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快吃魚,再不吃就被我吃光了。”墨水完全不理會張小白的欲言又止,她單手伸出門外用筷子夾住魚頭,說,“幫下忙。”

張小白低頭一瞧,發現半條魚已經不見了蹤影,雖然他很不理解,她是怎麼就着那樣難吃的米飯吃下去的,但他還是幫她把魚滑到了另一面。

“其實你不用謝我。”張小白端着滿滿一碗飯,依舊不動筷,剛剛那口飯似乎有某種魔力,已經讓他完全忘記了飢餓,“要不是你,我現在說不定早躺進了醫院,哪還能坐在這裡跟你一起吃魚?”

“我看到刀的時候,真的以爲就要死了。電視劇裡演的空手奪刀什麼的,我現在才知道,都太假,反正我是完全做不到,那麼快的速度,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墨水瞥了他一眼,突然說了句:“他練過,你反應不過很正常。”

“練過?練過什麼?功夫?”張小白又一次震驚了。

這個墨水總是這麼出乎意料,平平淡淡說的一兩句話,似乎總是在昭示着,倆人生活的世界好像不是同一個。

之前提到“師父”,現在又說到“武功”,這種只在電視神話裡存活的東西,在現實世界中是真實存在的?

“他應該練過硬氣功,手上繭子很重,前臂的肌肉也很發達,不像是一般的力氣活兒鍛煉出來的。”墨水繼續刷新着張小白的三觀,“說到這裡,我得給你提個醒,如果這人不是隨機找上你的,而是專門盯着你來的,你最近最好小心一些。”

張小白看着一臉認真的墨水,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她還真以爲這是演電視劇呢?遇到點什麼都是陰謀加預謀?他是主角?還是她是主角?主角有叫“小白”的嗎?

“最近倒是真有人盯上了我,不過他們盯着的是我的攤位,上午的時候我已經讓給他們了。”張小白說,“入室搶劫這個應該只是巧合,可能我前兩天露了財招來的。”

“我就是隨便說說,提醒你一下。”墨水放下筷子,轉而誇讚起他的廚藝,“你做的魚真好吃。”

盤子裡僅剩下的一根帶着魚頭和魚尾的魚骨頭,無聲地訴說着“她吃完了”的事實。

張小白端起盤子,將摺疊凳還給她,又遞出手裡的碗筷:“你的碗和筷子。”

“都是一次性的,你吃完了就扔了吧。”墨水拒絕接住竹質的碗和筷子,和張小白又客套了幾句就說自己還要收拾房間,關上了房門。

張小白站在樓道里,敲了敲墨水給他的碗筷:“喲,竹子的。”一次性的竹製品他從來沒用過,這餐具看起來也一點不像一次性的,猶豫再三,他決定把這碗筷洗洗留下。

他正這樣想着,突然感到身後竄過去一道風,帶着“好味道”三個字的衣角。

原來是送餐回來的外賣小哥,他見張小白一個人站在樓道里對着飯碗說話,還以爲是見了鬼,溜得那叫一個快,還不忘感慨:“額滴娘誒,嚇死老子了。”

張小白立刻便明白他誤會了什麼,不由抽了抽嘴角,頗覺無奈,然人已經跑遠,多解釋無益。

意識到自己還繫着做魚時的圍裙,張小白默默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

是夜,張小白躺在牀上,手上舉着空空的竹碗,襯着天花板的背景,看上面畫着的熊貓和竹子。

“這熊貓還沒我畫得好看。”張小白說了一句,將碗翻了個面,“不過,這碗的主人是真美,真好看,像個仙女。碗啊碗,你說仙女妹子對我印象咋樣?我明天跟她說話她會不會不理我?應該不會,她誇我的廚藝來着,不如我再給她做點好吃的?你說她喜歡吃什麼?”

張小白抱着竹碗,在牀上骨碌了一圈,花癡臉立刻變成了懊惱神色。

“張小白,你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你瞅瞅你現在,攤位沒了,存款是還有一些,可那點錢能用多久?短時間內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新工作,都快餓死的人了,還在奢望着愛情嗎?再說,就算你現在攤位還在,你就有勇氣去追人家?你是個菜販子,不是富二代。”

他坐起來,看竹碗上的熊貓,越看越覺得它在笑他,一擡手就要把竹碗摔出去,可轉念想到這是墨水的碗,再大的惱火也頓時沒了。

他接着自言自語:“對,我是菜販子,可菜販子怎麼了?富二代又怎麼了?菜販子就沒有追求愛情的權利了?你個傻小白,叫成小白就真成白癡了?再說,這也不一定就是愛情,說不定上天讓你遇見她,只是爲了讓你看看不一樣的世界。”

“總之現在,我還是順其自然,如果這是我的緣分,我想逃估計也逃不掉。”

張小白將碗平平整整放到牀頭桌上,心情平靜了不少,但有件事他沒忘,“明天打聽打聽墨水愛吃什麼,給她做點兒,她家廚房用不了,不能讓恩人捱餓。她救了我,我給她做幾頓飯又算得了什麼?”

“說起來,今天晚上墨水出去了,過了晚飯時間纔回來,所以我沒給她準備晚餐,我要不要現在去問問她吃了沒?”

想到這裡,張小白擡頭看牆上的掛鐘,驚覺:“九點了已經,剛纔還不到八點——”

他心想,“這個時間去打擾她不太好,而且顯得我太過殷勤,明天,我明天再找個機會跟她聊聊。”

他覺得晚上九點並不適合打擾別人,可有些人並不這樣想,手機的來電鈴聲便在這時響了起來。

張小白一看,是“陳叔”,就是租給他攤位的那個老陳。

今天事情太多,他倒是忙忘了,應該改下備註,現在還叫他“陳叔”什麼的,那可真是太客氣了。

電話一接通,傳來的卻不是老陳的聲音,而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張小白是嗎?”

這人火氣不小,連個“你好”都沒有,上來就直呼他的大名。

張小白眉頭一皺,也火了:“我是,你誰啊?老陳電話怎麼在你那裡?”

“我誰?我是你陳爺爺!”電話那頭吼得厲害,張小白不得不將手機挪遠了些,“老陳是你能叫的?那是你爺爺我爸——”

“一口一個爺爺,也不怕折了壽。”張小白記起來了,老陳有個正在念高中的獨子,聽說平日裡寵的厲害,沒想到都寵成“爺爺”了。

電話那邊似乎冒了不少髒話,一連串的不帶重複,張小白沒心思去聽,手指一動便要掛掉,卻聽見那邊突然換了語氣:“好了好了,我知道,說正事。”

老陳竟然就在他兒子身邊,張小白暗歎,這也就是老陳,將來他若是有了兒子,聽見他這麼罵人,非得給他打到輪迴之前,讓他連做人的機會都不會有。

“張小白你很有能耐啊。”張小白忍着沒掛斷,想聽聽他們所謂的正事是什麼,“我聽說你不僅打傷了我四海哥的兄弟,還把人送進了局子,你牛啊!”

張小白反應不慢,他立刻想到了中午時墨水給他的提醒,心裡感到不妙。

“原來到我家搶劫的人是你們派來的。”他的聲音是憤怒的,可心裡卻是緊張的,他從來沒告訴過老陳他住哪兒,可現在,這幫人連他住哪裡都摸清了,以後豈不是要永無寧日?

“你們還想怎麼樣?攤位我已經不要了,我也不欠你們租金……”

張小白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欠租金,怎麼不欠?我跟附近的攤位打聽了一下,你這攤位生意火爆持續了半年多,我們也不跟你多要,就六個月的兩倍租金,再請我今天的那些兄弟吃一頓,咱們就兩不相欠。”

“你憑什麼認爲我會給?”張小白這次真生氣了。

初到s城,人生地不熟,所以他告訴自己能忍便忍,吃點小虧,損失點小財,都可以不計較,那些人來搶攤位,他也沒有爭搶,見他們人多,就讓了,沒想到,有些人沒有良心的底線。

電話那邊拽拽地哼了一聲:“我們也沒覺得你會給,所以找人去你家拿嘛。沒想到,四海哥的兄弟也有失手的時候,這一次你可是惹到了四海哥,我勸你最好乖乖把錢送來,不然,憑四海哥的脾性,搞殘你——嘟——嘟——”

最後竟是對方先掛的電話,張小白關掉通話界面,按了關機,將手機扔到一邊。

他在s城賣了兩年的菜,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少說也有不少了,但這種人,還是頭一次見。

現在這是什麼時代?科技發展,經濟騰飛,法制社會,還有互聯網,他們是哪來的自信敢打這樣一通電話來威脅他?

但是,他雖然不太相信他們電話裡的威脅,可住址被他們知道了,常被騷擾也是很頭疼的一件事。看剛纔電話裡那邊的態度,便知道報警的作用有限。

張小白看向隔壁的方向,心裡嘆道,“看來這是上天註定的,有緣無份,你剛來這裡,我卻要打算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