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蘢衝進手術室就看見幾個護士推着一個病牀走過來,牀上躺着的人正是黎蒼。護士看見嶽蘢覺得很奇怪,問她是誰,怎麼能進入手術室。而嶽蘢什麼也聽不見,只定定看着黎蒼漸漸靠近。他面色蒼白地閉着雙眼,不復以往一貫的健朗,那種誰也打不倒的堅毅眼神,此刻再也看不見。
嶽蘢緩緩靠近黎蒼,握住他的手,卻發現他的左臂似乎被火灼傷,即使纏了紗布,焦黑的顏色仍然從手腕到手肘透露出來,觸目驚心。而他胸口上裹纏了厚厚的紗布,接連着各色控制絞線,看起來像是再也不會醒來。嶽蘢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噼裡啪啦地往下掉。
護士見她是真傷心,也沒有再讓她離開,讓她跟着一路把黎蒼推出了手術室。一直守在門外的池森和樊澄以及舒廣見他們出來,也默默跟上。
黎蒼被安置在VIP病房的套間內,嶽蘢一直守在牀邊,等護士們忙碌完出去之後,纔開口問樊澄:“他是被那個叫韓判的人傷成這樣的嗎?”
樊澄猶豫了一陣:“呃……”
嶽蘢以爲他是肯定的回答,又說:“居然能紮在他心口三刀,太可怕了。”
三個人都沒有接話,嶽蘢撫上黎蒼的左臂:“手臂又是怎麼回事?是幻象讓他覺得被火燒了嗎?”
三個人仍然沉默,沒有人能接她的話。嶽蘢在他們三人之間掃視一圈,看着沒有見過的池森:“你是?”
樊澄連忙介紹:“這是我們族長,池森。”
嶽蘢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又看向黎蒼,一瞬不瞬地看着。舒林看向池森,目光中似有什麼含義,但樊澄卻並不明白,而池森明顯接收到了舒林的意思,很快就開口對嶽蘢說:“嶽小姐,你還是先離開吧,黎蒼並不想讓你知道。”
“我已經知道了,就不會走。”嶽蘢沒有看他,仍然看着黎蒼:“他醒來自有我交待,你放心。”
她知道他不會對她生氣,不會發火。
她語氣裡的篤定就像千
年磐石,不搖不動。
“嶽小姐,標記已經解除,你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池森近乎冷漠地說出這個殘酷的事實:“你和黎蒼,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你說什麼?”嶽蘢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鎖骨處,驚懼地看向樊澄和舒林:“沒有了嗎?真的沒有了嗎?”
樊澄緩緩點頭,舒林直接回答:“確實沒有了。”
“你們做了什麼?怎麼能解除我的標記?”嶽蘢怒不可遏:“那是我的東西!誰准許你們隨便拿走了?還給我!”她憤怒地向池森伸手:“是你拿走的麼?還給我?立即、馬上還給我!”
“不是我,是黎蒼自己。”池森看向她的眼神,平靜中微微起了波瀾,卻很快歸於平靜。
嶽蘢搖頭:“不可能,他答應我不會提前解除標記,他不會騙我!”
池森不想再跟她多說,舒林也是一臉平淡。樊澄拉着她向外走:“我跟你說,我來跟你說。”
樊澄和嶽蘢離開病房,池森看向舒林,聲音猶如沉入冰窟:“你剛纔——是不是過了?”
舒林一臉高深莫測地望了黎蒼一陣,再看向池森時語氣裡已帶了責怪:“別人說也就罷了,你和我,經歷過的人,居然說這種話?”
池森的氣勢彷彿降了下去,然而良久之後,他說:“但願你是真的爲他好。”
嶽蘢靠在病房外的牆上,低着頭不說話。樊澄低聲說:“蒼王是自己解除標記的。焚燒左臂,心口扎三刀都是解除儀式的必須程序。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快就……也沒想到他真的會這麼做,所以一個沒看住,他就自己施行了……”
嶽蘢不說話,眼淚卻掉下來,“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上。樊澄一下慌了神:“別別別,別哭啊,這也不算是什麼壞事兒……蒼王有驚無險,按照他的癒合能力,很快就會好的……”
嶽蘢腦子裡忽然亂成一團漿糊,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硬往裡面衝。她似乎看見黎蒼一臉決絕的樣子點燃祭臺的火把,憤恨地向自己心
口紮了三刀,倒地的一刻露出解脫的笑容……她驚懼地看向樊澄,一臉的慌亂害怕。
樊澄不知道她怎麼忽然有這個反應,扶住她肩膀:“你怎麼了?你不會是誤會這事兒是我挑唆的吧?哎,我雖然說理智上覺得你們確實應該分開,但其實我吧,心裡吧,還是希望你倆……”
嶽蘢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剛纔衝進腦子裡的影像又有了新的變化——
黎蒼在祭臺前站着,樊澄勸他三思:“標記總會結束的,你何必這樣傷害自己?”
黎蒼冷漠地回答:“早該結束的,從一開始就是錯誤,是我不夠堅定。”
樊澄見嶽蘢一臉失神和驚惶,以爲她還沉浸在標記解除的抑鬱中,又安慰她說:“其實蒼王提前解除標記還不是爲了你。那天你中了韓判的幻術,以爲楚寒就是蒼王,實際上你是爲了保護蒼王而差點死掉,這事兒對蒼王的刺激太大了。”他嘆氣:“你知道不,蒼王到現在都覺得你爲他擋死是因爲標記的緣故,連我都覺得不是,他真的是太較真了……”
嶽蘢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裡原本清晰的記憶忽然開始糾纏,黎蒼的面目時而溫柔時而冷漠,本來篤定的情感變得飄忽渺遠,像是一下子停在半空中,腳踏實地的感覺一點都沒有了。
黎蒼是真的對自己有感情,還是因爲一時迷戀?他這樣着急提前解除標記,是因爲徹底想清楚了要與自己斷絕一切關係,不能一直在陷在這種沒有結果的糾纏裡?
說好的不會提前解除標記,說什麼是他認定的女人——都只是說說罷了?
沒有什麼能抵得過爲自己籌謀。
沒有哪個男人願意一直過這樣望梅止渴的日子。
何況是一個在各方面都臻於完美的男人。
嶽蘢靠着牆壁緩緩滑落,最後蹲在地上無聲地抽泣。樊澄一直在說話,沒想到嶽蘢哭起來,他覺得自己真是失敗極了,勸人勸成這個結果。
樊澄也蹲下去,想拉嶽蘢起來,卻聽到她在低聲自言自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