桌,說:“吃了人肉的魚。”
水修的聲音很大,剛說完,那一桌上,就接連響起了,掉筷子的聲音。
“別,別的菜呢?”秦依依臉色煞白,盯着桌上的青菜和土雞,一副想要吐出來的表情。
“沒事。”水修說完,起身到這家人的廚房,去問魚是從哪裡來的。
刑隊緊跟他身後,很快,他們兩個就出來,叫上九科的其他人,拿着水泵,前往村民說的魚塘,把魚塘裡的水往外抽。
清澈的水面一點點往下落。
上面那一層清水下,是冰層一樣,蔓延在整個魚塘上的怨氣。漆黑一片,好像一面鏡子,蓋住魚塘,連裡面還有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水泵馬力十足,沒一會兒,魚塘就見底了。
啪噠噠的聲音,從魚塘裡傳來。
無數條大魚,在幾乎已經沒有水的池底,拼命的掙扎着。
泥水四濺,怨氣深重,一眼看過去,只有動來動去的魚羣,並看不到,屍體的蹤跡。
我心底有種怪異的感覺,忍不住一步步往魚塘邊走。
“小心。”水修抱住我的腰,把我懷着他懷裡,低聲說:“踩着淤泥,會陷進去。”
我低頭不說話,羅繁星也在魚塘邊,大概是太內疚,我不怎麼想,讓他看到我和水修的親暱。
“有骸骨!”墨冉的聲音傳來。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魚羣的後面,有一塊泛白的東西隱約浮現。而那個東西的上方,是這個魚塘怨氣最重的地方。
骸骨很快就被起出來了。
上面的肉,已經被魚吃的乾乾淨淨。
“村民就是吃了屍油子纔會生病,把這些魚處理掉,你們就可以結案了。”水修走到骸骨前,對刑隊說:“這具骸骨,是我要找的東西。”
刑隊看看四周圍觀的村民,一臉嚴肅的,壓低聲音對水修說:“你們爲什麼要這具骸骨?
我聽說你們來找東西,水修,丟丟,大家是隊友。”
水修沉默了一會兒,開始詳細的跟他說,關於秦依依的這件事。
他們聊天的同時,墨冉已經在清理骸骨了。
骸骨被放在,水塘旁邊的一張塑料布上,水從骸骨上不停的往下衝。
頭骨上空洞的眼眶上,水跡嘩啦啦往下流着,就好像,是骸骨流出的淚一樣。
一個死掉的人,被人砍去雙腳,又丟進了池塘裡,被魚吃的乾乾淨淨,它其實很可憐。
而且,不知道爲什麼,我看着它的時候,心裡就涌出一陣陣的哀傷。
甚至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幅骸骨在呼喚我。
於是忍不住湊過去,看着墨冉他們,處理這具屍骨。
墨冉一心在骸骨上,看我一眼,就繼續忙着清理,並沒有趕我走的意思。
我蹲在地上,一根根骨頭看過去,頭骨沒有裂縫,脊椎沒有錯位,唯一的殘缺就是沒有腳。
這的確是我們要找的屍體沒錯,但是,僅憑一副骨架,要怎麼找兇手?!
我不是嗜血法醫,更不會摸骨問話啊!
而就在這時,秦依依突然擠到我旁邊,衝我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接着身體一歪,把我往後推。
“丟丟,小心!”羅繁星焦急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心裡咯噔一聲,瞪着旁邊的秦依依。
尼瑪啊!
她這是要我,當着水修的面,倒進羅繁星的懷裡,讓我們夫妻再吵一架嗎!!
我,絕,不!
我用力往前仰着身體,想讓自己蹲穩一點,結果用力過猛……
咚!
我一頭栽在骸骨上,暈了過去。
天旋地轉。
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你還想我女兒,跟你住進村子裡?!沒省城的房,休想結婚!”
我面前是一扇禁閉的防盜門,我手裡提着幾箱禮物,而我,長嘆一口氣,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扭頭往電梯走。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我心裡很清楚,這是又一場回憶。
畫面不停的轉來轉去,每一幅都是我想盡辦法斂財的模樣。
只不過,“我”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而已,既沒有特別才才能,也沒有賺錢的能力。
過去了很久很久,畫面裡從春到夏,從夏到秋天,也只多了幾萬塊而已,離結婚需要的數字,差的太遠。
“你家裡,就一點也幫不上嗎?”
畫面裡,一個打扮的很精緻的女孩子,跟我一起,坐在開封菜的店裡。
“我家裡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訕訕的說着,把面前的漢堡,推到她面前,討好的說:“餓了吧?”
“我不想吃這種東西。”她的臉上帶着一點兒嫌棄,聲音也變得不耐煩:“你家裡不是就你一個兒子,拿點錢出來,這麼難嗎?
我都已經等了你半年多了,你讓我等到什麼時候去?”
“不會太久,再等等。”我的聲音裡透出不自信,而心情,明顯已經壓抑到了極致。
“一個月,一個月以後你還是沒錢結婚,咱們就別耽誤彼此了。”女孩臉上嫌棄和失望的表情更多:“我給你的時間,夠久了。”
女孩消失在我面前,我抓着漢堡大口大口的啃到噎住。
在我一聲聲的咳嗽中,絕望的淚水滑落臉頰。
畫面換了。
我上班大樓的前面,一輛豪車停在路邊,幾個同事圍着議論。據說,這是我們老總的新車。
短短一個月時間內,老子不僅換了車,甚至拿出錢,重新裝修辦公室。
公司裡議論紛紛,不少人打聽着老總賺錢的辦法。
我終於也從同事口中得知,老總認識了,某個行長的兒子,得到了很多股票內部消息,撈了不少錢。
這簡直是,我最近聽到的,最可能,讓我賺到錢的好消息!
嘩啦啦,像是翻着一本漫畫,畫面一再閃過,很快定了下來。
我捧着一杯咖啡,站在了會議室門口,對自己說:“別緊張,一定要,要認識他。”
敲門,推開門,空蕩的會議室裡,燈光很是刺眼。
牆上是收起來的投影儀,地上是光潔刺眼的地板,兩排轉椅圍着會議桌擺放整齊。
正對着我的主座上,一個瘦弱的男孩,正低頭玩着手機,從我進門到走到他面前,他連頭都不擡一下。
“您,您要的咖啡。”對着一個,明顯比我年輕的孩子說“您”讓我很緊張,連聲音都有點顫抖了。
“放下吧。”男孩仍舊低着頭,顯然他手裡的手機,比我這個送咖啡的人,要有趣的多。
杯子放好,我靜靜的站在他旁邊,想着要怎麼跟他套近乎。
我需要錢,需要巴結他,讓他提點我一下,只要,只要賺夠結婚的錢就好!
男孩完全不理我,也不擡頭,手指在手機上,看似隨意的滑動着。
突然,他嗤笑一聲,說:“滿倉,等漲停。”
說完,把手機倒扣在桌上,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然後嫌棄的皺眉,重重放下杯子,說:“我只喝重焙手衝的,這不是。”
他擡起頭的那一瞬間,我在心裡尖叫起來。
是他!
是那個,是害死了,那個女人的男孩!
我有點慌亂,在心裡,大吼着:“不要信他,他是騙子,快出去!”
但是,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的回憶,即使我喊的再大聲,四周仍舊安靜,而很快,我就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請問,您買了什麼?”
“沒什麼,玩玩而已。”男孩擡頭,輕蔑的看着我,說:“怎麼,你也想玩?玩這個需要錢,你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