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裡熱鬧的聲音還在響着,順着風飄進我的耳朵裡。
面前是空無一人的街道,身後是神社高高的臺階。
我站在一棵,繫着白色粗繩系,掉着很多符咒的大橡樹下面。
風吹過樹葉,沙沙沙的響着,像極了人說話的聲音。
我攥了攥手,告訴自己:“嗯,對,就是這樣,不是有人問我,只是風聲!”
天色倒是不晚,只是這條街上,幾乎所有人都在神社裡玩鬧着,這裡除了我,還真是一個人都沒有。
水修去那邊的街上買奶茶,也得一會兒才能回來。
我猶豫的往前挪了幾步,想去追他,那個聲音,居然又響了起來!!
“異國的神靈啊,你要去哪裡?”
啊啊啊!尼瑪啊!
橡樹的樹冠遮天蔽日,把天上的星光遮了個乾乾淨淨,路燈根本就不夠亮,昏暗的光線卻能投射出,不斷變化的影子。
風吹樹動,影子也跟着搖晃,看着就好像,要撲向我一樣。
陰森的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下意識的去掏口袋找東西保護自己。
手在衣服上這麼一摸,才發現這厚重的衣服上,居然連個口袋都沒有!!!
“異國的神靈啊,你爲何在這裡?”
這一次聽的清楚的多了,是個蒼老而凝重的聲音。
我還沒來得及緊張,一個分不出男女的尖細聲音,問了我同樣的問題。
他們的聲音剛落下,又變成了,一個孩子稚嫩的聲音。
接二連三的,似乎有一羣人在我周圍,對我的身份感到好奇。
可是——
街上除了我,就是我!半個人影都沒有,到底是誰在問啊!
而且你們這麼多“人”問我一個,是在顯示你們“人”多勢衆,故意嚇唬我麼!
雖然一開始我嚇得想跑,但我很快就想到,我好歹也是個會用水龍,會用魂力,還淨化過厲鬼的人。
所以很快我就冷靜了下來,往後退了幾步,閉着眼睛靠在樹上,雙手交疊自然垂在身前,緩緩的吸了一口氣,專注的問:“你們是誰?
你們是在和我說話嗎?爲什麼,你們要喊我異國神靈?”
“因爲你就是啊!”孩子稚嫩的聲音響起,帶着一點兒不用質疑的理所應當,說:“你的身體裡,有很清晰的神靈氣息。
難道有神靈氣息的,不是神靈嗎?還是說,你不知道自己是神靈?”
什麼?!
他說的這麼認真,我簡直就沒辦法懷疑他是在逗我玩了!
不過這太奇怪,也太不可思議了一點兒。
可是,如果我身體裡真有神明的氣息——
我猛的睜開眼睛,低頭盯着自己的身體,當然啦,除了那件這白底藍雲紋的衣服,我什麼都沒看出來。
擡起頭,我盯着面前的街道看,空蕩蕩的街道和神社裡熱鬧的聲音,讓我有了一個堅定的認知:幻聽,這一定是幻聽!
“你並沒有幻聽,我們是在和你交談。異國的神靈啊,你來到這裡,到底是爲了什麼事情?”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帶着一點兒質疑和防備。
他們這麼堅持叫我神靈,讓我在奇怪之餘,產生了一種,對他們目的的懷疑,畢竟他們一直沒有自報家門。
我愣了一會兒,才專注的在心裡說:“我是跟我的丈夫,來這裡遊玩的,你看我臉上的面具,我不過是一個遊客,怎麼會是神靈。”
對!
對啊!!
我怎麼可能是個神靈!
想想看,我在孤兒院的時候,可是被厲鬼打暈了,還被星女用網兜住了啊!
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我這麼弱的神靈?
想到這兒,我反而鬆了一口氣,他們有沒有目的不要緊,只要他們騙不到我,那他們的目的就不能得逞了啊!
“如果不是神靈,你又怎麼可能,聽的懂我們說話?”孩子的聲音響起,帶着一點兒得意。
呃!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尤其是我剛剛在遊行時聽到的,還是嘰嘰喳喳的外語。
“咳咳。”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我乾咳了幾聲,再次端正的站好,把手交疊着放好,裝腔作勢的說:“我遭遇了一場事故,已經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
不久前我剛剛醒來,醒來後,就發現自己擁有着操縱水的能力,但我爲什麼會這種能力,我並不知道。”
話說出口之後,我卻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我覺得,應該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他們,既然他們認爲我是神靈,那至少,他們會知道我這個能力的來源吧?
如果他們真的能替我解惑,那我就可以告訴水修,再也不住醫院了啊!
我說的很詳細,除了我的能力之外,我還說了,關於我兩次淨化厲鬼時,遭遇的一切。
開始說的時候,他們還會偶爾發出幾聲驚呼,或者其他的聲音,表明自己的存在。
但當我說完之後,他們卻很安靜,只有遙遙傳來的,神社裡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着,心裡的聲音,卻一點兒都沒有了。
沒有聲音,沒有回答,甚至連剛剛的交談,都好像真的是我的幻覺一樣。
這算什麼!聽完故事就跑麼!說好的給我出主意呢!
我氣憤的回頭往神社的方向看,準備質問他們,而就在這時,我又看到了,那個神秘的長髮男人。
之前在神像的肩膀上,我不過看到了一個側臉,並不能確認是他。
而現在,我卻看的很清楚。
他穿着一件淺灰色的樣式很簡單的和服,腳步匆忙的從我面前走過,隨着他的步伐,那一頭黑髮在他身後輕輕舞動。
四周明明就只有路燈的光線,可他卻好像自帶照明一樣,走到哪兒,就把哪兒照亮,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畢竟我除了他,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
雖說他的臉上,帶了一個符咒似的面具,但就憑他這耀目的光芒,以及身上的水汽,我就可以確定,他就是我經常夢到的神秘男人。
“你……”我剛出聲叫他,就看到他拐了個彎,走進了神社後面的樹林裡。
從我這裡看過去,樹林裡一點光線都沒有,而他的黑髮也幾乎成了最好的掩飾,把他的身影和樹林融合在一起,看不出來了。
明明就還在猶豫,是不是要跟過去,問問他爲什麼在這裡,跟他打個招呼。
明明還在想,水修去買奶茶,我應該在原地待着,等他回來。
可心裡卻有個急切的聲音在對我說:跟過去,跟過去,你什麼都可以問,這不是夢,你可以問清楚,他爲什麼總會出現在你的夢裡,去吧!
而我的腳更是不聽話,早就已經跟了上去,甚至連木屐跑掉都顧不上再穿,就這麼抓着木屐,赤着腳,傻乎乎的跟着他,鑽進了樹林裡。
這身衣服實在太重,又太繁瑣,即使我提着衣襬,頭上的那一堆簪子也總是勾在樹枝上,拖慢我前進的速度。
我無數次想把這些衣服都扯掉,可樹林又太密,這麼大的動作伸展不開,最後只能繼續穿着這身累贅,努力去追趕他。
他的身影一直就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但能看到是一回事,想追上卻幾乎是不可能的。
直到我又鑽過了一叢灌木,才驚愕的發現,自己居然進入了另外一個天地裡。
這個灌木後面,並不是另外一叢灌木,而是一個比較空曠的草地。
跟過來時那一路的寂靜不同,這裡簡直熱鬧的,像另外一個正在舉辦慶典的神社。
熙熙攘攘的人羣擁擠在,一個又一個的攤位前面,嘰嘰喳喳的說着那些,我聽不懂的話。
這裡有無數的,白紙紮成的燈籠,正發出黃色的暖光,把整個森林都照亮了。
不僅如此,也照亮了那些攤位的攤主,和舉着燈籠的那些——
妖怪。
離我比較近的,是五六隻穿着印有族徽的,穿着短和服,長着鳥翅膀和鳥頭的烏鴉天狗。
而從他們旁邊緩緩走過去的,咬着一條烤魚吃的,是個渾身綠色,揹着龜殼,嘴巴尖尖的禿頂河童。
河童剛過去,一個只有頭,用嘴咬着燈籠,一跳一跳前進的妖怪,哼哧哼哧的從我面前路過。
哇……
天上飄着的鬼火,地上走動的妖怪,還有攤位後面,辛苦做生意的妖怪們,這裡完全是,另外一個只屬於妖怪的世界。
我都不知道該驚訝哪部分了,是妖怪也有自己的世界,還是那個男人,居然知道怎麼進入這個世界!
但我這個時候,已經完全被面前這光怪陸離的畫面迷住了,呆在原地傻傻的盯着他們看。
直到我被一隻狸貓撞了一下,才發現,那個男人早就消失在了我面前。
我傻眼了。
穿好木屐直接走到了這羣妖怪中間,尋找每一個可能是他的人。
他明明那麼出衆,應該一眼就能看到,可我不知道爲什麼,找了很久,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難道,他故意躲着我?!
腦子裡冒出這個想法的同時,我的理智也就給咯噔,斷線了。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長髮的男人?大概這麼高,長的特別漂亮。”我隨手抓了一隻,長着牛頭的妖怪就問。
那妖怪看了我一會兒,伸出蹄子似的手,拉住我的手臂,對身邊的其他妖怪大吼:“人類!人類!吃了她!”
尼瑪啊!!
爲什麼你們要把我吃了,還要把這話,傳到我心裡啊!!
水修,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