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張小白的話還沒說完, 他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什墨水,慢悠悠地倒了下去。

連同木製的椅子一起, 發出“咚”地一聲砸地悶響。

他急忙起身去看, 卻發現什墨水根本沒有摔到, 在椅子傾倒的瞬間, 她站直了身體。

“你沒事吧?”張小白轉圈打量她。

什墨水看着倒地的椅子, 慢慢蹲下去,面露愁容:“有事。”

“哪兒受傷了?”張小白記得,他在網上的某個科普貼看過, 說人體坐在椅子上向後栽倒時,因爲重心跟椅子重合, 所以大多數情況下, 失去重心的人, 即便反應過來要面臨摔倒,也很難避免倒地“慘劇”的發生。但凡事都有特殊情況, 假若在椅子倒地過程中,人體重新獲得了重心,那麼椅子上的人就不會一同倒地,可前提是,椅子上的人必須能脫離椅子的重心。

而剛剛什墨水那種坐姿, 只有單腳接觸地面, 在椅子失去平衡的瞬間, 她藉助不到任何外物, 根本沒有機會脫離椅子的重心, 張小白不論怎麼想,都想不出她是怎麼站起來的。

“不是我, 我沒受傷。”什墨水指着木製方椅,“是它,它摔斷了。”

他家裡唯一一把看上去值些錢的木製方椅,在這一下摔擊中,椅子腿與椅子背斷了,還摔出了木頭渣。

“這把椅子,值不少錢吧。”什墨水在傢俱市場做過兼職,認識不少家居材料以及它們的價格。這個椅子一看就是中端材料製成的,花紋和漆工都很合她的眼,否則她也不會專門將它拖出來坐。她師父以前總是說她,小小年紀眼光就很毒,總是能從一堆東西里挑出最值錢的那個——她爲此很是得意過一陣,但現在,她寧可自己沒有這種能力。

張小白看着什墨水緊張的樣子,笑了。

“不值錢,你沒事比什麼都強。”

“我寧可受傷的是我自己,摔一跤的傷幾天就好了,可受傷的是它,它怎麼也好不了了。”什墨水掏出手機,打算給它拍下來,拿去估價,“再不值錢,也是我弄壞的,我得賠。”

張小白直樂:“實在想賠,就這個數。”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

“五十啦,我在二手市場淘來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句話又觸到了什墨水的哪根神經,她的目光從剛剛的懊惱,一下子就轉變爲了同情。

什墨水卡巴着眼睛,翻出五十塊錢,心裡爲摔壞的椅子默哀了一秒鐘,也同情張小白最貴的椅子價格只有五十塊錢。

“說起來,你剛剛是怎麼站穩的?”張小白素來好奇心旺盛,但他很少表露出來。

“這個嘛——”什墨水似是纔想起來這個問題,摸了摸下巴,道,“完全是本能反應。”

“本能?我覺得我就做不到。”張小白想起之前在街上,什墨水一下子竄到他眼前的情形,突然便覺得她離他好遠好遠,遠到兩人身處不同的世界,而他看不懂她。

什墨水說:“你當然不行,你又沒學過黑白拳。想要做到我剛纔那一下,怎麼也得練黑白拳五年以上。”

“我們回來的時候,你在那麼遠的地方突然躥過來,也是黑白拳嗎?”黑白拳真有那麼神奇?如果,他能學的話,他也能學的話,是不是就可以距離她近一點?

“非要說的話,那只是一種步法,算不上拳。”什墨水想了想,說,“剛纔的那一下說來也簡單,就是在一瞬間將全身的勁力都放到支撐腿上,就倒不了了。都是些皮毛,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張小白震驚地上下嘴脣有些發顫,她竟然看出了他內心想學黑白拳的想法。“你說真的?可是我看遊四海,還有在醫院的那個人,好像都是來請你教拳的,你都拒絕了,而且醫院的那個人還說,說你們太保守,不想讓黑白拳發揚光大。我還以爲你們黑白拳的規矩太大,我,我學不了。”

“秦老闆最後說了那樣的話嗎?”什墨水當時也隱約聽到他嘟囔了句什麼,但是沒有聽清也就沒做理會,“這個人——”

“他們倆跟你不一樣,你是什麼都不會,他們都有功夫底子在身,以我現在的水平,很難對他們有什麼幫助,讓他們去找我師父還差不多,但是我師父一般人可見不到,而且我現在這情況,也不敢拋頭露面,只能拒絕他們嘍。”

張小白聽她如此說,心裡先是一喜,然後頓時幻想出一年以後,徒手撂倒陳家父子的畫面,不知不覺就笑出了聲。

“別高興太早,師父說我根骨好,所以十年就能有所小成,我不會看人根骨,你要是真想學,這段時間我先教你些基礎的東西,等有機會我讓師父給你看看……”

什墨水一番叮囑的話尚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張小白瞪着驚恐的雙眼:“你剛剛說什麼?十年?根骨好的還要十年?才小成?這跟電視裡演得太不一樣了。”

“電視是電視,現實是現實。”

“唉,那我還是不學了,十年後我在哪還不知道呢。你就教我幾招能防身的,能撂倒人的招數,你看行嗎?”張小白覺得,若說十天,十個星期,十個月份,他尚且能夠堅持,可一樣東西要堅持十年,甚至更久,聽起來就不現實。

什墨水繼續摸下巴,好像她說了一半的實話就把他嚇到了,後面還有更打擊他的話,先不告訴他了。張小白的年紀偏大,以他這個年紀想要有所小成,好根骨也要二十年打底。

“其實拳勁很好懂,但是你身上沒功夫,還是打不了人,你若是隻是想平時鍛鍊鍛鍊,我教你些基本功,也行。”什墨水說,“反正以後你身邊有我。”

張小白一聽,十分樂意。“以後,我是不是該叫你師父?”

“不用,叫我師姐。”什墨水很隨意。

張小白卻懵了。“誒?”

“咳,我師父說了,只要不傳內功心法,外門弟子記名弟子我可以代替他隨便收,就是一個人十萬塊錢資助費,一年內補齊。”學她師父的斂財腔調的時候,什墨水還是覺得很彆扭。

“十萬?”張小白咋舌,這要是收個成千上百個掛名弟子什麼的,妥妥分分鐘變百萬富豪啊,他算是知道什墨水賬戶裡的零是哪來的了。

什墨水卻斜了他一眼:“想什麼呢?你以爲誰都有機會交這十萬塊錢?”

張小白心裡苦笑,合着他還得感謝她,給了他上交十萬的機會?這規矩不會是她隨口現編的吧?他現在可是有些贊同秦老闆的那句話了,學拳的門檻那麼高,能發揚光大纔怪。

而幾個月後,張小白卻一改此時的想法,反而覺得只要十萬太少了,都是後話。

“好了,小白師弟,我們來繼續談談入股的事情吧。”什墨水跳轉話題,“你說要開個蔬菜水果店,啓動資金還差多少?”

“十萬,左右。”張小白一如實開口,便覺得他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這豈不是正好?你給我十萬,我拿來入股。”

張小白有些心痛,這一來一回,幾句話之間,他沒要來合資的錢不說,還讓“股東”多了一個,這不是他以前常常練習的套路嗎?怎麼今天被別人給套路了?

“墨水師姐,賬不是這麼算的。你看你這空口就入了股,我還是缺啓動資金,店開不了,你也掙不到分紅不是?”

“嗯,沒錯。”什墨水笑成小狐狸,“不過你這股份是怎麼算的?多少錢一股?我要是再往裡投錢,最多能佔多少股?”

聽她說練了十年的黑白拳,還以爲是大山裡出來的不諳世事的傻丫頭,怎麼一涉及到錢就這麼精?

張小白無奈道:“我本來打算三七分,我出的錢多些,我拿大頭,但被你這麼一繞,你只要能一個月內補上剩下的啓動資金,咱們五五分。”

“好,就這麼定了。”什墨水對於張小白的讓步很滿意。

“不過有件事得提前跟你說,我這個蔬果店不大,目前沒有僱人的打算,所以一切的活計都得靠自己幹,會很累——”

“沒問題,自己幹,我現在既然是半個股東,一定幫你。”什墨水倒是信心十足,“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要是虧損的太多,我會撤資的。”

撤資這個詞她從電視劇裡學的,不知道用在這裡對不對。

張小白咬了咬牙:“好啊,沒問題,一會兒我們就去律師事務所籤合同。”

簽完了合作條款,思緒漸漸平靜下來,張小白突然想起來件事。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問什墨水:“你說外門弟子要十萬資助費,那內門呢?像你這種,是不是要交更多?”

什墨水無辜望天。“不是啊,內門弟子,不要錢——”她說完,看到張小白整個人都不好了,便好心地補充道,“不過,我師父這一支,就我和師兄兩個,他很少收徒的,外門弟子你是頭一個。”

張小白突然發現,這深秋的風有些太涼了,吹得他直打哆嗦,讓他有種掉進了魔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