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珊是個外科醫生,因爲職業習慣每天洗手無數次,她那雙拿手術刀的手此刻正握着一把剪刀。
看見我,細長眉毛輕輕上挑:“是你啊,我還以爲薛芷說的人是誰呢。”她轉身,動作很隨意,“進來吧。”
薛芷的房子跟她的人一樣,佈置得很溫馨,處處透露出生活的氣息。但是那些配飾在薛珊的眼裡都是累贅。
廚房裡,薛芷正在忙碌地準備飯菜,看見我來不好意思地摘手套:“寧歡你來了,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早來。我,我給你洗水果去。”
薛珊剪掉一條活魚,一邊沖洗剪刀上的鮮血,一邊冷淡道:“你走了誰管火上的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讓她自己洗唄。”
薛芷紅了臉,低聲說:“大姐,寧歡是客人……”
薛珊蹙眉,太高音量:“你搬出來自己住,膽子也大了啊?敢跟你姐姐這麼說話。”
薛芷忙搖頭:“不,大姐,我不是……”
我插話:“沒關係,我自己來,你們忙。”指着料理臺邊的袋子,“這袋就是吧,我——”
薛珊走過來,一股腦把所有袋子都塞到我懷裡:“既然要洗,就麻煩你把這些水果蔬菜一起洗了吧,這裡站不下了,你去浴室洗好了,左手過去那間。”
我:“……”
薛芷很侷促地跟出來:“對不起,我不知道大姐會來……”
我微笑:“沒事。那間是吧,我去了。”薛珊一直不太喜歡我,她這個女人很理智,凡事講究效率,當初薛可插足我和程文劍,薛珊不僅支持甚至還出謀劃策。
這頓飯不好吃啊。我默默嘆氣,在浴室裡洗着蔬菜,剛處理完黃瓜,擡頭一個身影覆蓋而來。
“我聽小可說,你還在糾纏文劍。寧歡。女人要懂點廉恥知道麼?”薛珊攔在門口。陽光照在她趾高氣揚的臉上,映出一點反光。
我實在不想跟她多話,薛珊的脾氣我是領教過的,只要她認定的事黑的都能說成白的。行醫這麼多年居然沒出什麼亂子。已經夠讓我意外了。
多說無益。我倒出袋子裡的小番茄去洗,薛珊討了個沒趣,冷哼一聲走了。
忽然一個氣憤的聲音響起:“誒。她這麼說你都不生氣啊?你是不是女人啊?”
手中的小番茄抖落下去,水漬濺到我臉上,我看着擠在浴室裡的女人,瞪眼道:“你什麼時候跟來的?不是讓你好好呆在房間嗎?”
黃佳眼睛轉溜溜:“那多無聊啊,你一出門我就跟出來了。”她在我身邊轉悠着,“那個女人很眼熟,跟白天的白富美有點像,是她媽嗎?”
我:“……是姐姐。”
黃佳不相信:“我覺得更像惡毒的老媽誒。”
像你個頭。我使眼色讓她閃開,自己迅速洗完,臨走前壓低聲音警告她:“呆在這裡不要亂跑,最多半小時我就走了,到時候你跟我回去,聽到了沒有?”
黃佳眨巴眼睛,很不誠實地點頭,我眯起眼睛:“宋理哥最不喜歡言而無信的人……或鬼。”
“啊。我答應我答應!呆在這裡半小時,絕對不會出去!”
我看了她一眼,帶上門。走出去時,桌子上已經擺放了一些菜,菜式雖然平常賣相卻很好,顯然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薛芷忙接過東西,招呼我去客廳坐着,然後去廚房處理蔬菜水果。
門鈴響了,薛珊走出來:“我去開門。”經過我身邊時,嘴角奇異地揚起。我挑眉,這女人想搞什麼鬼?
有沉穩、輕盈的兩個腳步聲傳來,接着是一把令人厭煩的聲音:“咦這麼巧,寧歡也在啊。”
我坐在沙發上的脊背僵住,緩緩地偏頭,扯了一個嘴角:“真是巧。”
薛可摟着程文劍的胳膊,站在客廳處,身上又換了一件香檳色的裙子,和西裝革履的程文劍站在一起俊男美女,十分般配。
眼神掃過邊上看好戲似的薛珊,我在心裡迅速思量。人一定是薛珊叫來的,目的是爲了羞辱我。要走嗎?
念頭纔剛冒出,就聽見薛珊略帶譏諷的聲音:“是啊,真巧,不過看樣子寧歡是要走了吧。”她看過來,目光挑釁,十足的篤定。
我笑了起來:“我是薛芷請來的,主人沒發話,怎麼薛大姐想要趕我走嗎?”
但凡女人都不喜歡別人提醒年齡,薛珊的冷靜有幾秒鐘的破功,皺眉道:“別亂認姐妹,我不是你姐。”
“那就更管不了我了,是麼,薛小姐?”我笑得更燦爛,氣得薛珊牙疼,薛可拉了拉她。程文劍的目光從看見我時就沒移開過。
一直到飯桌上,他的注目除了讓我不快外,還引起了其他人的在意。尤其是薛可,她要面子沒當場發泄出來,只是一張俏臉繃得緊,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我看着她難受,心情莫名就舒暢不少,時間也差不多了再熬一會兒我就離開。這時候,薛芷起身要去端甜湯,薛可猛地站起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二姐,我來幫你。”薛可笑容甜美。
薛芷愣了下,說:“哦,好。”
兩人走進去後,程文劍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沒想到薛芷會請你來。沒想到你會來。”薛珊在一邊冷笑,程文劍毫不在意。
我低頭吃着菜,聞言只是頓了下,然後若無其事接着吃。
薛珊嘲諷道:“裝作聽不見還是嫌我礙眼?要不要我也離開,好給你們機會獨處?”
程文劍皺眉:“你胡說什麼。”
薛珊冷臉,正要反駁,薛可和薛芷出來了,幾人默契地住口。因爲想盡快走人,我一言不發喝完甜湯,放下碗的剎那,我似乎看見薛可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的暗光。
再去尋找時卻看不見了。
吃完飯程文劍提出要送我回去,薛可明明慪得要死,硬是擠出一個親切的笑容,說:“是啊,反正順路。”
我別過薛芷,對兩人冷冷道:“不用了。”我怕我會吐。攔下一輛出租車,正要進去時一個人撞過來,直接坐了下去。
薛珊涼涼地說:“不好意思,我急着回去。”輕蔑地瞥了一眼後,吩咐司機駕車離去。
我揉着撞疼的胳膊,只能站在路邊等下一輛。黃佳跟在邊上嘮叨個沒完:“誒沒骨氣啊,就這麼讓人走了,要是我不給她個大耳光纔怪……”
我惱道:“閉嘴。”這時候我以爲不過是一頓糟糕的飯,卻不知這是噩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