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

“剛剛的表演很精彩。”墨水聲音很輕,輕到小女孩幾乎以爲是她幻聽。

“你認出我了?”女孩反應很快,應變能力超強,“嘿,他們說我穿成這樣就沒人會注意我了。”

墨水笑:“我可是你的大粉絲。”

小女孩也笑:“你喜歡看耍猴?”

“不,我來就是想跟你說。”墨水看向她眼底下的陰影,“這表演太危險,不喜歡或者害怕的話,就不要去。要聽自己內心的聲音,你還這麼小,別一開始就去活成別人期望的樣子。”

小女孩的奶茶好了,她捧過加了冰的冷飲,輕聲對墨水道謝:“我去過很多的地方演出,第一次聽到有人對我說這些,雖然改變不了什麼,但還是謝謝你,大姐姐。”

她臨走之前,又轉了回來,“這行當有年齡限制的,我馬上就不會再表演了。”

墨水看着她開心地跑回去,不知道爲什麼,心情越發沉重起來,或許,今天不該來這兒。這時,她聽到櫃檯裡面喊:“兩杯烏龍茶,您的熱飲好了。”

拎着燙手的烏龍茶往回走的時候,墨水怎麼也沒想到,張小白剛纔的“擔心”沒有應在她的身上,卻應在了他自己身上。

舞臺上的燈光突然向臺下打了過來,打到了張小白所在的位置,定住。

然後,那些一直在拿手機錄舞臺視頻的人們,齊齊將攝像頭轉向了他。

“好,那麼現在,有請我們的幸運觀衆上到舞臺上。”小丑臨時充當了一次主持人,聲音藉助話筒大聲傳了出來。

墨水即使站得有些遠,也能隱約聽清。

她遠遠地看着張小白一瞬間僵硬的背影,想起他曾經面對外賣小哥時的躲避,心裡暗道不妙。

張小白麪對衆多的錄像設備,第一時間就蹲了下去。

剛纔坐過山車的時候,爲了擋風,他把帽子都戴上了,而因爲他們急着看錶演,還沒來得及摘。現在,他很慶幸沒摘。

此時正是午後陽光最充足的時候,即便有幕布的遮擋,聚光燈的光線也並不是很亮,但既然照到的人是他,周圍的觀衆也不是肯善罷甘休的,大喊着讓他站起來,不要害羞。

張小白只好摸出兜裡的口罩,戴上,站了起來。

小丑很快就遞了話筒過來,並向他伸出手,想要拉他上臺。

但張小白卻拒絕了他,推開他的手,也推開他的話筒,對他說:“就是抽個獎,你把箱子拿過來,我在臺下也可以抽。”

小丑愣了一下,也沒有太爲難他,依言把裝有獎品號碼的盒子拿給他。

於是,張小白就站在舞臺邊上,戴着兩層帽子,捂着口罩,從盒子裡摸出了一個五號。

“恭喜你,獲得兩隻五彩棒棒糖。”小丑變了個小魔術,拿出兩隻五彩棒棒糖,塞到張小白手裡,就去指揮燈光師選擇下一個觀衆去了。

張小白捏着手裡的五彩棒棒糖,只覺鬱悶,不是一般的鬱悶。

身旁有個年長的大叔樂呵呵地對他說:“小夥子啊,你這樣可不行,害怕面對鏡頭的小夥子我倒是頭一次見,你說小姑娘家家的害羞也就算了,你一個男的你害羞個什麼勁兒。”

張小白繼續拉低帽沿,理都不理地推開他,周圍還有人在舉着手機拍攝,看來,這裡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可是,墨水還沒回來。

他擠出人羣,四處看了看,都沒有看到墨水的身影。他記得,最後一眼看到墨水的身影,她進了一家店。

那家店就在路邊不遠,他快步走了過去。

店裡一個客人都沒有,店員聽說他是來打聽人,不是來買東西的,態度立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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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女孩是來過,買了兩杯烏龍茶就走了。誰還關注她出去之後往哪走啊?你這人真是——”

張小白繼續捂着口罩,出了店,假設了一下墨水可能會回去的路線,走了幾步,便在路邊的長椅子上發現了兩杯飲品。

只有飲品,沒有人。

他走近一看,兩杯飲品都是完好的未被人喝過的樣子,杯身上都貼了個小貼,寫着“烏龍茶”三個字,一摸溫度,還很燙手。

這麼說,這差不多就是墨水買的烏龍茶,可是,她人呢?

這就要從聚光燈鎖定了張小白的那個時刻說起了。

當時,墨水隨手將烏龍茶放在路邊的椅子上,也跟張小白一樣從兜裡掏了個口罩出來。

師父千叮嚀萬囑咐過,救人的時候,先要確保自己不會搭進去,否則一命換一命,跟白救有什麼區別?

她現在還不打算讓那些磨磨嘰嘰的老傢伙們找上,因此也很害怕攝像頭。

戴上口罩的工夫,她看到舞臺的背景板上沿站着個人,控制着燈光穩穩地照在張小白身上,在看到張小白徹底無法逃脫之後,那人便從衣服裡拿出了紅色的票子,伸手遞給託他上來的人。然後,他下了去,那個位置就換了個穿着工作服的人冒了上來。

這事太詭異了,墨水看到張小白似乎可以自己應對一會兒,她當即跑到舞臺的背面,鎖定正在爬下的那人,偷偷跟上他。

七拐八拐的,墨水竟跟着他來到遊樂場內一個相當僻靜的地方,她看到他繞到一個屋子的後面,便也靠了過去。屋子上貼着個手寫的告示:鬼屋 維修中不定期開放。

它雖然這樣寫着,但墨水發現這附近根本一個多餘的人都沒有,鬼屋又建在一堆灌木叢裡,沒有標識,遊人也很少會願意冒着被樹枝刮到的風險過來看看。

所以這裡很安靜,屋子裡面也聽不到維修的聲音,反倒只有那個傢伙走進去的地方傳來人聲和笑聲。

墨水注意着不露形跡,將身體輕輕貼到牆上,想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讓張小白成爲焦點這件事,究竟是巧合,還是他們有計劃的一次預謀。

她記得她一路跟過來的時候,注意到那人的頭髮有一小撮染成了紅色。

“俊哥,我都是按你說的辦的,你看說好的獎勵呢?”其中一人問得殷勤。

更靠裡些的地方有人迴應他:“錢自然是少不了你的,不過你還要替我去辦件事,把之前跟他在一起的臭女人給我辦了,你懂的,毀掉一個女人最好的方式——”

這人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墨水正在回想會是誰,她就感到自己身上的手機振動了起來,然後開始響鈴。

這邊,懊惱地坐在長椅上,抱着兩杯烏龍茶的張小白,終於想起來他可以給墨水打電話的,於是,墨水的手機便在這一刻響了起來。

在這種安靜的環境中,來電鈴聲一定逃不過裡面之人的耳朵,墨水知道她已經暴露了,再躲躲藏藏也沒用了。

她大方的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後接起電話:“你在哪呢?我怎麼按你說的越走人越少啊,你等等啊——”

裡面的人的對話她還沒太聽明白,這種時候,她只能故意裝做迷路走錯,以期能將他們哄騙過去。

但很快,墨水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爲,她看到,一個她認識的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喲,我當是誰,正說着,就自己蹦了出來。”陳子俊痞着張臉,將嘴裡叼着的菸頭吐到地上,“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冤家的路,窄。”

“是你。”墨水眯了眯眸子,對這傢伙,她上次好像放過狠話。

做人吶,要是說話不算話,是不是有點過意不去?

張小白在電話那邊聽不太真切,只是焦急地問:“誰?墨水你倒是說話呀!你在哪?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有危險?”

墨水聽到電話裡的聲音,也不回答他,只是說:“你等一下,我這邊有點事,需要處理一下。放心吧,我能有什麼危險?你電影看多了吧?”說完,也不等張小白迴應,就果斷掛了電話,按了靜音。

“這個時間,你不是該在警局待着,怎麼放你出來了?”墨水掛了電話才發現,這裡不只陳子俊和紅毛兩個人,還有三個年紀跟他們相仿的,統共五個,將她圍了起來,都是上次沒見過的傢伙。

陳子俊像看鄉巴佬一樣看墨水。“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錢,有錢能使鬼推磨,錢是萬能的,知道不?”

這個時候,墨水本是不該笑的,可她卻輕輕地笑了。

“哦,這個調調我倒是頭一次聽說。”墨水向周圍打量了一下,發現附近一個行人都沒有,“我還以爲,經過上次的事,你不會敢再找我的麻煩。”

“我呸!”陳子俊一聽墨水提起上次的事,立時惱了,“上次那是遊四海那幫兄弟被你的外表騙了,要是有了防備,現在誰在醫院還難說!我XX就不信了,我現在這裡五個爺們,認真起來還能教訓不了你?”

墨水眼裡現出不悅。

“我後悔了。”她說。

陳子俊一聽,頓時將下巴挑得更高。

“哈哈哈,怕了吧。後悔就趕緊跪下來給你爺——呃——”

他裝X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墨水一拳打中胃脘,又痛又酸的感覺讓他立時流出眼淚來。

墨水如看蒿草般掃視過幾人,說出的話聲音清淡。

“我是說,我後悔跟渣滓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