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志說出那一句稀裡糊塗的話,就走了。
我自己坐在欄杆上安靜了一會兒,低頭看着泥地裡的飛刀,眉頭一挑,忽然起了興趣。站到欄杆上跳了下去,蹲下身準備撿起來。
一道陰影落在頭頂,我手勢一頓,擡頭看去,竟然是白冥安。
白冥安眉頭微蹙,目光清冷地掃過我手上的飛刀,眼底似乎略過一絲什麼,我來不及捕捉就被他一把奪過飛刀,他輕輕一擲,那把飛刀被刺入頂上樑杆,小幅度的顫動了幾下,筆直地插在那裡不再動彈。
我睜圓了眼睛:“你幹什麼?”
“他的東西,你最好別碰。”
什麼?誰?他是說阮志?我奇怪地看着他,難道白冥安看穿了阮志的秘密,知道他活了兩世?“喂,你——”
我還沒說完,他提步往隱蔽處走去,步子不大卻有徐,跟他平時淡定的作風很不一樣。我不由詫異了,他這是怎麼了?
難道是,見家長帶來的壓力?
眼觀鼻,鼻觀心,即使我心裡好奇地要死還是按捺下來。兩人走到一處角落,左邊被樹木擋住,右邊的角度可以看清楚路過的人,視野十分開闊,是個的好地方——
嗯!?我在瞎想什麼啊?忽然冒出的詞語,生生把我自己鬧了個大紅臉。
只能不自在地微微別過臉,期待他不要發現我的異常。
白冥安果然沒發現,他只是站在那裡,目光掃過右邊,似乎在時刻觀察着來人。怎麼,他看起來充滿防備?
我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移不開眼睛。
他說話了:“你聯繫上宋理了嗎?”
我搖頭:“沒呢,短信都不回覆,電話打過去都不通。”我說着就喃喃起來,歪着腦袋打量他,眯起眼睛。“你倆不會吵架了吧?”
說不定是被白冥安氣糊塗了,宋理纔會想要自己靜一靜呢。
可惜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想,白冥安清俊的眼眸微微轉動,瞥來一個略微鄙視的眼神。我立刻呵呵地乾笑起來:“開玩笑,我開玩笑的。”
我笑得臉皮都僵了,也沒看見他的面容有什麼變化,只是掃了我一眼,淡淡道:“既然這樣。你還是儘快離開,去找宋理吧。”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傻呆呆地張着嘴。他這是在趕我走?爲什麼?
嫌我礙眼?
這個念頭冒出來,許久不悸動的左心房頓時悶悶的,原本正常的心情也變得有些酸澀,我嚅着嘴,假裝不爽地衝他喊:“幹嘛,你嫌我礙事啊?我留下來不關是因爲你,也是阮嵐的朋友啊。她叫我留下來,我盛情難卻——”
最近我養成一個很不好的習慣。遇事一緊張就喜歡長篇大論,明明兩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的事情,我就喜歡一字一句翻來覆去換着詞彙語境說個不停。
不過,這一次我沒有機會說完,就被白冥安打斷了。
“住嘴。”他冷冷的眼峰掃過來,我毫無防備接收過去,凍得我心疼一顫,他的目光從來沒有的冰冷疏離。
白冥安,你……就這麼想趕我走嗎?
就這麼討厭我,不想見到我?
“你。”我抿着嘴,身體裡的倔強因子也被激發出來,“你讓我走我就得走嗎?白冥安你別忘了,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下屬。而且,認真說起來,當初你答應幫我找回地魂的約定還欠着呢!你搞清楚,理虧的人可是你。”
哼,小樣兒,冷酷算什麼?老孃我當銷售時什麼人沒見過。外國身高一米九的冷麪冰山男,嚴肅死板得連條縫兒都沒有,一開始連個眼神都不屑給我,磨了三個星期,還不是乖乖簽了合同。
那時候我以爲,世界上沒有融不化的冰山,沒有我寧歡搞不定的麻煩。
唯一的一次失足就是被初戀程文劍甩了,而且似乎,自那以後,我在倒黴的路上越走越遠。現在竟連個從小長在山上寺廟裡的土包子、臭和尚都招呼不了了?
開玩笑!
“你——”火從心中燃起,我雙目含着怒火,對他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子,拽拽地道:“給我聽好了,我想什麼時候走就時候走,要是我願意這輩子不走了你也管不着我!”
話音剛落,我正要收手,卻見他漆黑的眼眸閃過一絲光芒,那隻修長的手掌一把捏住我的手指,我沒有防備身體被他帶了過去。
眼見着就要朝他湊去,這傢伙居然眉頭一蹙,分外抗拒地推開我,害得我失去重心翻身就往側邊倒去。
“啊——”
一聲尖叫,身體重重摔在地上,摔下去前我勾住了他的脖頸,把人帶到自己面前,於是尾椎的疼痛還沒過去,氣氛就陷入了奇異的靜謐。
嗯……他的臉近在咫尺,長眉飛揚,白玉面容,眼珠子黑是黑,白是白,利落得沒有一絲雜質,即使我極力壓制自己,還是可以感覺到胸腔之內屬於我的那顆心臟不停地砰砰亂跳。
ωωω ttκǎ n ¢ Ο
臉頰火辣辣,有一種燒燙的感覺,漸漸的從呼吸間傳遞過去,從臉到脖子一直蔓延下去。盯着他的眼睛,在裡面看見了我自己的倒影。我睜着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簡直弱爆了。
這是在幹什麼?別忘了這是在阮家,故事的女主角應該是阮嵐,既然我已經放下這段暗戀那又何必糾纏?
我猛地清醒過來,下意識就去推他,他也有起身的意思,本來兩個人動作好好的就要爬起來時,邊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女聲:“你們在幹什麼!”
身體彎成燒熟龍蝦的幅度,被這麼一嚇,立刻又踉蹌了一步,白冥安這一次主動伸手繞過我的後腰,攬住我的腰身,只是一擡頭兩人的脣瓣不由對碰了一下。
吧唧。
極輕的一聲響,出了我和白冥安,估計誰也聽不到,就這麼一聲小小的音波卻引來極大的咆哮。
“不要臉!”突然冒出來的阮阿姨顯然是誤會了什麼,怒氣衝衝地快步過來。一把揪住我的手腕就往外拖。
“誒——”我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甩了出去,“哇——”
我想要阻止,但慣性作用的效果太大。我直接一頭朝着左邊的樹幹撞了過去,腦袋一陣眩暈,眼前一片漆黑。
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這……是哪裡?我茫然地看着四周,是一座宅子。看着有些眼熟腦海中卻又搜不出一點記憶。我退後幾步,讓宅院的輪廓整個落入眼裡,一同落入的還有傳進耳朵的聲音。
“這樣做真的行麼?畢竟從沒有聽過跟那邊定契約還有好下場的……”
“我們現在有別的選擇嗎?”一道凌厲的老嫗聲音響起,我挑眉,感覺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她接着說道,“只有這個辦法了,只有犧牲藍藍才能拯救我們阮家。”
“媽,可是……藍藍她,不就太可憐了嗎?她和那小子——”有人遲疑。
老嫗嚴厲喝道:“兒女情長怎麼比得過家族興旺來得重要!你們一個個想氣死我嗎,啊!”她撥高音量。聲音裡帶着顫抖,顯示出怒氣。
其他幾個聲音立刻就軟弱了下去。
“不,媽,你別生氣。”
“是啊,媽,那就聽您的……我們要怎麼做?”
“嗯。”老嫗磨砂一般粗礪的嗓音微微好轉,沉思片刻,道:“選一個好日子,我們一家人……”沙沙簌簌作響,對話逐漸低了下去。越來越模糊。
我只能捕捉到“地下”、“團圓”、“祭品”幾個詞語,等我尋着聲音過去時,發現整個院落竟被火光包圍,熊熊火焰中有幾個人影在裡面。烈火焚身心的痛楚沒幾個人都忍受,那一家人卻整齊地圍成一圈,坐在地上手拉着手。
他們沒有叫,也沒有害怕,偶爾有一兩聲壓抑不住的嘶吼聲傳來,我後來才發現就在他們中間竟還躺着一個人。她的身體被捆成一束,手腳都被緊緊貼在身體兩側,看上去彷彿人形的糉子,她痛苦地扭動嘶叫。
“啊!不——奶奶!阿姨——我好難受,別……求求你們了——”
一聲又一聲,無比淒厲的叫喊,惹得圍圈的幾個人於心不忍,我看見火光中他們緊握的手微微抖動,隨之有爆炸聲自其中一人的胸口響起,緊接着他的胸腔爆破出血肉,他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後迅速倒地,抽搐了幾下便停止了動彈。
臨死前,他的眼睛還睜着。
“快!握字!”老嫗低喊一聲,幾人稍愣後連忙聽命,直接越過那個爆炸而死的男人,又重新握起了手。
中間的少女還在痛苦,老嫗的聲音高高揚起:“丫頭,這是爲了阮家的興旺,也是爲了你死去的爸媽他們,難道你想讓他們永遠在地下受苦嗎?”
少女的嘶吼弱了一些,似乎聽進去她的話。
老嫗又低低嘆道:“奶奶要是有其他辦法,又怎麼會捨得犧牲你呢?你可是奶奶最心愛的孫女啊……藍藍,忍住!爲了阮家你就忍忍吧!就當是爲了奶奶我——”
“呃啊——”
火光沖天,漫過整個宅院,奇怪的是周圍的建築房屋,一草一木全部都安然無恙,繞着的僅僅只有這幾個人。這是怎麼回事?
我來不及多想,就見少女的身影募然浮在半空中,原本紅豔豔的火光再細看去居然是藍紫色的火焰,火星深黑,帶着一絲來自未知地域的陰寒。
噗咻,燃點達到最高處,少女的身影隨着藍紫煙火憑空消失了。
我瞪大眼睛,下一秒,地上圍圈坐着的那幾個人一個個地相繼消失,整個過程不到半分鐘,然後火光褪去,露出安安靜靜的宅院。
所望之處,只有我一個。
詭異的寂靜讓人從腳底板開始發涼,我移動腳步,悄然後退,忽然感覺後背抵上了什麼東西,手心正好觸到那個東西,只覺得一陣徹骨的冰涼。
心臟劇烈跳動,快得我受不了——
啊,我睜開眼睛,面前對着的是一張白玉而清俊的臉,是……白冥安。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把掐在我人中的手指拿開。
原來,那一片涼意竟是他?
意識尚有迷茫,一個胖身影急步走近,舉着手指對着我的鼻子,“你——我就知道你這個女人不安好心,哼,嵐嵐心思單純把你當朋友,你居然揹着他勾引她男朋友,簡直不知羞恥!”
什麼?!
看着鼻尖的胖手指,聽着她字字珠璣的話語,我一時間傻怔住了。
她說,我勾引誰?
機械地轉過頭,對上一邊冷寂淡薄的男人,我嚥了咽口水,這位阮阿姨是眼瞎嗎?就白冥安這反應這定力,哪個女人能勾引得了啊!
“不是,你誤會了……”終於恢復說話的能力,我忙開口解釋。
被粗暴打斷。阮阿姨手指直戳上我的臉,要不是我躲避了一下,她就不是戳着臉頰而是我的眼睛了,她用力頂啊頂,恨不得在我臉頰上挖出一個洞來,眼神是嘲諷又威脅的,那種半老徐娘耍潑時特有的蠻橫發揮得淋漓盡致。
“放屁!你個小賤人就別狡辯了。哼,阮家你也呆夠了,等會兒自己離開吧!要是讓我再看見你……”
她胖胖的臉龐拉下來,擰着牙齦“哼”了一聲。
⊕ ttкan⊕ ¢ ○
氣勢恢弘,唬得我一愣一愣的。警告完我後,她又把矛頭對準了白冥安,“我們過去說。”咦,聲音比我想得要柔和。
我瞬間不滿,憑什麼啊,明明是我先在這裡,白冥安纔是冒出來的那一個,還硬要在這裡說話纔會讓人誤會……
畢竟是人家的地盤,我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使勁盯着白冥安,希望他開口辯解一下,不爲他自己至少爲了我啊。
誰知他聽了阮阿姨的話,竟安順地略點了下巴:“好。”
他同意了。
他同意了!
你媽的——
阮阿姨估計是看我礙眼,一秒鐘也不想停留,快步就往外走。倒是白冥安故意落後幾步,甚至特地經過我身旁,低低傳了一句話:“聽她的,這裡不能久留,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