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不知道另外一邊發生了什麼。
他只知道自從戰神意志被扔了過去,傳送門那邊就持續送回來幾個強大的魂火,但他的經驗卻沒漲多少。
看樣子塔洛茲帶過去的護衛都已折損,而他本人似乎也回不來了。
差不多等到柯林斯修復好了巫妖之軀,門那邊終於逃回來一個能說話的——一個只剩下了半截身體的惡靈。
它驚恐地想要逃離據點,被柯林斯一個災難之握拉到了面前。
這是法師之手的亡靈法術版本,前者像大逼兜,它則更像無形的伸縮鎖鏈。
在從惡靈處得知了外面的現狀後,柯林斯的臉色明顯難看起來。
“贊羅人?他們的援軍裡還有贊羅人???”
“鮮血!是熊熊燃燒的鮮血靈氣,比聖光還灼熱,比聖光還刺眼,比聖光更可惡!!”
惡靈拼了命地嘶吼:
“塔洛茲大人直接被吃了!被燒了!被生吞活剝了!他都沒來得及反抗!快跑吧,再不跑來不及了!”
“你閉嘴!”
柯林斯把惡靈塞進了復活池裡,目光掃向高塔上,以及高塔周圍擠得滿滿的亡靈生物們。
它們的“士氣”絲毫沒有被動搖,因爲本就不知道何爲畏懼。
他心一橫,直接飛到高塔最頂層,敲響了豎在那裡的一口黑色大鐘。
嗡~
嗡~
喪鐘鳴響,低沉的聲音擴散開來。
海涅感覺周圍的冥靈彷彿都被活化,一個個也變得躁動起來。
如果說原本它們都處於極致的麻木狀態,那麼現在都染上了瘋狂之色。
作爲一個擁有自主意志的亡靈法師,他受到的影響算不上強烈,可即便如此他也感覺不舒服。
那些與冥界聯繫密切的亡靈生物就慘了。
它們被一種渾濁的、仇視一切的憤怒與不甘所感染,不再排着整齊的隊伍,而是一個個急不可耐、拼了命地往傳送門裡擠!
如果前方有人擋路,那麼就推開它!
如果推不開,那麼就吞噬它!
如果吃不下,那麼就撕碎、毀滅它!
總之不顧一切地穿過那扇門,去瓦解活人的世界!宣泄怒火!
亡靈們瘋了。
涌入的速度快了何止十倍,而傳送門的光芒也變得刺眼,逐漸明滅起來,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坍塌。
在一間冥想屋裡休息的希爾達急忙衝了出來。
“柯林斯,你瘋了!”
柯林斯看向她:“閉嘴女人,如果不想因爲這次事故丟掉辛辛苦苦攢下來的貢獻點,那就別攔着我!”
原本正在看戲的海涅猛的一震!
臥槽,貢獻點?
冥界也有貢獻點?
他按捺住好奇,看向艾瑞克,後者正仰着頭看倆人吵架,看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觸動。
其他人也沒怎麼震驚,只有作爲職場萌新的自己很驚訝。
海涅頓時醒悟過來,這對他們而言也是個全新的詞彙。
不像他,在麥卡拉成天和這玩意兒打交道。
柯林斯的話成功說服了希爾達,後者雖然不甘,但還是急忙命令海涅等人去維護好各自負責的節點,確保它能穩定到將眼前這些亡靈全部送走。
——殊死一搏了大概是。
海涅心想着,回到了自己負責的片區。
他看到原本長成樹木樣子的枯萎冥種正在收縮,彷彿地裡有某種力量將其往下拽。
但上面的符文光芒卡住了這種趨勢,只不過自身的光輝也在被消耗。
他們要做的就是不斷完善被抹除的符文。
隨着越來越多瘋狂的亡靈加速涌入傳送門,據點逐漸變得空了起來。
但相應地,那股瘋狂的氛圍也在消減。
等希爾達來到這一片巡視時,海涅低聲問:
“女士,貢獻點是什麼?”
希爾達沒打算理他,但海涅又說:“梅爾文昨天離開了。”
她的步伐果然停住了。
海涅的這句話提醒了她——眼前這個亡靈法師還有其他用途。
“等你的冥靈晉升到冥使的級別,你自然會知道。”她說道。
“所以要怎麼‘晉升’?”海涅又問。
“你需要爲冥界做出更多的貢獻。”
扔下這句似是而非的話,希爾達便匆匆離開。
她看起來不願多說,海涅也沒有追問。
不過他已經基本清楚,冥界的貢獻點也是某種獎勵,而且和麥卡拉的貢獻點如出一轍。
看來這個名字也是一個巧合。
但用點數來量化此類功勳,這怎麼看都是與數字化系統掛鉤的東西……
這也是巧合嗎?
而且與麥卡拉不同,在這邊規則並非透明,很顯然真相就掌握在希爾達和柯林斯這類人手裡。
他們已經上了車的人,並且不那麼願意讓別人也上車。
大概是怕自己搶了座位?
海涅不禁有些想笑。
自從得知了希爾達認識梅爾文,而梅爾文又是索雷斯的客戶後,海涅就託人打聽了其來歷。
誰曾想這兩位女士在真理院受教時竟然是一個寢室的密友,感情一度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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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和出身中產家庭的梅爾文不同,希爾達來自混亂不堪的98號海島,母親是個半精靈妓女,父親是個混血贊羅人海員。
用梅爾文的原話說,誕生一個她這樣的人,概率比普通法師成爲斯克魯奇大法師還要低。
兩人大抵上是相互欣賞的,只不過隨着學生時代結束,因理念不合徹底斷絕了聯繫。
這個超凡世界的男女相對平衡,因爲生理差異對控制超凡能量沒有影響,所以從社會結構演變之初就沒有嚴重的失衡,沒有男權女權,只有實力帶來的強權。
因此不管是什麼性別,只要皮囊的價值很高,你就可以把它出賣給任何人,包括亡靈法師。
所以,希爾達鄙夷梅爾文豢養裙下之臣的行爲,只是單純因爲這在“破壞遊戲規則”。
她比誰都渴望一個公平的規則。
在最初,她認爲真理院的規則是“真理”。
然而等到步入了真理院她才發現,梅爾文這樣的甚至都算擁有較高的道德底線。
在這裡,爲了學術資源,爲了論文通過,爲了專利申請,爲了與獅王合作,爲了種種目的,有人撅腚有人敞衣,有人認爹有人當狗,出賣肉體只是基本操作,出賣尊嚴和靈魂纔是普遍玩法。
維利塔斯紙醉金迷的生活璀璨的就像滿天繁星,是個人都會看花了眼,然後爲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
或許正是因爲這些經歷,她才選擇了倒向冥界。
可現在呢?
她似乎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將規則藏着掖着的人。
…
等最後一隻在傳送門前磨蹭的亡靈被柯林斯強行踹進了傳送門後,據點徹底安靜了。
此時無論是他,希爾達,還是這些維持節點的亡靈法師都累得夠嗆。
嘣!
第一枚枯萎冥種上的符文碎裂,緊接着第二枚、第三枚……
符文完全碎裂後,黑色的植株迅速縮回了地面,只留下一個足球大小的突起。
周圍的冥種也一個接一個崩潰。
節點的失效導致法陣一片片暗淡,最終被高塔禁錮其中的傳送門也變回了裂隙的樣子。
嘩啦——
高塔的一塊磚脫落了。
然後第二塊、第三塊……
其他建築同樣如此。
彷彿按下了加速播放鍵,眼前的建築飛快地風化、自我崩解,最終與裂隙一起消弭於無形。
一切歸於平靜,空地上只剩下了最初的一二十人。
就好像這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整個過程總共用了不到五分鐘,但對柯林斯而言,卻如同過去了五個小時那麼漫長。
他忽然召喚出自己的冥靈——或者說,現在應該叫冥使,然後從中掏出一團灰色的東西。
他把其中三分之二的部分切下來扔給了希爾達,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呵,真是慷慨。”
希爾達望着他的背影譏笑了兩聲,隨後從這塊東西里分出一半,均勻地分給了其餘人。
等分到手裡時,這東西已經稀薄的像是一縷隨時可能消亡的遊絲。
“現在召喚出你們的冥靈,把這東西餵給它。”希爾達說道。
海涅自然是不敢喂的,他的冥靈是淨化過的,天知道餵了這東西會怎麼樣。
好在其他人也是第一次操作,笨手笨腳的樣子讓希爾達根本沒有正眼瞧,她只是走個過場,繼續說道:
“下次如果還有事件,我會召集你們。”
然後擺了擺手,示意解散。
就和平日裡的下班一樣,無論有沒有搞懂這東西是什麼,那些亡靈法師都跑得一個比一個快,根本不給海涅和他們討論的機會。
“就這麼不在意嗎?”
海涅有些無語,和艾瑞克打過交道後他愈發覺得這羣亡靈法師日子過得很麻木,但沒想到會麻木成這樣,連可能涉及“晉升”的機會都不在意。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希爾達忽然出現了。
“你等一下。”
海涅驚訝地回頭:“怎麼了,女士?”
“我想還是讓你知道這些事比較好。”
希爾達似乎鐵了心要拉攏他,趁着柯林斯失意離開,抓住了這個機會。
她召喚出了自己的冥使,它除了比別人的更亮、更大之外,隱隱有着寶珠樣式的輪廓。
這麼一對比,海涅忽然意識到柯林斯的“冥使”似乎是一個顱骨的樣子,也有形狀。
希爾達:“冥使的知性更強,能回答你更多的問題,瞭解到更多關於冥界的規則,其晉升的關鍵就是剛纔分到你手裡的貢獻點。
“產生貢獻點的前提是經歷了‘事件’,目前已知的事件包括但不限於【維持一道傳送門超過七天】,【掠奪超過一定量的生者靈魂】,以及【轉化一位七級以上的生者】。
“不難發現,這些事靠個人力量都難以完成,所以需要團隊協作,柯林斯此次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本打算大撈一筆,我和塔洛茲都是他提前支付了一些代價招攬過來的,我們姑且算是合作者。
“如果不是麥卡拉的援軍橫插一腳,他現在已經同步完成了‘掠奪靈魂’、‘維持傳送門’等重大貢獻,還有可能源源不斷地俘虜尼斯人的高級術士完成轉化,那樣獎勵的貢獻點只會更多,只可惜……”她聳聳肩,幸災樂禍道:“他踢到了鐵板上。”
海涅疑惑道:“可他明明什麼都沒成功,反而浪費了那麼多亡靈的力量,爲什麼最後還有獎勵?”
“他說得沒錯,你還是離活人太近了。”希爾達笑了笑:“你一定要記住,冥界投送到現實世界的一切力量都不算浪費,因爲它們總會回來,正如它們來自那裡。
“如果是維利塔斯人做的某項實驗,那麼這其中牽扯到人力、物力,投入本身就意味着極大的成本,但柯林斯並非如此。
“他雖然這麼狼狽,卻也完成了最基本的任務——投放亡靈生物。尤其是瘋狂的、強大的亡靈生物去播撒恐懼和不安。
“這會讓活人的世界更加畏懼亡靈法師,然後用更嚴厲的手段獵巫,殺死更多的同類——即使他們不是亡靈法師,但他們死了之後,起碼是亡靈。”
意思是基本工資和績效……
海涅的思路逐漸清晰。
冥界的事件之所以都是無本買賣,是因爲他們默認了活人沒法進攻這裡,所以永遠可以休養生息。
所以他們一點都不急,就像死亡終究會到來一樣,靜靜等待着人類世界自己亂成一團。
所以靠銅鏡聯絡的體系纔會如此鬆散,規則也這樣隱晦,海涅接觸了這麼久才從“見習”混成了入門水準。
要不是他是個穿越者,還從玩家那裡知道了《AGE》的諸多設定,又靠着麥卡拉的外掛猛猛作弊,恐怕即使聽到了這些也只會感到一陣迷茫。
於是他裝作迷茫道:“可我還是不明白,貢獻點是誰發放的,是無所不能的吾主嗎?”
“吾主不會忙於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放貢獻點的是冥界的‘規則’,它自行運轉,不受外人控制,即便吾主也是如此。”
——果然如此。
海涅心想,冥界也有自己的系統,而且是分層級的,薩納託斯一個人處理不過來這麼多東西。
見他若有所思,希爾達欣慰道:“看來你已經想到了,這纔是絕對公平公正的規則。你沒有見識過真理院臃腫且官僚的行政體系,如果你看過那些既得利益者腦滿腸肥沒事找事的樣子,你就會無比相信唯有吾主才能引領智慧生物走向應有的未來,而非自我毀滅。”
“我不否認吾主的規則是絕對公平公正的。”海涅聳聳肩:“但前提是我得知道它。”
希爾達立即嚴厲地瞪了他一眼:“你竟敢質疑吾主?”
“我……算了,我可沒有這麼說!”
海涅只好否認三連。
“沒有最好。你可千萬不能有這種念頭。”希爾達哼了聲,叮囑道:“如果背叛了生者,你好歹還能逃亡冥界,可如果背叛了吾主……人總是會死的,而且有人生不如死。”
“您的教誨我銘記於心。”
海涅低頭答應道。
兩人隨即分別,他確認沒有第三方冒出來後這纔回到了書房。
一回來,他就把剛剛得到的“貢獻點”拿了出來。
散去靈燼的包裹,灰色的一縷絲線剛出現,就被涌來的元料玩兒命清洗。
然後,一抹淡淡的藍色逐漸取代了灰色。
“這是……根源???”
海涅不由得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