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又是新一波的痛,整個骨頭都好像瞬間被拆散了一下,腰間,臀部和所有的關節,都像被人生生撕開。
熱流不斷往外涌,何平的手按在我的腹部上側,一邊用力,一邊盯着我的臉。
“哇”的一聲叫後,我從將死的邊緣回神,看着紅兒跟另一個女孩在身下處理污垢,還有兩名女孩兒已經把嬰兒快速擦乾淨,包在小被褥裡。
我沒看到何平,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紅兒,何先生呢?”我問。
她的聲音輕輕地說:“太太,何先生已經回去了。”
“那你知道何先生叫什麼嗎?”
“好像叫何平吧,在這裡沒人直呼他的名字,都尊稱何先生。”
果然是何平,他一定跟我認識的另一個人有關係,或許本來就是同一個人,那他一定也知道我來這裡是怎麼一回事,說不定還是他把我弄來這裡的。
因爲他知道這個孩子吉凶難定,所以提前想了這麼一出,讓孩子一出生就遠離石誠,遠離人類,而那個我看到的石公子,有可能只是他找來跟我們一起演戲的。
如果按照這麼說,那王媽跟何平是否認識呢?
這紫安府裡的人看上去跟石公子的關係並不像是假的,而石公子跟何平又要好,這裡面到底哪些是他何平刻意安排的,哪些又是真實存在的?
石公子過來時,沒有先看嬰兒,反而蹲在牀邊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的臉好一會兒才輕聲說:“盈兒,辛苦你了。”
的確很辛苦,但孩子又不是他的,也用不着他在這兒表關心,所以我一句話也沒說。
旁邊的女孩兒們把嬰兒抱到他面前說:“石公子,你看小公子多好看,一出生眼睛就睜的那麼大。”
石誠扒着被褥看過以後,又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放到我面前說:“盈兒,你看他,小嘴還一動一動,是不是他餓了?”
我對這麼一個小東西一無所知,茫然看着被褥裡那張小臉,束手無策。
女孩兒們把他抱出去後,石公子坐在牀邊陪我,還親手餵我吃東西,整體表現就是一個貼心的丈夫在照顧剛生產過的妻子,但因爲我自身有別扭,所以怎麼着都覺得不好,反而盼着他快些出去。
相對於他來說,我更想見到的人是何平或者王媽,因爲這兩個人明顯知道我之前的事情。
何平自我生過以後,沒有再出現。
我跟石公子提過,但他說那個人有事出門了,可能要很久纔會回來。
而王媽雖然時常出現,但幾乎不與我眼光對視,也不太說話,一般過來就是送一杯茶水,然後就走了。
她永遠拎着那個竹編的藍子,而藍子裡也永遠放着茶具和茶水,好像無論什麼時候倒出來,裡面的水都熱乎的,而且喝下去後,人的精神會好很多。
紅兒是跟我呆在一起最多的人,有時候也會陪我說話,但她的話題,基本都是圍着嬰兒說,很少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次數多了我也不想再問。
反倒是那個嬰兒令我非常奇怪,自出生時哭過以後,後面就沒聽他再哭過,有時候在屋子裡還會“咯咯”笑起來。
我每次一聽到他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會起來,這麼小的嬰兒應該會笑嗎?而且笑的這麼大聲,聽上去就很怪,很妖異好嗎?
我甚至不敢去看他,讓女孩兒們把他放的遠遠的,反正日夜都有人照顧着。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自己都不知道在牀上躺了多久,偶爾也會起來活動一下,但連屋子都出不了,而且生過這個孩子之後,我明顯感覺自己的體力和精力大不如前,不分日夜的睡覺,醒的時間相當短,而且下牀走動的時候,雙腳發虛,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一點力都用不上。
石公子安慰我說這是產後虛弱,養養就會好的,但是我自己不知道爲什麼覺得根本不是那樣。
到終於能出屋子的時候,我連路都走不了,整個人都是被他抱出去的。
外面陽光很好,院子裡的花已經不見了,栽種着一些綠植,牆角還有幾枝竹子,看上去倒是典雅有趣。
石公子說:“等你再好些,我們就帶孩子出去玩兒。”
“我還會好嗎?”我問他。
他點頭說:“當然會,等過陣子何先生回來,再讓他給你調理一下,保證很快就能像從前一樣到處瘋着玩了。”
“我以前會到處瘋玩嗎?”我問他。
石公子點頭說:“是啊,一刻也不閒着,到處跑,我想見你一面都難。”
“我們不是夫妻嗎?你怎麼會見不到我?”
石公子微微笑着說:“正因爲是夫妻,我纔要給你更多的快樂和自由,你想玩兒便去玩兒好了,反正總是會回來的,像現在一樣,躺在我身邊,被我抱着。”
這種說法跟石誠也很像,我心裡知道他們兩個還是有所區別,但也會因爲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所以根本就拒絕不了這位石公子。
不過隨着能出去走動的時候越來越多,石公子倒是來的越來越少,我問紅兒,她總是說他在忙,但具體忙些什麼卻一句不提。
這天我又一個人在院子裡坐着,看到王媽從外面進來。
她把手裡的藍子放下,像往常一樣說:“太太,喝杯水吧。”
我也不多說,接過她手裡的杯子,把那杯清茶喝下去後,她卻沒急着走,反而轉身對紅兒說:“給太太拿件衣服,外面有風。”
小紅把手裡的嬰兒給另一個女孩兒,然後去給我拿一件披風。
王媽說:“太太,看一眼小公子吧,這一走,怕是再見就……。”
“你要帶我離開這裡嗎?”我看着她問。
王媽點頭。
我什麼話也沒說,把那個嬰兒抱到懷裡看,他還很小很小,但卻有幾分像石誠了,眉毛很濃,眼睛也很大,嘴脣略厚的,以前總聽人說嘴脣厚的人不善言詞,可後來見到石誠,覺得他對我說甜言蜜語的時候,一點也不會嘴笨,反而像老司機一樣,什麼都能掰得出來。
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會怎麼樣,而我最擔心的卻是他是否能平安長大。
我抱着他的時候那麼少,又一開始就心存芥蒂,感情並沒那麼深,所以看過以後也沒有多話,把嬰兒又轉到了女孩兒們的手裡。
跟着王媽出門時,最後一眼去看紫安府。
這裡淺霧繚繞,如仙境一樣,而我在這裡的一切又像一場夢,是何平王媽他們同力爲我造的一個夢境,只爲把這個肚子裡的嬰兒留下來。
跟着王媽一路往前走,時間不長我們就看到大昌市,待我再回身去找紫安府的時候,那裡是我熟悉的一切現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府。
王媽帶着我直接去了醫院,在偌大的病房裡,我看到自己躺在牀上,我爸媽一臉悲傷和憔悴,分別坐在牀兩側。
石誠並不在這裡。
王媽說:“太太,回去吧。”
我轉頭去看她,身邊哪裡還有人,分明就我自己怪怪地站着,看着病牀上躺着的那個跟我一樣的人。
又往前走了兩步,突然病牀上的人睜開了眼,她的眼睛就盯着我的看,從眼神裡發出來的光帶着巨大的吸引力,直接把我更近地拖到牀邊。
我聽到我媽在叫:“盈盈爸,你快看,是不是醒了?是醒了吧?”
我爸愣了一下,忙着就去按牀頭的呼叫器。
醫生和護士進來的時候,我已經被那雙眼睛完全拉到自己的身體裡,然後看到他們在我身上做一系列的檢查。
等這些人全部退了出去,我纔看到石誠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病房裡,眼睛就那麼直直地看着我,裡面淡淡的紫光不斷閃爍,像淚點一樣。
我着重看了一下他的頭,才能確認他並不是那位夢境中的石公子,所以想叫他。
但嘴乾的要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石誠卻已經大步走近,兩手握着我的手,好半天才輕聲說:“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