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3

轉眼, 大賽當天就到了。

比賽的地點,在山腳下的靈隱公園,公園裡有間十幾年前修建的封閉式場館, 能同時容納五百人左右。

一進入大門, 張小白就看到“全國道術協會青年武技交流大賽”的條幅掛在場地中央。

他們來的有點早, 比賽還未開始, 參加的人員也沒有全部到齊。

穿着紅彤顏色傳統服裝的主持人, 還在跟人確認流程。

張小白站在湘元道長身後,進門的一瞬間,就覺得他被很多雙有如X光機的眼睛掃視了不下一遍。

他嚥了下嗓子, 心情有些緊張。

兩天前,他剛能在湘元道長的注視下, 不再像以往那般僵硬。雖然心裡的彆扭感沒有絲毫減少, 但道長說了, 外表看着平靜就可以了。

湘元道長帶着他來到觀賽區,隨便找了個地方, 就拉着他坐下了。

張小白四處張望着,想換個更好的觀看位置,結果,更好的位置還沒找到,他就看到有個戴着鴨舌帽的人向他靠了過來。

那人用帽沿將臉擋住了大半, 時不時擡眼向他這邊看。

“這旁邊沒人吧。”鴨舌帽走到張小白旁邊的空座停了下來。

“沒人。”趁着跟他說話的機會, 張小白藉機看清了他的樣貌, 卻發現他對這人沒什麼印象。

鴨舌帽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主持人的聲音也在同一時間響了起來。

“還沒有找到座位的請儘快就近入座, 本次大會即將開始……”

就着話筒嘈雜的電流聲,張小白聽到鴨舌帽說:“張小白是嗎?”

“你……”張小白一驚, 忙轉頭看他,卻發現他一直保持中正的姿勢,目光沒有任何偏移。

“別看我!”鴨舌帽聲音嚴厲了幾分,“時間很緊,我只有幾句話能跟你說。”

張小白依言轉回視線:“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你媽託我調查過你。道兒上的都叫我黑子。”黑子壓了壓帽沿,似乎在躲避誰的視線。

竟是他!黑子怎麼在這兒?張小白越發驚訝了。

“你不是跟遊四海一起……”

“沒錯我是——”他假裝去繫鞋帶,拉着張小白一起俯身,“沒時間了,你聽我說,告訴墨高手,小心劉德迅,有人要對她不利。”

“你怎麼知道墨水會來參賽?”張小白不解。

“劉德迅告訴我的。”黑子的語速飛快,“他們的人快找來了,我得走了。對了,有機會幫我跟四海哥說一聲,我沒事。”

“嗯——”等黑子跑開,張小白低着頭,將自己的褲腳抻了一下,又抻了一下。

他偏頭看向湘元道長,發現他閉目養神坐得端正,像是完全沒有發現他跟黑子的“小動作”。但張小白總覺得,剛纔黑子和他的對話,湘元道長都聽到了。

“師父,劉德迅是誰?”張小白覺得對於湘元道長,他沒有隱瞞的必要。

湘元道長眼睛都不睜:“你五師伯的首席大弟子,打不過妮子。”

“妮子”是湘元道長稱呼什墨水的方式,每次聽到這個詞從道長嘴裡說出來,張小白總是莫名覺得很有喜感。

“墨水師姐什麼時候到?我要不要給她發條消息提醒她一下?”張小白翻找兜裡的手機。

“沒有這個必要。”湘元道長雙眼微睜,“妮子早就知道這是一場硬仗,她早已準備好了。”

這邊說着,那邊主持人已經致完開幕詞,開始宣佈比賽規則了。

這次的大賽總共有六十四人報名參賽,根據長刀短刀花槍劍棍等所使用武器的不同,又分爲十六組,即十六個比賽項目。

同一個人最多可報名三項,每個項目都會由評委評選出前三名,分別授予金銀銅牌及相應獎金。

不同於以往,這次的比賽在常規賽後,另外設置了一場大亂鬥,在常規賽取得名次的參賽人員,可自願選擇是否參加大亂鬥,大亂斗的優勝者,可獲得大賽的神秘獎勵。

宣佈完比賽規則,接下來就是各組代表抽籤決定比賽順序。

令張小白沒想到的是,什墨水不僅是最後一個登場的,而且她報名的項目僅有她一人蔘賽。

這也就意味着,不論最後評委如何評選,金牌都是她的。

“壓軸的當然要最後出場。這虛頭巴腦的□□,咱們適當學學,也很有意思。”湘元道長慢條斯理地說。

張小白眨巴了下眼,這師徒二人“坑”別人錢財的本事,倒是如出一轍。

比賽很快開始,分爲四個場地同時進行。

什墨水坐在選手席閉目養神,湘元道長坐在觀衆席垂眸不動,彷彿睡着了。

不似兩人的司空見慣,做爲第一次觀看這種比賽的張小白,維持住表面的冷靜就着實費了他不少力氣。

離他最近的場地上,正在進行的是黑白拳比賽,也是本場大賽中參加人數最多的一組。

二十一人,還分成了男子組和女子組。

張小白本以爲什墨水也報的這個項目,卻哪知,她報的項目叫什麼鴛鴦雙刀,他以前聽都未聽過。

場地上音樂一響,男女組的黑白拳就同時按標準套路比劃起來。

用於推廣的標準套路是簡化版,這裡表演的稍複雜些,動作也更難一些。

若是換作以往,張小白一定會覺得他們很厲害,可經過什墨水和湘元道長,讓他重新認識了黑白拳之後,他再看他們,發現能讓他認可的人實在太少了。

大部分來參加比賽的,追求的都是動作怎樣擺更好看,亦或是如何發力更顯有氣勢,又或者,要完成一般人無法完成的高難度動作,以獲得評委的叫好,以獲得更高的分數。

誠然,他們那樣鍛鍊,也起到了運轉形體,使身上氣血常流常動的作用,能延年益壽什麼的。

但張小白一直覺得,既然這個比賽以“全國”開頭,來的人裡有真本事的,應該更多些。

“看出什麼來了?”湘元道長突然出聲,張小白只覺心神一震。

他才接觸黑白拳多久,竟生出了輕視他人的心思,這可要不得。

“沒,沒什麼。”張小白有些心虛。

湘元道長也不管他,兀自說起來:“哼!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再這樣下去,我看傳武非要絕跡了不可。”

“師父?”張小白瞪大眼睛,覺得湘元道長說得嚴重了。

“你別不信,真有這個可能。”湘元道長瞥了一眼坐在評委席後方的幾位師伯,“你看看他們都把傳武當什麼了?表演藝術!斂財工具!得了點東西就想着爭名奪利!唉——”

“還有社會輿論,健身房遍地,大肆宣揚肌肉力量。咱們鍛鍊身體,什麼時候變成鍛鍊肌肉了?人身上的肉都是死的,只有人才是活的,我們內在的神要是活了,比有多少肌肉都強。”

“師父,您是不是有點以偏概全了?我看那些練肌肉的打拳擊的,也很厲害。”張小白說着自己的一知半解。

湘元道長一翻眼睛:“什麼叫厲害?是打出去一拳有幾斤重?還是一拳能打死幾個人?小白啊,那可不叫厲害。咱們習武之人,講究的是不好勇鬥狠,能打人不叫厲害,不戰而屈人之兵,才叫真着。”

“塊頭練出來了,大塊頭,對付普通人倒有幾分優勢,不過,僅此而已。”

“你看看下面的那些人,幾乎沒幾個真正學過,有的學過也沒練出來,如果他們就代表了下一代的精英,那真是這個時代的悲哀了。”

“不過這種大賽,爭名奪利的事情,像妮子一樣的,應該有很多人不願參加,畢竟,練武不是給我們這些看客練的。所以,我每年來觀賽,都安慰自己,真正有傳承的大多不屑參加,傳武依舊後繼有人。”

張小白隱隱從中聽出一絲淒涼,他握了握拳頭,沒有說什麼,卻暗暗下了要好好修煉的決心。

很快,前面的十二個項目就都進行完畢,輪到什墨水錶演“鴛鴦雙刀”了。

還好她表演的場地不遠,張小白忙將全部注意力都轉了過去。

只見什墨水拿着一長一短兩把刀走上了比賽場地,刀柄處的流蘇一黑一白,舞動起來煞是好看。

兩柄刀在她手裡如臂指使,刀光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兩截流蘇也化爲了兩道寫畫的筆觸,一畫就是一個圓,一抖就是一個劈刺。

看着看着,張小白突然覺得她的動作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見過。

“師父,我怎麼覺得墨水師姐的動作有些熟悉?”

“你當然熟悉,她不過是把拳換成了刀,拳長了些。基本的路子還是黑白拳那一套。”

這也可以!張小白得了這樣的回答,對黑白拳的敬意又多了一層。

“那爲什麼叫鴛鴦雙刀?”既然都是黑白拳那一套,怎麼不叫黑白雙刀?

湘元道長咧嘴笑:“傻小白,若是叫黑白雙刀,他們還能另立一個項目嗎?至於爲什麼叫這個名字,我還真不知道,墨水自己想的,隨她!”

“……”張小白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