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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沉，從傍晚開始下起的雨，到了這萬籟俱靜的時候，還是沒有停歇的意思。
碧瑤和陸雪琪住在三層的上房，姜雨夜與石頭卻一起住在了最低的一樓，下雨之後，便覺得空氣中有些潮溼。
姜雨夜翻來覆去，老是睡不着，不過有一點原因倒也是很明顯的。
石頭是睡着了，但那個粗豪壯漢的呼嚕聲，居然也和他的身材十分般配，不說驚天動地，也是震的這個牀鋪隱隱作響。
姜雨夜嘆了口氣，坐起身來，披上衣服，在黑暗裡坐了一會，便走過去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黑夜之中，他所在的這個庭院，竟彷彿也是深深不可見底。
不知哪裡來的幽光，帶來隱約的光亮，讓他看見庭院深處，那棵在雨中佇立的白樺隱約的影子。
他擡頭，看天。
深深呼吸。
清涼而略帶一絲冰冷潮溼的空氣涌進他的胸膛，雖然站在走廊處，外邊的風，卻把細細的雨絲，打在他的臉上。
他回頭把房門帶上，沿着這條環形的走廊，漫步走去。
夜正深，風呼嘯，雨深沉。
從蒼穹落下的雨滴，打在庭院裡的青石板上，濺起一朵朵的水花。
迴廊上方的屋簷瓦間，雨水匯聚成流，細細縷縷，輕輕流下，如小小瀑布一般。這一路走來，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養育自己的村莊、那個教導自己人生哲理的師傅，還有那個待了許多年的祖師祠堂。
夜晚！
黑暗裡的不知名處，有低低的嘆息聲！
風吹過，“嗚”的一聲，漫天的雨勢，也那麼斜了一斜。
姜雨夜的衣襟溼了幾處，他卻全然不曾在意，只愕然向前望去。
風雨中，有人素手撐傘，默默站在雨中樹下，靜靜佇立。
明眸如水，眼波流動，彷彿聽到了什麼，感覺了什麼，那女子輕輕回頭。
蒼穹沉默，風雨沉默。
他與那個女子，默然而望，悄悄無語。
風雨，依然在吹着，下着……
夜色深深，天地間風雨吹打，不知道哪裡來的落葉，在風雨中輕輕飄蕩，隨風掠過。
青綠色的油布傘下，她的衣裳輕輕拂動，有幾縷黑髮，貼在她雪白的腮邊。
姜雨夜站在原地，卻在那麼一剎那間，心頭有迷惘掠過。
曾幾何時在這樣相似的地點、遇到過相似的場景，只可惜現如今已經物是人非。
他緩緩的，走了過去，走入了風雨之中。
在他身後，隱約的黑暗深處，有幽深的目光，默默地注視着。
走的近了，整個世界，也彷彿悄悄安靜了下來。
她的目光，就在前方。
溫柔如許。
“你怎麼還沒有去睡？”姜雨夜慢慢地道。
碧瑤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明眸如水，倒映着他的影子。
雨水漸漸打溼了他的衣衫，從他的發間，慢慢凝成了小小而晶瑩的水珠，流過他的黑髮，輕輕滴落，從他的臉龐滑下。
“你呢？”她反問道：“你怎麼還沒有睡？”
姜雨夜負手而立，略微有些嘆息的道：“石頭他睡覺打呼嚕，聲音太大了，我睡不着。”
碧瑤怔了一下，然後“噗哧”一聲，輕笑出來，眼波流動，那隱約圍繞着她的淡淡光芒，彷彿也突然亮了起來。
在姜雨夜的眼中，她就像是一朵在深夜的雨中，輕輕綻放的百合花。
她微笑着，伸出手來，拉住了姜雨夜的手，風雨中，那一把小小的綠傘，橫了過來，擋在他的頭頂。
傘下，是她輕輕的呼吸聲。
姜雨夜擡頭望天，看着那烏雲密佈的天空，似是想到了一些往事變的怔怔出神。
“明天，你就要去流波山了嗎？”碧瑤靜靜地道。
姜雨夜淡淡的道：“是啊！”
說着，他扭頭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碧瑤淡淡一笑，道：“我也去啊！”
聞聽此言，姜雨夜皺了皺眉道：“你別耍小孩子脾氣了，那裡的正派中人極多，你去了會有危險的。”
碧瑤不說話了，只默默地注視着他，而迎着這樣的目光姜雨夜也是絲毫的沒有迴避。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矗立着、對視着，良久，姜雨夜輕輕地搖了搖頭，叮囑道：“記得好生修煉我賦予現今看過的‘天書’。”
說罷。
姜雨夜邁開腳步，重新走到雨中，之後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的房間處走去。
碧瑤沒有回答，可是就在他走了一半的時候，身後，雨中，忽然傳來她的聲音。
“雨夜！”
“嗯？”
他緩緩轉過身子，風雨橫在他們之間，彷彿又大了些，於是碧瑤的面容，也顯得有些模糊了，但她的聲音，卻是這般清晰地傳了過來。
“若是有朝一日，我與你那陸師姐真正的走到了對立面，屆時你是會幫我還是會幫她？”
“……”
驟然間聽到這樣的問題，姜雨夜沉默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若是硬要說的話，我或許會幫陸師姐吧。”
“就因爲她是你的師姐、就因爲我們之間的門派之間？”聽到姜雨夜有些偏向的回答，碧瑤的眼中不知不覺間也是多了一層水霧。
看樣子，對於這樣的答案終究還是會令她傷心、難過的。
“那倒也不是。”
姜雨夜沒有敢去看碧瑤水靈靈的眼睛，他僅僅只是擡起頭看着天空，且情緒略微有些波動的補充道：“我曾說過自己並沒有門戶之見，之所以到時候會幫陸師姐，一則她不像碧瑤你這般任性，二則道之一途講究的是修煉本心，陸師姐的道是明顯的劍道，而碧瑤你……”
話說到這裡，姜雨夜想起了當年的至交好友柳夢璃：“像極了我曾經的一位至交好友，雖說她是妖，卻也從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勾當，是以我的界限僅僅只是以此來恆定，不知道碧瑤你懂了嗎？”
碧瑤望着他的身影，慢慢低頭，輕輕的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道：“那如果日後我與她相爭時，不傷害其他人一絲一毫你又該如何抉擇？”
“兩不相幫，卻也不會任由你們相互廝殺，因爲你們都是我心中想要去守護的人。”
說完。
姜雨夜走上回廊，離開了風雨，心裡微微嘆息。
或許……
當他擁有了這份情感的時候，未來就註定要面臨這樣難以抉擇的場面了吧？
他暗自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向後望了一眼，見風雨之中，那女子仍然佇立，搖了搖頭，便向自己的房間走回去了。
他走後沒有多久，碧瑤撐着青綠油傘，也走了上來站在迴廊之上，望着他走去的方向，沉默而不言語。
而在更遠處陰暗的角落，一道恍若天仙的白衣女子此刻也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轉身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