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張小白依言向身前身後的兩對情侶看去,注意了一下他們的目光,發現真的如墨水說的那樣,人家的眼裡除了彼此根本沒有外物。

所以說,生活中的大多數時候,臆想是要不得的,直接去瞪大眼睛看清楚纔是最佳選項。

沒了這些“不自在”,張小白卻又多出了新的“不自在”。

墨水第一次靠得他這麼近,他只要轉轉眼球便能看見她的眼睫毛,又細又密,像小刷子一樣,忽閃忽閃的。

張小白想:那些瑪麗蘇言情劇果然沒有騙人,單是看着喜歡之人眨眼的動作,就能體會旁白裡說的那種感覺,心尖像是被柔軟又尖銳的東西掃過一樣,有一點痛,有一點癢。

“看那邊!要開始了!”人羣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烏泱烏泱的人就向一個地方聚攏了過去。

那是一個會移動的超大舞臺,鋪着紅色的檯布,立着超大的宣傳板做舞臺背景,在拖車的拉動下,沿着場內最寬闊的道路,緩緩而行。

換好服裝的表演人員依序而出,站在最中間的小丑舉個鑼,禮節性地向周圍的觀衆掬躬,觀看的人羣頓時安靜了不少,然後,便聽“當”的一聲,小丑敲響了鑼。

這一聲預示着表演開始,這一聲如湯沃雪,這一聲響起,剛剛還聚在一起的表演者們立刻像花苞綻放般散了出去。

鑼面的振動尚未停歇,架在舞臺四角的大鼓便也響了起來,“咚”、“咚咚”……直擊人心。

觀衆們又嘈雜了起來,但在鼓聲面前,這點嘈雜不值一提。

舞臺上的表演者們退到了兩邊的幕布後面,唯有一個身着大樹服裝道具的人落在了最後。

他留在了舞臺中間,不是因爲他要第一個出場,而是因爲他站在圓桶的“樹幹”裡面,硬紙板做成的道具擋着他的腿,他邁不開步子。

而越着急下場便越出亂子,他小步快跑,顛得太厲害,把頭頂上的“樹冠”顛掉了。

聚光燈打過來的時候,他正費力的伸出胳膊去撿,人羣中頓時爲此爆發出陣陣歡快的笑聲。

笑聲混合着鼓聲,甚至隱隱有蓋過鼓聲的趨勢,喜悅的氛圍和情緒便在這一瞬間,如同火苗般蒸騰起來。

鼓聲振振,人聲鼎沸。

墨水他們便是在這時聽到那一聲“開始了”的喊聲。

她的注意力被鼓聲吸引過去,掂着腳想要越過人羣看清那邊的情況,可不論怎麼努力,她能看到的,也只有重重人頭。

張小白失了墨水虛靠在他身上的觸感,失落了那麼一小下。

他發現墨水面色有些不愉,便對她說:“要是想看錶演,我們現在就擠過去,舞臺前面會更清楚。”

墨水卻用力地搖頭,向前面的隊伍努了努嘴。

“就快排到我們了。”她又向後面看了看長長的隊伍,“要是現在離開,還要重新排隊。”

張小白於是就笑了:“這有什麼難的,你先去看錶演,我在這裡排隊,等快到我們了,我打電話喊你回來。”

墨水似乎動了一下心,但她很快又搖了搖頭。

“不行。”這一聲十分執拗,執拗的聽起來就像是小孩子式的撒嬌耍賴。

張小白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怎麼辦,他越與墨水接觸,就越覺出她的可愛,不管她的哪一面,都是如此的令人着迷。

“等坐完過山車,再去看錶演。”墨水不知道張小白臉紅什麼,“前面沒剩多少人,就快到我們了。表演會持續一個小時,不急。”

“嗯。”除了這樣應聲,張小白不知道還應該再說些什麼,明明昨晚又翻出了上回的那個帖子看了一遍的,怎麼臨到要用的時候,一點兒都想不起來裡面寫了什麼。

這時,他看到排在他們前面的小年輕兒摟着懷裡的姑娘,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聲音不大不小貼着女孩耳邊說:“我看他還是個雛兒,哈哈哈。”

張小白看着墨水將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那邊表演上的樣子,苦笑了一下,這話,墨水應該沒聽到吧。

爲什麼不管到了哪裡,不管他做了多少層僞裝,有人總是能輕易看清他想刻意隱藏的內心,他不希望這樣,不希望自己像白紙一樣,輕易就能被人看透。

但如果那個人是墨水,他不介意。

過山車風馳電掣地開起來的時候,張小白還在不斷地偷瞄墨水。沒辦法,喜歡是藏不住的,初戀更是如此。

排在他們前面也坐到他們前面的小年輕兒說得不錯,別看他今年已經二十有二,但他的初戀,初吻一直都在。

他和墨水坐在最後一排,過山車加速或減速的時候,他們能看到前面所有人伸出的雙手,也能聽到風聲挾裹着他們的尖叫,男聲女聲都有。

可張小白觀察過了,墨水除了一開始驚奇了一下之外,剩下的其他時候都表現的很平靜,甚至,在他們整個大頭朝下,衆人的尖叫聲最刺耳的時候,墨水還轉過頭來,對着他的目光,開心地笑了笑。

張小白暗自吐槽:這一定是個小瘋子。

雖然一圈下來,他既沒尖叫也沒揮舞雙手抓狂,但他只是不善於在人前表露內心的情感,並不是不害怕。

從座位上下來的時候,他還有些腿軟,他想,他的臉色一定慘白慘白的。

這種東西,以後有機會還要坐第二次嗎?

“好像沒什麼意思。”墨水指着不遠處的“360度大空翻”,“我們看完表演去玩那個吧?”

張小白心有餘悸:“太嚇人了,那個更嚇人,你先讓我緩緩。”

這時,他們聽到身後傳來了吵架聲,是那對排在他們前面也坐在他們前面的男女,是嘲諷過張小白的那人。

“你還是不是男人?”女孩子疾聲厲色,“一個過山車而已,還哭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真給我丟人!以後別說我認識你!”

“嗚嗚……雯雯,我,嗚嗚嗚……”男的漲紅了臉,但他此刻也顧不得他人的目光了,他只想盡力的挽回女孩,“沒想到這破玩意這麼嚇人,嗚嗚,雯雯你別走,雯雯……”

眼裡流露出嫌惡的女孩哪裡還會聽他囉嗦,甩手就走。

張小白看到他哭成的那個樣子,默默給自己的心理素質點了個贊,看來自己的表現還算不錯的。

“雜技表演已經開始了,快走快走。”墨水現在滿心都是要看的表演,吵架的男女根本沒有分去她半分注意力。

遠遠地,就能看到移動的舞臺上摞出了一條高高的椅子塔,而塔尖上正有個小孩,手持最後一把椅子,試圖墊到腳下,將椅子塔再加高一層。

墨水他們擠到舞臺前的時候,扎着朝天辮的小女孩已經完成了最後的“壯舉”,贏得了滿鉢的喝彩。

但張小白卻發現,站在他身邊的墨水沒有同他人一樣在笑,她的神情嚴肅,目光裡帶的堅定,跟那天她跑去救他時一樣。

墨水喃喃自語:“可是她,並不快樂啊。”

因爲周圍的掌聲太響,張小白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他只清楚,墨水此刻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之前的興致似乎都沒了。

舞臺上的小女孩正在一個個的撤下椅子,下一個節目即將開始。

掌聲過後,四周安靜了許多,至少,互相之間說話能聽見了。

張小白正要趁機問她剛纔說了什麼,墨水卻在這時看到下了場的小女孩繞過幕布,套上了一套普通的衣服,戴上口罩和帽子,跑了出來,歡快地跑向了附近的奶茶店。

舞臺上新登場的小丑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小女孩穿過人羣,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關注,她僞裝的很巧妙,一般人很難發現她跑了出來。

鬼使神差的,墨水突然很想跟她說兩句話,她便對張小白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一會兒就回來,不要跟過來。”

“你去哪?”張小白有些不放心。

墨水莞爾:“就兩三分鐘的事情,我去去就回,我們一起去的話,好不容易擠到的位置就沒了。”他們擠在舞臺前左數第二個角燈的前面,位置顯眼易找,而且從剛纔表演雜技開始,舞臺就停止了移動,一會兒她按原路返回就好。

張小白雖然還是很不放心,但他看墨水已經打定主意不讓他跟着,他也只能把這不放心吞回肚子裡。

墨水溜邊鑽出人羣,直到她跑向奶茶店,她都能感到張小白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也不知道有這麼多人擋着,他還能不能看見她。

能開在公園裡的店都不大,價格卻是外面的兩倍。

此時,店裡除了在等着奶茶出爐的小女孩,再無其他客人。

墨水湊近櫃檯點了兩杯熱飲打包,便跟小女孩坐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