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一個打滾下去,翻入一片花海,淡粉色、白色、黃色的合歡花混栽在一起,組成綺麗的美景,我扶着腰爬起來,順手揪下頭髮上的細長花瓣。
這……是哪裡?
走幾步,感覺腳底板柔軟漂浮,低頭看去不由驚呆了。這底下除了合歡花的根系居然是無支撐的,也就是說我現在連同這一整片花海都懸浮在空中!
天……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能適應這種感覺,但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隨時可能都會掉下去,提心吊膽的滋味很不好受。走着走着,便來到一處開闊的地方。
擡眼望去,周圍的花樹正好隔開出一片空地,這一片的區域裡鋪滿湛藍的湖水。平靜無波的水面讓我的不安淡了一些,繞着外圈走去,忽然注意到水面有波紋微微動作。
我挑了一下眉,那是什麼?
湊近去細看,那波紋越發明顯而湖水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遊動。我腳下稍稍頓住,坤着脖子忍不住探去,下一秒唰一下,那東西破空而出,濺了我一臉的水。
“咳咳咳。”該死的,什麼玩意兒?
睜開眼就看見一條乳白色的動物立在我面前,那頭頂的兩隻觸角讓我嚥了咽口水,這是——龍?不,不對,它的身體光滑無鱗,眼睛圓溜溜。
那麼是蛇?可是它沒有爪子啊,是憑着腹部立住的。
我還沒搞清楚它是個什麼玩意兒,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稚嫩的叫喚:“白玉。白玉……”那聲音的主人很快就出現在我們面前。
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梳着兩條粗辮子,垂在兩側,臉蛋圓圓,下巴尖尖,一雙眼睛圓溜有神,看起來就跟那條動物一模一樣。
我看了看它,又看了看小姑娘,指着它問:“這是你的寵物?”
小姑娘眼睛黑白分明,微微蹙眉。奶聲奶氣道:“白玉是我的朋友。它不是寵物。”
白玉?這傢伙叫白玉啊。
說話間,白玉湊到了主人的身邊,伸出舌頭在她臉上舔了一下,我注意到它的舌頭居然也是白色的。不帶一絲雜色。不由眉頭一揚。
身體白色。舌頭白色,這讓我不禁想起另一個異獸,燚。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白玉幾眼。心中猜測它是不是和燚一樣是來自陰間的異獸?
“白玉,你去哪裡?”神思被小姑娘喚醒,轉眼看去發現一截白色的光滑身影滑進花海中,動作迅速如風,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小姑娘急忙追去,不小心在花樹邊摔了一跤:“白玉!”她叫道,聲音裡略帶一絲哭音。
我趕緊過去扶起她,發現她小臉上擦出一道傷口,圓潤的眼睛裡蓄着淚水:“白玉……它跑了……嗚嗚嗚……”
“別哭,我陪你去找它好不好?”
我對這地方人生地不熟但她不是,說不定可以從小姑娘嘴裡問出什麼有用的訊息。小姑娘抹了一把淚,哽咽地點頭,小手伸出來,淚巴巴道:“我叫何歡。”
何歡,真巧。我笑了笑,握住她柔軟的小手:“我叫寧歡,我們的名字裡都有一個歡字,所以啊你要開開心心,歡歡喜喜,別哭鼻子了。”
何歡嘴角一咧,露出一絲稚嫩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同名的原因,我看她是越發順眼,握着她的小手開始在合歡花的海洋中尋找着白玉的下落。
“白玉,白玉……”
何歡邊走邊喊,我則稱着空隙問她問題:“這是什麼地方?”
“嗯?我家啊。”
家,誰的家會蓋在空中啊。而且還有白玉那樣的異獸,我猜測何歡這丫頭多半不是人。宋理曾跟我說過,有些人死後並不記得死時發生的事情,變成鬼魂後以爲自己沒死。
看何歡的樣子,很像這種情況。
“啊,白玉!”何歡驚喜地叫一聲,拔退就朝前跑去。
“誒,等等!”我跟過去,卻被眼前的情況驚住了,這……何歡紅腫的眼睛又開始不斷掉淚,跪在花叢裡,扭頭無措地看着我。
“白玉它……”
白玉,那條非龍非蛇的異獸此時正躺在合歡花的花叢中,身體的脖頸部分受了傷,紅色的血液流出,將邊上白色的花朵染成豔紅。
“它怎麼了?怎麼會受傷?誰幹的?”我四下張望,難道這裡除了我還有其他外來者進來?是李玥兒?當初她就在我對面,所以來找我了?
“嗚嗚嗚嗚……白玉要死了……”何歡痛哭了幾聲,忽然止住哭聲,從身上拿出一把小刀,伸出手腕就要下手,嚇得我一把奪過那把刀,瞪着眼睛問她。
“你幹嘛!”
何歡嗚咽,趴在白玉身上抖着身體:“人的鮮血可以救白玉,我、我要給救白玉……嗚嗚嗚……”
我挑眉,是嗎,原來是這樣。我眼眸一垂,目光掃過手中的小刀,手指摩挲過鋒利的刃,餘光注意到何歡不住哭泣的模樣,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一個小姑娘爲什隨身帶着刀?
白玉身爲異獸怎麼會這麼容易受傷?
我思索着,何歡那邊已經停止哭泣,直勾勾地望着我:“姐姐,你不救救我的白玉嗎?”。她的聲音稚嫩,目光卻帶着一股幽幽的淬毒。
這樣的眼神,絕對不屬於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我心頭一驚,手指握緊刀柄:“哦,沒有。我這就看看。”我敷衍着走了一步,何歡亦步亦趨跟過來,纏得這樣緊我無法擺脫。
我微微咬牙,只能裝作查看白玉的傷勢跪下來:“是什麼傷……”我伸手虛空在白玉的傷處,看着它的眼睛眨動兩下。晶瑩的瞳孔裡倒映出身後的情形——何歡她驟然猙獰了面容,手臂高高揚起,握着那把刀泛出冷光。
我下意識抓了一下手,果然,那把刀不知道什麼被她奪走了。
“姐姐。”她扯了一下嘴角,原本淡粉色的嘴脣已然顯出一抹烏黑,配着那森冷的弧度,讓人不寒而慄。
“你不是要幫我救白玉嗎?來,你的血能救它,來……”她陰笑着。一陣風吹來。她的身體猛然漲大數倍,周圍的絢麗花海一瞬間變作陰森的場景,綻放的花朵全部枯萎,一棵棵合歡花樹露着乾枯的枝椏。立在那裡。
“我不——”我轉身就跑。
何歡在後面低低笑起來:“姐姐。別跑呀。你以爲你跑得掉嗎?”。
我拼命奔跑,感覺到耳側陰風呼嘯,隱約還有動物嘶嘶的呼吸聲。側目看去竟然是受傷的白玉追過來了,它見我看它,嘴巴一張,嚯,尖牙利齒,空腔彷彿一個黑洞就等着把我吞進去。
天哪,我他媽真是倒黴!
我不敢回頭,使勁逃命,但我再努力也比不過異獸的速度,燚那傢伙速度快得能帶動空間轉換,白玉雖然不及他,但對付我也足夠了,很快的它的那張嘴湊近我的後肩,張開,對準。
一口咬下。
“呃!”我痛得只抽氣,腳下一個踉蹌,身體朝前撲去,就在這時,何歡那張猙獰的臉赫然對上來,嚇得我心臟驟停。
勉強穩住身體往邊上一倒,白玉軟滑的身軀纏上來,扣住我的腰部讓我不能動彈,我伸手捶打:“你放開我!”
“呵呵。”何歡飄過來,手中的刀鋥亮出冷暗光芒,“能通過合歡花的結界進來的人,他們的血都特別好喝,白玉最喜歡了。”
她慈愛地看了白玉一眼,這畜生竟然像是受到了表揚,張口又在我後肩咬下去,用力吸允一口,感覺到劇烈的痛苦,血液從身體裡流失。
我臉色蒼白,冷眼看着她,
“你最好讓它住口。我的血,不是可以隨便喝的。”
何歡眯起眼睛,不以爲意:“你嚇唬我。”
我冷笑:“是麼。”眼光瞅下白玉,“你不覺得,你的這隻寵物情況不太好嗎?”。我是賭了一把,白玉的傷也許是裝的也許是真的,這都不重要。
我記得白冥安和宋理說過,我的血液特殊,活人喝了沒大礙,甚至還能作爲補給供給白冥安,若對方不是陽間的事物,那就很難說了。
上一次被我的血液濺到的鬼魂都被灼燒得厲害。
白玉呢?它難道會沒事?
何歡狐疑地盯着我,正好這時腰部的力量鬆了些,我心中一喜,就看着糾纏着我的白玉滑膩身軀顫了一下,轟然往後倒去。
“白玉!”何歡尖叫起來,我趁機爬起來就跑。
白玉在原地抽搐着,翻騰着,我看不見卻能聽到它痛苦不堪的慘聲連連,期間夾着何歡心疼的吶喊:“白玉,白玉!”
怎麼都跑不出去,這地方沒有出去的路嗎?繞來繞去,總是在這一片枯樹裡。不行,我要出去,必須趕快出去。
“我要殺了你!”
聽見那森冷陰毒的喊聲,我心頭一顫,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發狂的何歡不是我能招架住的。我握住剛纔趁她不注意拿到的小刀,狠狠一咬牙。
轉身面對着,她急速飛來,近了,近了。我穩住心神,舉手,劃刀,把握好角度和時機,手臂的鮮血如我所料地濺在何歡臉上,一瞬間就燒出一個黑洞來。
“啊!”她慘烈一聲叫喚,動作滯緩許多。
我忍住疼痛,又在手臂上方用力一劃,媽的,痛死了!不過看着又要衝來的何歡忌憚的模樣,疼痛還是值得的。
我的計劃起效,可是憑藉血液我又能堅持多久?就算我血多,不怕疼,但也不阻擋不住何歡啊——
她靠近,我灑血,一時間牽制了她的行動,可是很快的我腦袋開始發暈,視線也逐漸模糊起來,身體已經達到了極限,我快要堅持不住了。
“我要你給白玉償命!”何歡森然飛起,龐大的身影落下一大片的陰影,我睜大眼睛,想要逃跑而四肢百骸彷彿注了鉛水,重得要命。
陰灰的色調瀰漫整個世界,眼前忽然浮現出初見的淡粉色合歡花,虛幻和現實交織在一起,讓心中的恐懼瞬間放至最大。
不,我不想死!
手指微微動作,嘗試着恢復力氣,握住那把刀,握住它,握住它!
指尖觸碰到鋒利的刀刃,刺痛喚回身體的一點機能,我手掌攥緊,心中驚喜,握住了!一擡頭,卻看見何歡的臉已然靠近。
她陰測測的,毫無善意的臉上滿是陰霾,嘴角陰陰斜起:“呵——”
只一聲,不知哪裡傳來的悠揚樂聲打斷了她的話語,她的表情頓了頓,然後忽然顯出驚恐之色來,她轉身:“誰——是不是——”
噔,噔,琴絃撥動,顫動人心。
我感覺身體虛浮的情況隨着這樂聲有所好轉,雙手雙腳都有了力氣,強撐着身體起來,看着前方那個熟悉的馬尾,不由一愣。
是李玥兒,她雙手握着的竟然不是我以爲的弓箭,而是一把小豎琴,但上面沒有一根弦,完全只是個木架子。
可,她手指靈活撥動,那看不見的琴絃發出流暢的聲音,一點一點,美妙的音符落在何歡的耳裡無疑是奪命的樂章,她掙扎、逃避,捂着耳朵使勁反抗。
“啊啊啊啊啊!住手,不要再彈了,不要再彈了!”
我錯愕地看着鮮血從何歡的眼睛、鼻子、嘴角慢慢流出,那鮮血不是人類的紅色,而是和她脣色一般的烏黑,她那樣痛苦,恨不得抓破自己的耳膜以求阻止樂聲的侵襲。
“呃——”
李玥兒邊彈邊朝我走來,最後立定在那裡,手指翻飛,似乎在飛快地撥動琴絃,隨着她的動作加快,樂聲越發激昂,漸漸的,何歡的身體開始縮小,變形,最後雙手無力地垂下。
我才注意到她的耳朵裡也有黑血流出,下一秒,砰,短暫的聲響,她在空氣中爆炸,那具鬼魂的身體就這樣變成無數黑煙,散發在空氣中,幾下子就徹底沒了蹤跡。
李玥兒放下豎琴上的手,轉過身來,我盯着她那張臉,靈動活潑,她身上激戰的戾氣還來不及收斂,就這樣展現在周圍。
良久,我抿着嘴,認真而執着地望見她的眼睛:“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她要張嘴,底下的花樹根猛烈搖晃起來,她神色一緊,過來拉住我的手,我下意識要甩開,卻被她喝住。
“別動,這個空間要坍塌了,先出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