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4

第二天一早, 張小白同兩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天微亮就起來,穿衣, 洗漱, 準備早餐。

但一進廚房, 看到半邊空空的臺子, 想起昨晚什墨水來取餐具的情形, 張小白突然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像是少了點什麼。

他甩了甩頭,將這種感覺暫時放到一邊, 拿出煎鍋,要放到操作檯上, 動作卻不由一頓。

以前這邊, 是墨水, 不,是什墨水放她的廚具用品的地方。

張小白站在那裡, 覺得自己很不爭氣。

明明已經決定了騙子不可原諒,明明也只是相處了不到一週而已,怎麼就是放不下她,怎麼就是好像習慣了她的存在,怎麼就是忘不了她?

他想起她“送”給他的竹碗還沒扔, 忙打開櫥櫃去找, 可真的拿到手裡之後, 他卻又放了回去。

“唉——”張小白嘆了口氣, 魔障了, 真是魔障了。

樓道里似乎傳來開門的聲音,張小白忙扒到貓眼去看, 看到什墨水又穿着晨練的黑色運動服出門,便又急忙將目光挪了回來。

他不該這樣的,他想。

*

什墨水的廚具雖然都搬了回去,但她的廚房還是不能用,晨練過後,她只好在附近的早點攤隨便點了些吃食。

她沒想到竟然遇到了“熟人”,遊四海竟然也在這家早餐店吃早餐,他身邊坐了個又瘦又黑的男人,是什墨水未見過的。

遊四海隔着兩張桌子熱情的招呼什墨水跟他們坐到一起,並殷勤地又多點了兩盤小菜,還給什墨水介紹,說這個又黑又瘦的男人叫黑子,是“道兒”上的,他朋友。

什墨水禮貌性的打了招呼,便不再多言。

吃慣了張小白的手藝,再來吃外面的吃食,總覺有些不太適應。

爲了讓自己儘快適應眼前食物的味道,什墨水根本沒有心思跟遊四海說什麼,也更沒有心思留意他那個叫黑子的朋友。

客套了幾句,得知遊四海家也住在附近,什墨水就匆匆吃完了飯,趕着去兼職了。

她知道欺騙是一種很不好的行爲,但人在江湖走,哪有不說謊的道理。

一開始的時候,她根本沒想過會跟這個新鄰居發展出什麼其他關係,所以他問她名字的時候,她隱瞞了自己的姓氏。

這幾天相處下來,她有很多機會可以跟他講明,可每次話到嘴邊,卻總是說不出口。

一是因爲她覺得張小白跟她很像,不能忍受他人的任何一點欺騙,她不敢確定張小白得知她隱瞞姓氏這件事後,會有什麼反應;二是因爲她還不夠信任張小白,不敢肯定他會不會把這件事說給別人,到時候,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隱居”模式,就有很大的可能會被打破。

現在看來,她師父說的不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真的很麻煩,但她現在還不明白,爲什麼她師父會說,她需要這種麻煩。

今天,她的兼職依舊是穿着布偶衣服發傳單,只不過工作的地點改了,改到了富民新市附近。

於是,她站在街口準備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張小白用手推車推着兩捆白菜走了過來。

他好像沒看見她,什墨水忙把玩偶服套上。

果然,張小白默默走近之後,又默默走遠,目不斜視,根本沒注意到街邊多出的布偶。

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很快就到了沈佳跟她約定的時間。

除了早上短短的擦肩而過,什墨水再沒見過張小白。

她領了日結的報酬,也不換衣服,穿着一身黑色運動服,頂着一張素顏臉就去往沈佳說的見面地點。

“城隆東咖啡廳”,沒錯,是這個名字。

下了公交,她一眼就看到了它的大字招牌,確如沈佳所說,很好找。

但一進去,她有些傻眼。

這哪裡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廳,這分明就是一家“情侶餐廳”,大廳裡的每一桌都沒有超過兩個人的。

她穿的這一套黑色運動服,一點都不像來約會的裝扮,很是格格不入,吸引了不少探尋又帶鄙夷的目光。

沈佳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她進來,向她揮手示意。

什墨水走過去,儘量維持自己步伐的平穩。沈佳特意吹了頭髮,還換了一身帶着亮片的西裝,如果不是他特意招呼,她還真難發現坐在那裡的人是他。

“怎麼選在了這裡?聽這名字,我還以爲這只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廳。”什墨水忍住落跑的衝動,落座。

沈佳笑出一絲奸計得逞的意味來。“你就當這裡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廳就好了。S城能拿得出手的店不多,這家是其中之一。我約你出來吃飯,總要挑個環境好,食物好,有溫馨氛圍的餐廳,以免談論的問題要是惹你生氣,這些外在條件可以幫你消消氣。”

“所以,你究竟知道了些什麼?”什墨水承認,沈佳說的有一定道理,但她今天來不是來跟他約會的,她還沒忘了今天要來幹什麼。

沈佳叫了服務員:“先別急,看看想吃點什麼?”

這家店的菜單有些奇怪,除了菜品名稱和圖案,後面竟沒有標價。什墨水沒太想明白它們這樣設計菜單的用意何在,她的眼睛在菜單上甜品一欄裡溜了好幾遍,那個雙層水果蛋糕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她猶豫着要不要點。

她是帶着錢包以及今天的工錢來的,本想着,再貴的餐廳,她跟他AA制,身上的錢也足夠了,可現在,她突然有些擔心,她帶的錢會不會不夠。

什墨水拉着服務員的衣角,悄聲問她:“你們這菜單上怎麼沒有價格?”

服務員便笑了,笑得隱秘。“這位小姐,我們店裡有規定,凡是在店裡預訂位置的客人,一定要由男士買單,所以一共準備了兩種菜單,這位男士付款的時候就會看到帶有價格的菜單。這也是我們店專門爲熱戀中的情侶準備的特殊規則。”

“什麼?熱戀中的情侶?”什墨水放開服務員,看向已經笑成狐狸樣的沈佳。

沈佳這是,在用這種方式向她表明心跡?這傢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最近,她滿腦子都是張小白,根本沒有注意過其他,真是沒想到這個沈佳竟會對她產生情愫。

什墨水眉眼沉了沉,對服務員說:“我沒什麼食慾,來杯熱可可吧。”

沈佳忙附和:“我跟她一樣,另外,再加一份這個蛋糕。”他的手指點的很準確,正是那份什墨水看了好幾眼的雙層水果蛋糕。而且,他一邊點,還一邊觀察她的反應。

“沈佳,別太過分。”

她雖然很佩服他的眼力,但她想吃的東西,不需要別人來買。

沈佳於是便笑了,接着說:“最小尺寸的就好,我自己吃。”

蛋糕和熱可可很快放到了兩人之間的桌子上,沈佳轉了轉桌面上插了一支紅玫瑰的玻璃花瓶:“鮮花,蛋糕,風景,都是女孩子喜歡的,你好像看起來不太喜歡?”

“我不是來這裡陪你吃東西的。”什墨水發現,那個雙層水果蛋糕實物比照片更顯誘人。

沈佳嚐了一口熱可可。“從第一次對你做筆錄開始,我就對你產生了好奇,所以利用調查你的機會,我仔細地查了查你。發現你叫什墨水,華夏大學普通畢業生,上大學期間學的玄學專業,因爲掛科留過級,所以大學唸了五年。但你畢業兩年來的信息卻是空白,我查不到你在任何一家公司或企業就職的經歷,也查不到任何你運用相關專業知識的經歷。”

什墨水平靜地擡眼看他:“這有什麼問題嗎?”

不鏽鋼勺在沈佳手裡攪拌着熱可可,敲擊到陶瓷杯的杯壁上,發出悶悶的敲擊聲。

“有問題,大有問題。”沈佳說,“首先,華夏大學是多少學子夢寐以求的學府,沒理由一個從那兒畢業的人兩年時間都找不到工作,就算學的專業是大冷門,這種情況也太不應該了。”

“這有什麼,凡事都有特例,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就是那個特例。”

“是啊,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直到那天送遊四海去見局長,局長給我升了職位,提升了我的權限,讓我查到了你的真實身份。”沈佳身體前傾,湊近什墨水,把原本就很低的聲音放的更低,“什墨水,黑白拳第三十三代首席傳人。”

什墨水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指肚磨了磨指甲,看來,真讓他知道了一些事,不過,這些還不夠。

“就這些?”

“不止這些,我還查到了一些秘聞,你的師父招惹到了一些人,受了傷,你到s城是避禍來的,所以,你才盡力隱瞞自己的身份。”

什墨水果然因爲沈佳的這些話變了臉色,她擡起眼來,只覺桌子上的蛋糕也沒了之前那般誘人。

“這種事網上可查不到,你是怎麼知道的?”

沈佳讓她大可放心,他會替她保密,就像在醫院幫她掛號一樣,不會輕易讓別人知道她住在這兒的。“還能是誰,你忘了是誰幫你租的房子?他一聽我是警察,特種兵出身,肩負着重要的秘密任務,又打聽你的情況,就把他知道的都講給我了。”

“好一個喬叔。”什墨水咬了咬牙,她知道這事兒不能怪喬叔,便瞪向沈佳,“你還有什麼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