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坤曾經是我最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在上海這個地方唯一可以依賴的人。這聽起來有點淒涼,但實際上仔細想一想,在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個背井離鄉的人孤身一人來到這裡,在這裡你能找到一個在關鍵時候你知道可以借給你錢的朋友。
這真的很難得。
人的朋友可以有很多,可是關鍵時刻可以依賴的,也就那麼一兩個人。
所以我不相信陳坤會出賣我,不過再見面的時候,陳二狗這個稱呼卻突然叫不出口了。
以前我叫他,肯定都是二狗來二狗去的,這一次猛然見到他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最終只能彼此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約他去了一個遠離原單位的飯店,我們兩個點了四瓶啤酒,在第一瓶啤酒下肚的時候,幾乎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第二瓶開始,陳坤對我說,你最近怎麼樣?
我說,還行,公司怎麼樣?
陳坤說,公司第二天就找到了頂替你的人。我真的……真的沒法說這事兒。人走茶涼,這幫孫子翻臉比翻書都快。那小子我天天看得不順眼,你知道怎麼地?麗薩居然讓我當他的師父。這幾天我沒少折騰他。
我說,大公司,還不就是那個德行,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不少,也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你也別難爲人家,這事兒跟他有什麼關係?不是他過來,就是別人過來,總要有代替我的。
陳坤說,這事兒怎麼就一點轉機都沒有呢?我這幾天還琢磨着呢,你說這事兒多奇怪。
我說,算了,別說了。
陳坤說,不是,你聽我說。這事兒我覺得是一個開始。我這面也要招標,我老害怕有人給我搗鬼。
我說,那你萬事小心啊。
陳坤說,這幾天也沒找你玩,就是招標這事兒太煩了,我也知道你心情不太好,最近就沒過去。你別生氣啊。
我說,咱倆兄弟,還用得着說這些麼?
說真的,陳坤的話讓我很感動,我跟她碰了一杯,喝進肚子,擦了擦嘴,想要讓他幫幫忙,卻突然不知道從何說起。
陳坤喝了酒,擡頭看了看我,然後說,你是不是有事兒?
我啊了一聲。
陳坤說,是不是沒錢花了?多少錢?我借給你。
我連忙擺手說,不是,不是。我是有點事兒。
陳坤說,說啊,怎麼這麼磨嘰?要是缺錢就說話,幾萬塊錢我這裡還有,就在卡上,你現在要我現在打給你。
我看陳坤已經拿出了手機,這面急忙開口說,不是,不是。是其他的事兒。
陳坤啊了一聲,半天才說,你說吧,我聽着呢。
我看陳坤錶情嚴肅,也不知道觸碰到他什麼想法上了,我壓低了聲音對陳坤說,我打算自己創業,這不是聯繫到了美國一家公司,讓我做中國的代理。可是我跑了幾天,發現根本沒有資源,這打印機不出名,連中國官網都沒有,可想而知,大小公司都不信任我,怕我是騙子。
陳坤說,美國什麼公司?
我說,小公司,你肯定沒聽過名字。現在我想讓你幫我一下,之前我幹這個的也知道,有的時候我們出去跑,有的公司太小了,一兩臺的訂單對我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還有的各種要求提出來,我們大公司不值得爲他專門更改一下。碰到這樣的,你能不能把我的名片給他們?啥樣的要求我都想辦法滿足,一兩臺的訂貨量就行。
我說完把名片盒給陳坤推了過去,陳坤鬆了口氣,接了過來說,這有啥問題啊。公司每年這樣的客戶怎麼也碰到幾十個,平時都是乾脆不理了,現在我都私下裡把信息交給你,你跟他們聯繫。
我急忙端起酒杯,對陳坤說了句謝謝。
陳坤說,咱倆兄弟謝什麼。
我說,萬事開頭難,真要是能讓我走過這一步,我一定給熙熙買一個大鑽戒,表示一下感謝。
這話我說得委婉,我跟陳坤的關係當然不好直接用回扣之類的方法明說,可在這個社會上,就算是親兄弟你也不能失去了禮數,否則你就是佔人便宜。
陳坤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你我兄弟,也不用這些。現在公司的生意在下滑,你要是幹得好了,我就出來跟你單幹算了。
我說,也行,你就當是一條退路吧。現在一出來,真能感受到那種經濟的不景氣,到公司裡面都挺熱情的,一說推銷的立刻冷臉,這麼多天跑下來,絕大部分時間我連人家的門都沒有摸到,前臺直接把我給打發了。
陳坤嘆了口氣,說了幾句世道就這樣的話,可不知爲什麼,突然之間我就覺得他跟我又生分了。
我們兩個人之間就好像隔着一條河,河水冰冷刺骨。
或許是啤酒的原因?
我搖了搖頭,跟陳坤把剩下一瓶啤酒喝完,大家突然都沒有繼續喝下去的興趣了,草草結束了會面,我打了個車給陳坤送回了家,再然後自己坐上了地鐵,慢慢悠悠地往家走。
一路上都不是心思,老覺得跟陳坤的距離真的是越來越遠。但仔細想一想,陳坤對我還算熱情,真要比那些人走茶涼的人好上無數倍。社會或許早就不是我們可以接受的樣子了,有人的地方就有爭端,有貧富的地方就有貴賤,有權力的地方就有階級。
想要在這個社會上毫無差別地與人相處,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兒了。
所幸陳坤還想要幫我,這也算是我在人情冷暖之中感受到的溫暖了。
回到家,遠遠就看到了家裡的那盞燈,家裡還有一層更大的溫暖在等着我。
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經開始把這個房子當成我的家,以前你看我租住這裡,時間很長,可我覺得這個房間過於空曠,冷冰冰的好像是這個城市,在這裡我沒有歸屬感,也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溫暖。
但是夏瑤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她就好像是我生命中的燭光,是冰冷黑夜的篝火,她帶給了我溫暖,也讓我的生活有了期盼。
否則在我失去這個工作的時候,在我應付不切實際的生活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給自己信心讓自己可以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
家裡的燈火引導着我,我上了電梯,握着手機,看到手機已經迫不及待地連接上了家裡的wifi,就好像是戈壁灘上碰到雨水瘋長的野草一般。
我的心也好像長了草。
我用鑰匙打開了門,突然聽到屋裡面有男人的聲音!
有男人的聲音!
有男人的聲音!
這個家裡除了我,不應該有男人,這是不是最基本的道德?
爲什麼在我不在家的時候進來了男人。
爲什麼偏偏還發出開心爽朗的笑。
我走了進去,夏瑤已經站了起來,顯然是聽到了開門聲。
我看到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
是的,這個男人我認識。
說認識也不準確,只能說我見過,這個男人就是那一天陳坤發給我的照片上的男人。
這個男人那一天跟夏瑤在逛街。
兩個人親親蜜蜜,旁若無人地走在上海的大街小巷。
夏瑤對我說,回來了啊。
我有些尷尬,又有點惱火,我點了點頭,然後說,家裡來客人了?
那個男人倒是大方,完全不心虛,站起來伸出手對我說,徐明。
我本來想要用我的氣勢跟雄性荷爾蒙嚇跑他,畢竟這個家裡是我撒尿畫圈之後的領地,任何雄性動物過來都是入侵行爲。
可最終我發現根本沒有嚇唬住他,這個男人不錯,很高很帥,笑容也很陽光,可不知爲什麼我就是對他有一些厭惡,覺得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完全沒有我身上的男人氣質。
我用自己最男人的一面跟他握了握手,真的是用盡了自己的雄風,就差把褲腰帶解下來跟他比較一下了。
對方依然對我笑着,傻乎乎的笑,這個傢伙不是智商有問題吧。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就是如此的不爽,嫉妒在心底瘋漲。
夏瑤對我說,徐明是我的……老同學。
我嗯了一聲,夏瑤只說是她的老同學,這是不是意味着,我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