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光景,阮藍穿一身淺藍色的連衣服,裙襬長到腳踝,夏風吹過揚起裙襬,那一抹淡雅的藍在簡陋的路口尤其顯目。
“寧歡,你也在。”阮藍微微一笑,眉眼動人雅緻。只是目光掠過我和白冥安摟抱的姿勢時,眼底有些晦暗不明。
“真是巧呢,無論我和小白去哪裡,總是能遇見你。”
阮藍伸手理了理碎髮,笑得很溫和。
白冥安沒有動,我卻一下子推開他自己站起來,彷彿他是一個燙手山芋。
“阮藍,你……好久不見。”我的問候有些無力。
阮藍並不放在心上,只是笑笑走過來,理所當然地挨着白冥安:“也沒有多久吧。不久之前不是纔剛見過面嗎?”
素雅的纖纖玉手搭在白冥安的肩頭,巧笑嫣然:“你說是不是,冥安?”
我死死扣着手心,任由指甲陷進肉裡。
要不然,我怕忍不住咬自己的嘴脣。
我不能,絕對不能在阮藍面前露餡。
“你來了最好。”白冥安淡淡說道。
阮藍聽了這一句話笑得歡喜燦爛,一點點的暖黃光芒在她的眉眼發間閃爍跳躍,她就是個幸福的小女人。
被白冥安愛着的女人。
“冥安,你這麼說我特別高興。”
阮藍的手指滑下來,落到下面,想要握住白冥安的手。
很不巧的,白冥安側了側身,轉身對着我和祝長樂的方向擡了擡下巴:“你們兩個上車,一起走吧。”
阮藍的手指僵了一下,不動神色地擡起來將碎髮攏在耳後。微笑:“是啊,寧歡,還有這位朋友。天黑了兩個女孩子走路也不安全,我和冥安送你們一程好了。”
她和冥安……
我聽着這個說法,心中刺痛。
這樣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就像是一個勝利者。
那我算什麼呢?
不過是一個癡心妄想的女人罷了。
“當然好。呵呵呵呵。”祝長樂掐了沉默不語的我一把,我擡頭。就看見她皮笑肉不笑的臉:“我和小泥巴正瞅着沒地方坐車呢。沒想到就遇見美女姐姐了。”
阮藍動人一笑:“這位怎麼稱呼?”
祝長樂十分自來熟,走上去伸出手,笑意盈盈:“祝長樂。美女姐姐貴姓?”
阮藍只是淡笑,既沒有伸手和她相握,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把目光掃過我:“祝小姐。你和寧歡是好朋友?”
“小泥巴麼,當然。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祝長樂笑着比喻了一下:“嗯,就好比是青梅和青梅吧。哈哈哈。”
“青梅和青梅。”阮藍重複着這話,忍不住輕笑出聲,回頭對白冥安嬌憨一笑:“小白。你看像不像我們?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
我臉色煞白一片,手心冰涼一片。
幸好光線移動。我在陰影處沒有人發現我的異常。
阮藍的話不只是說說而已吧。
這分明是一份警告,一份宣誓——白冥安是她的。
“哈哈哈。青梅竹馬呀,哈哈哈,不錯。”祝長樂爽朗笑着,看着阮藍微笑着和白冥安一起走到車邊,嘴角的笑意收斂了一點,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真不錯。”
回頭叫我:“喂,臭泥巴你發呆發夠了沒,趕緊過來。”
陰影中我像一隻龜縮的蟲子,只想要躲在這裡,不想出去面對一切。
不過,事實不允許,祝長樂也不會允許。
她幾步過來,拉着我的手一路走過去,開門,坐進車裡。
白冥安在駕駛座開車,阮藍在副駕駛。
我和祝長樂坐在後面,如同兩個乘客。
一路上祝長樂和阮藍有說有笑,聊得很開懷。
我和白冥安靜靜的,他專心開車,我專心地做隱形人。
就這麼來到了一家小旅館,天色已經全黑下來,阮藍雖然對旅館的規格不太滿意,但白冥安掃了一圈人後,淡淡道:“都累了,就這家吧。”
阮藍清雅的眉頭一揚,十分小女人的嫵媚一笑:“好,就聽你的。我都聽你的。”
邁着淑女的步伐去了前臺。
在她走後,祝長樂忍不住嗤笑一聲:“這位大姐明明是御姐範兒,非要整這種小媳婦兒姿態,也不嫌累。”
我看了她一眼。
祝長樂毫不在意:“幹嘛,你有意見?”
我默默移開眼睛,現在的我心情低落,什麼都不想說。
大家閨秀阮藍行事也很大方,直接定了兩個房間,我和祝長樂一間,她……自然是和白冥安一間。
從進入房間開始,我就悶悶不樂。
祝長樂洗了澡出來,看見我保持進門後的姿勢,撲在牀上,臉埋進枕頭裡,不由過來叫我:“喂,你幹什麼呢?整得跟死屍似的。”
“別煩我。”我煩躁極了,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算起來到目前爲止,我有兩個過硬交情的閨蜜,一個是明珠,另一個是曾經決裂最近又和好的祝長樂。
但無論哪一個,她們見到我這樣頹廢的樣子都不會放過我。
明珠稍微好一點,會給我時間冷靜一下,然後纔過來開解我。
祝長樂不一樣,祝長樂是誰呀。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丟棄在孤兒院,在幾百個小孩子裡鬥爭長大,後面離開孤兒院進入社會,越發學得奸詐油滑市儈。
但她對我可不一樣,看見我這副要死不死的窩囊樣子,她氣不打一處來。
直接伸出腿,往我屁股上重重踹去。
“呀——”
我被踹得翻了個兒,憤怒地爬起來瞪過去:“豬頭樂你幹什麼!反了你了!”
祝長樂嘲諷地抱着手臂:“喲,衝我吼啊。長脾氣了,有能耐了?有本事怎麼剛纔不發火啊。來,去那個阮大姐面前好好威風一回。姐姐保證給你加油助威。”
提到阮藍,我的氣焰一下子消失不少。
咬牙切齒,恨恨道:“神經病,我懶得跟你計較!”
我撲騰跳下牀,踏踏踏,準備去浴室洗漱。
祝長樂哪能這麼容易就放過我,直接跟着我進去。在門口開啓冷嘲熱諷模式。
“得了。你就這麼一點出息?不就是一個女人嗎,你喜歡那姓白的就上啊。”
我剛擰出的牙膏,手一抖。險些全部掉下去。
我忍住氣,回道:“瞎說什麼,阮藍不是普通女人。”
“不是普通女人,那是什麼?”祝長樂拖長音量:“不會是老闆和小蜜。金主和小三,富豪和二奶——”
她越說越離譜。我憤憤地扭頭低吼:“未婚夫妻!他們是有婚約的未婚夫妻!”
滿意了吧!
祝長樂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從頭到腳把我打量一遍,擡高了音量,伸手過來直逼我的腦門。不停地戳啊戳。
“不是吧你個蠢貨,還以爲是鐵板釘釘的合法關係。搞了半天也就是個未婚妻!我呸——”
“哎呦你手拿開!”我不堪受辱,一把拍掉她的手指。
祝長樂死毫不在意。舉着手,彷彿指揮家的棍子。在浴室裡面使得虎虎生威。
“媽的你個蠢女人,愚蠢至極!未婚妻怎麼了?男未婚女未嫁,只要他們一天沒正式結婚,你就有機會拆散他們!女人,有點骨氣好不好!”
祝長樂使勁擠了擠平坦的胸脯,面容做出肅穆的樣子:“拿出一點魄力來!哼,哈!”
我:“……”
媽的,這女人有病吧。以爲自己是史泰龍啊。
“祝長樂我警告你別瞎出主意,是,我寧歡其他本事沒有,但絕對不會做第三者插足別人的感情!死了也不會。”
祝長樂梗着脖頸:“死泥巴——”
我瞪着眼睛:“有本事等我死了你拖着我的屍體去睡白冥安!”
這一句話,殺傷力太大。
就連一向巧舌如簧的妙嘴祝長樂都被我成功噎住,一時間無法言語。
我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回身開始刷牙,泡沫在口腔裡才擦出一點精彩,祝長樂又恢復了戰鬥力。
在我身邊跟只蒼蠅似的不停繞啊繞。
“做人怎麼這麼死板?你孤兒院幾年白待了啊,就沒學到一點做人的道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搶別人的男人讓別人無男人可睡!”
“這都是花大錢也不一定學會的真理啊,比黃金還真,嘿你這死腦筋,白瞎了我跟你從小認識,人說近朱者赤,你跟我這麼些年怎麼就沒被我帶黑呢?”
“不就是個未婚妻,算個屁!我跟你說,感情是睡出來的,照顧看你也別裝矜持那套了,趕緊利落點找個機會迷暈了白帥哥,把生米煮成熟飯後還怕他不從了你?”
“喂喂喂,臭泥巴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我咕嚕嚕地灌了一口水,吐出來後,清晰有力地吐出一個字:“滾!”
“嘿,你——”
“你滾不滾,不滾我——”我左手拿着牙刷,右手抄起馬桶刷,氣勢洶洶,踏着魔鬼的步伐向她逼近。
“得得得!我走還不行嗎?”祝長樂迫於馬桶刷的巨大威力,認了慫。
離開之前,不忘回頭埋汰我:“這麼沒出息,寧願做一隻縮頭烏龜,你永遠也睡不到想睡的男人的,小泥巴——”
咣噹,馬桶刷從我手中飛出去,命中在大門上。
祝長樂縮着脖子躲過一劫,半晌,咒罵一句:“最毒婦人心。”
屁顛顛地趕緊走人了。
砰,門被關上。
整個房間安靜下來,我的肩膀瞬間塌下來,再也沒有了剛纔一擲馬桶刷的魄力。
帶上浴室門,站在花灑下,任由熱水沖刷着。
祝長樂說的那些我又何嘗不知道。
可是,我再喜歡白冥安又如何?
當初我被薛可插足,搶走了程文劍,那樣血淋淋的痛楚彷彿還是昨天的事情。現在我怎麼能打着愛情的旗號去做和薛可一樣的事情?
搶男人,做小三,破壞別人的戀情?
不,我做不到。
我可以永遠愛而不得,但我不能沒有原則。
不然,寧歡和當初的薛可又有什麼不同呢。
很有原則的我洗完澡後依舊悶悶不樂,躺在牀上裝屍體,翻來覆去地折騰,最後躺着看天花板。
咯噔,門被開啓。
我歪過頭去,看見祝長樂跟個孫子似的,貓着腰進來。
我沒好氣道:“都看見了,別裝了。”
啪當,鞋子落地的聲音。
“切。”祝長樂把鞋子隨意一扔,大大咧咧地走過來,居高臨下看着我:“起來,跟姐姐我說——對不起我錯了。”
我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神經病。
祝長樂惱怒地跳上牀,掐着我肚子上的軟肉開始威脅:“你說不說,說不說?”
我:“……”
大姐你幾歲!
我實在是沒什麼心情和她玩鬧,翻了一個身,滾進裡面:“睡吧,我累了。”
背後一陣安靜,我覺得奇怪,回過頭就看見祝長樂笑得賤兮兮,又神秘又不壞好意。
看得人毛骨悚然。
我蹙起眉頭:“你幹嘛?”
這都什麼表情。
祝長樂勾勾手指:“想知道啊,過來一點,姐姐說給你聽啊。”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身體紋絲不動。
祝長樂眼睛悠悠轉轉,尾音拖長,用更多誘惑的聲音引誘我:“真不想知道啊?嘖嘖,可惜了,這可是關於你那個白帥哥的呢——”
白冥安!
這個名字比彷彿一劑強心針,我立馬來了精神,巴巴看着她:“他怎麼了?你快說啊。”
“嘿嘿嘿。”
祝長樂笑得跟個採花賊一樣:“我剛纔去了樓上。”
樓上?
我和祝長樂住的是標間,兩張單人牀。
樓上是大牀,雙人牀。
“樓上怎麼了?”我極力淡定,裝出一副不那麼在意的模樣。
可惜我面對的是祝長樂,這女人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隨便一個表情都能被她解析清楚。
“得了吧,跟我還裝。”祝長樂一語戳破。
看,根本瞞不住。
“嘿嘿嘿,我剛纔上去想借口道個晚安什麼的,敲門後白帥哥開的門,阮大姐好像是剛洗完澡穿着浴袍,頭髮溼漉漉的,哦,不得不說有錢人家的女人就是會保養啊,那身段那皮膚……”
我聽到阮藍洗澡就聽不下去了,恨不得重新悶回枕頭裡:“夠了,別說了。”
豬頭樂是故意刺激我嗎,洗澡,浴袍,雙人牀……
天哪,乾脆打一個雷劈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