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牽着一名粉雕玉砌的小姑娘,言笑盈盈的走在村莊的小路上,村莊裡,人來人往,“村民們”都在“正常作息”,雞鴨向爭,雞犬相聞,一切看起來都好無異常。
一路上,任何人見到他們都沒什麼反應。所有人都因爲陛下的到來,而緊張、而不能自己,但誰又能想到,陛下此時就在自己身邊?
吳晨的影像傳播,已經成爲天地法則的禁忌,除了幾張有限的豁免,別說普通人,就連高階契約者、諸多世俗的精英也沒不知道他的五官特徵。
吳熙就更不用說了,智慧女神的形象,無不是以後她成年之後的樣子,誰又能想到這蹦蹦跳跳、像是對什麼都好奇異常的小姑娘就是人們登頂膜拜的對象?
一位“老農”拉着板車,酒醉似的在前方搖搖擺擺,一個不留神,就連人帶車衝進了小路旁的溝渠裡,人仰車翻,車上的貨物散滿了溝渠,哎呦哎呦的叫聲不絕於耳,吳熙看的有趣,銀鈴似的笑了起來。
“爸爸,你瞧,連販夫走卒都在變化,現在強行讓他們回到原來的位置,就是這幅模樣!”
吳熙笑吟吟的擡起頭,看着吳晨,問道:“您說呢?”
吳晨的眉梢一揚,笑問:“你這是在警告我?”
“不敢,不敢……”吳熙撅起嘴,別這腦袋,嘴上說不敢,可表情和肢體語言卻在告訴別人,她有怨氣,並且對着什麼省親很不以爲然。
兩人不再說話,剛越過那翻到溝渠裡的老農,就被叫住:“喂,你們快過來幫幫忙!”
吳熙立刻停下腳步,壞笑道:“爸爸你去幫忙,人家還是小孩子,就給你們加油好了!”
吳晨苦笑搖頭。
“磨蹭什麼呢,快,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
老農理直氣壯的一個勁催促,吳晨想了想,還真的挽起衣袖,跳下了溝渠,幫起忙來。
兩人先把板車從溝裡翻起來,拖到路上,吳熙蹲在路邊,斂起笑容,看着自己的父親就像個普通人一樣,吃力的搬着麻袋,跟一個凡人有說有笑……
她不明白,吳晨爲什麼要這麼做,也不知道這其中的意義,眼神有一瞬間的抽離,片刻之間,卻又恢復無憂無慮、嬉笑盈盈的樣子。
“你們知道吧,陛下已經進村了!”
“知道,督察員剛剛通知了。”吳晨笑着回答。
“哎,你說,我們這些人完全就是個佈景,也不知道能不能遠遠的看一眼陛下,要是……那真是莫大的榮幸,以後我的子子孫孫,都能以此爲傲。”
吳晨笑了笑,點頭不語。
吳熙眼珠子一轉,“要說陛下,我……”
吳熙還沒說完,就受到吳晨警告的眼神,來到嘴邊的話就此一轉,“我還遠遠的看了一眼呢。”
老農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手中的麻袋都掉了,“真,真的……你,你真的看見了?噢,那可真不得了……哎,對了,你們是那家的,我怎麼不記得你們……”
吳熙拉住吳晨的手,幫他從溝裡翻上來,回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不知道吧,我們是偷偷跑進來的。”
“瞎說,周圍十幾公里,連個蚊子都飛不進來……”
吳晨拍了拍手掌,舒了口氣,擡起手就敲了一下吳熙的腦門,對老農最後笑了一笑,就一手拉着自己的女兒,這一心想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搞破壞的小東西,緩緩的離開了。
走不多遠,那老農又在身後喊道:“喂,你們千萬別亂闖,是要惹麻煩的!”
吳熙掩嘴一笑,道:“這凡人倒是好心。”
吳晨沒有理會她,他現在已經褪去了所有非凡的屬性和光芒,就像一個普通的凡人青年一樣,一路上左顧右盼,顯得興致迥然。
等兩人來到一座村中央的小院前,看着院門上刻着的幾個簡陋的人物塗鴉,上面留着很多歪歪斜斜的字跡,上前。
吳晨的手指,在刻着自己名字上的銘痕上拂過,一剎那間就跟幾十年前的自己重疊在一起,感受到當時自己留下這銘刻時候的心情和思想,微微一笑,將遠門推開。
一個平平常常的農家小院出現在眼前,院中央的大棗樹,棗樹下的葡萄架,葡萄架下的石桌、小凳子,右邊的小屋是廚房,廚房的對面是雞圈,雞圈旁是塊小池子,幾張荷葉亭亭立立的越出水面,一朵荷花在其中盛開……
正前方,棗樹後就是堂屋,大門敞開着,人像是剛剛離去的樣子。
身後的大門自動關上,牽着吳熙的手,一走進院子裡,剎那間一切都“活”了過來。
一個小小的人形幻影首先出現,幻影依稀就是吳晨小時候的模樣,他坐在石桌前,埋首寫寫畫畫着,一個少女的影子從堂屋裡走了出來,像是端着個盆子,來到雞圈前,一邊向裡面探頭探腦,一邊灑落着什麼……
廚房也在叮叮咣咣的作響,吳晨牽制吳熙的手走了進去,竈火已經點燃,鍋裡的油正在滋滋作響,竈臺前的案板,一個人影忙碌着,一條醃好的魚刺溜一聲,被它滑進的油鍋裡……
吳晨牽制女兒的手離開,慢慢的走進堂屋。
很多個“吳晨”,大大小小的,影影綽綽的,在每一處曾經留下過痕跡的地方,做着各種各樣的事。
一路走進自己曾經的臥室,來到那張氣息最濃郁的牀前,剎那間,一個漩渦出現,吳晨鬆開女兒的手,一步走了進去,然後,世界頓時一變。
窗外的寒風呼嘯,室內卻溫暖如春,一個少婦應和着外面的喧鬧,“來了,來了……”,最後爲一個剛剛滿月的嬰兒整理了一下襁褓,喜氣盈盈的走了出去。
嬰兒睜開了眼,吳晨來到牀前。
伸出一根手指,觸碰到嬰兒的眉心,身體一顫,一道電流激盪而來,一段玄妙的訊息被吳晨解讀出來。
嬰兒突然咯咯的笑出聲,吳晨的眉頭一皺,喃喃低語,“原來我早就來過,原來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