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墨水卻不像張小白一般憤怒,她只是點了點頭,說:“他確實下了狠手,不過這護具質量很好,我只是磕傷了膝蓋,還得了一百塊錢,獲得了免費醫療,沒什麼損失。”

“沒什麼損失?”張小白像護崽的母雞,拉開墨水蓋住腿上淤青的手,指着她的傷說,“你看看這是什麼?”

“面積不大,小傷小傷。”墨水沒有阻止張小白的舉動。

張小白仔細瞧了瞧,發現她腿上的淤青確實不大,也就半個巴掌大小,比那什麼“杜哥”的淤青是小不少,但是,他比劃着說:“這還不小,都快趕上手掌大了。”

“受這點傷就能拿到一百塊,還算划算。”腿上的藥水似乎幹了,她把卷起的褲腳放下,準備離開。

“你這就要走?不準備要個說法?”張小白一點都不覺得這買賣划算。

墨水定定地看着他:“要什麼說法?”

“是那個杜老闆不遵守約定,打傷了你,更過分的是,你是女的,他是男的,還那麼壯,至少對女人動手這一點就不可原諒,那些人眼睛都是瞎的嗎?明知道這兒的老闆打女人,還要報名送錢。”

張小白一直覺得,電視劇裡那些一出手帶着“不打女人和孩子”準則的大俠們超級有範兒,如今他也用上了一回,莫名覺得自己帥氣滿滿。

墨水卻嗤笑了一聲,道:“男人不該對女人動手?這是上來就把女人放在弱勢羣體裡了,你覺得,我弱嗎?”

不等張小白答覆,墨水繼續說,“再有,我在場上的時候戴着護具,他們分不清男女。至於你說只看了這場表演就急匆匆送錢的人,估計也沒幾個是真心想來學習鍛鍊的,他們想給杜老闆送錢,我也管不着。”

張小白的三觀又一次被刷新了,女人天生就處在被保護的位置難道錯了?還是說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有問題?大概是因爲,這個世界上不只存在着男人和女人,還存在着女漢子和男妹子,可是女漢子就不需要被男人保護了嗎……這個問題的複雜程度有些超乎他的思考能力。

“等等,你剛纔說你要在這裡教什麼?”姑且先不想那種異樣複雜的問題,他需要把眼前的事弄明白。 Wωω ▲TTκan ▲C○

“教拳。”

“什麼拳?”

“黑白拳。”墨水答得順溜,張小白卻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

黑白拳,他作爲土生土長的華夏人,不,就算不是土生土長,對黑白拳的名字那也是常有耳聞。只不過,這種屬於大爺大媽們的慢悠悠輕飄飄毫無殺傷力的健身性質的拳種,怎麼會從空手放倒了一名歹徒的墨水口中說出來,這這這,忒不合理!

“你確定你沒有說錯?”張小白攔住墨水,“你就是用黑白拳打倒的那個歹徒?你練的就是這個?”

墨水的眼裡流露出點點同情,無聲地訴說着“就知道你們這些凡人不會相信”,再一次給張小白的身心帶來了從裡到外的衝擊。

“沒錯,不過我現在不打算教了。”墨水說。

“爲什麼?”張小白不解,墨水應該算是“面試”通過了,而且她自己也不是很在意受的傷,怎麼說不幹就不幹。

“不爲什麼,老闆太渣。”墨水扳開擋道的張小白,“哦,還有一點,他們這兒沒有黑白拳的課程,我可不想每天都當沙包。”

張小白心裡一樂,這個墨水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不過能這樣想,說明她腦子裡還是有些正常人的思維的。

“喂,你等一下我。”張小白被墨水扳了個趔趄,等回過神來,墨水已經走出醫務室的木門。

*

“你家的廚房修好了嗎?”出了新新商業城,張小白邊走邊問。

墨水卻在四下裡張望,似乎在找什麼。“還沒,我還沒找人修,沒錢。”

原來墨水是個跟他一樣“窮困”的人,還以爲能用一次性竹碗的人多麼富有。

張小白心裡細細品味了兩句,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

既然缺錢,就該減少一次性用品的使用,就算要用,也不該用貴上好幾倍的竹碗。

那麼問題來了,假如那竹碗不是一次性的,而墨水卻推說是“一次性”的扔給了他,理由是什麼?

不會是因爲——————

嫌棄他!!!

因爲他用過了那套竹碗筷,所以她便寧可說成是一次性的,也不要了。

得出這個結論的張小白,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從小到大,他被人說過可愛善良俊朗帥氣等等一切形容美男子的詞,也被人不懷好意的唾罵過“小白臉”,但是,從來沒有被人嫌棄過啊。

“喂,我剛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墨水將張小白從暴擊傷害中喊醒,“你的面試怎麼樣?”

“別提了,沒戲。”張小白沮喪着說,“非要讓我提供身份證,你知道的,我的丟了。說沒有身份證不能錄用。”

墨水不知看到了什麼,眼睛一亮。“這好辦啊,你去補辦個臨時的,自己的身份證號記得吧?”

“沒記住。”張小白心虛地笑了笑,自己的身份證號碼他倒是記得,但是他不會去辦什麼臨時身份證。

他曾經見過他父母找人,通過一個身份證號,將那人的祖孫三代麻煩了個遍,不到一週就查到了那人的下落,他可不想被他們找到。

“哦,那就沒辦法了。不過沒關係,工作有的是,可以再找。”墨水拍了拍張小白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看在我們倆面試都沒成的份上,今兒午飯我請,看看這附近,想吃什麼?”

張小白本想說下館子不便宜,但想到墨水的廚房還在待修狀態,又看到她似乎看上了附近的某家店,便反問她:“我沒什麼想吃的,你想吃什麼?”

“酸辣粉。”墨水擡手一指,倒是毫不客氣。

張小白嘴角抖了抖,爲什麼他既覺得這妹子可愛,又有些無奈呢?

“那家不正宗。”張小白扯住快要箭步衝出去的墨水,“我知道一家店,在我們小區附近,正宗的酸辣粉絲,去不去?”

墨水低頭瞅了一眼餓得有些發癟的肚子,猶豫了那麼一瞬。“去!”她說。

喲,爲了更好的食物可以放棄眼前的美味,難得難得。

張小白心裡數着小九九,兜裡只有乾癟的二十幾塊,雖然跟妹子出去吃的第一頓飯要變成酸辣粉了,但是他會想盡辦法讓這頓飯難忘的。

路過xx通訊行的時候,張小白進去晃了一圈,得知現在換手機號也必須要身份證原件的時候,他的內心是崩潰的。

於是,號碼沒有換成。

二十分鐘後,兩人就坐到了他們小區附近的酸辣粉大排檔的牌匾下面,等着熱氣騰騰的粉絲。

墨水抱着桌子,有氣無力地說:“終於到了,我快餓癟了。”

“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後面催催他們。”張小白說着,溜進了店裡,也不管墨水點沒點頭。

專注於等飯的墨水沒心思去管張小白,她繼續抱着桌子,突然被一串手機鈴聲震鬆了手。

張小白的手機在桌子上閃着,屏幕上赫赫然亮着三個大字——陳蒼蠅。

墨水本不想理會,但這個名字卻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天底下應該沒人會叫這個名字,張小白的備註很有意思啊。

她伸手,拿起張小白的手機,然後,按了靜音,放了回去。

果然,那邊見沒人接便沒有再打,而是發了個短信過來。

墨水正在恢復她抱桌子的姿勢,看到屏幕閃動便瞥了一眼,結果就讓她看到了短信內容。

“張小白,你等死吧!”

等死?墨水一愣,張小白這麼慫包也能惹到讓他等死的人?真是奇了怪了——

等等,她這樣隨意看到別人的短信,是不是在侵犯他人隱私?可是這又不是她想看的,是消息主動出現在屏幕上的,這不能怪她,對的,不能怪她。

“酸辣粉絲來嘍!”墨水的心理鬥爭尚未分出個勝負,張小白就端着冒熱氣的粉絲跑了回來,“快吃吧,嚐嚐看好不好吃?”

墨水透過熱的辣椒麻油的香氣看張小白,又是那種他們第一天見面時彷彿能望進靈魂的目光,卻不動筷。

“看什麼呢?快吃啊。”張小白將他那碗端到自己那邊,撿筷就緒,準備開動。

“哦。”墨水應了一聲,挑起一排粉絲,吹溫,入口。

辣,是一種什麼樣的辣,墨水說不清楚,麻,是一種怎樣的麻,她也說不清楚,入口的一瞬間,她只感到自己所有的味蕾都在歡叫,酸,也不是那種酸了,粉絲,卻還能嚼出粉絲的勁道,這種恰到好處的味覺盛宴,很難想象會是街邊的一碗酸辣粉帶給她的。

“好吃。”墨水在吹溫的空隙誇讚道,“真好吃,這家店不錯,不愧是你說好的地方。”

張小白卻是一臉奸計得逞的壞笑:“其實調料是我加的,剛剛你可能沒注意,我讓老闆娘給我們煮的清湯的。要是我給你煮,估計能更好吃。”

墨水隔着兩碗粉絲的熱氣聽他如此說,突覺耳根有些發熱。許是辣椒辣的,她想。

“對了,你剛纔手機響了,我忘了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