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男童顧盼自豪,他明白,時機差不多了。
自己附近數百名孩童的膽氣都已經喪盡,自己要收服他們,並不難。
類似的事情,在被抓到這裡之前,他就在自己所住過的小鎮上做過。
當時鎮上的孩子,沒有一個不怕他的,哪怕比他年長兩三歲的,也只能乖乖喊他大哥。
因爲他夠狠。
面對狠人,你要麼比他更狠,要麼只能縮着。
其實他也怕這些孩童會對他羣起而攻之,但那些老刺客鼓勵的眼神,給了他無窮信心。
同時,也讓這些孩子更加不知所措。
不明情況的他們,甚至誤認爲高大男童背後有老刺客撐腰。
高大男童從下方躺着的那名瘦弱男童身上踏過,向着後方其餘男童走了過去。
他的眼神兇狠,緩緩掃過每個人的眼睛。
幾乎每個孩童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後,都會不由自主的偏過頭或者垂下頭。
沒有人敢和他對視。
一羣廢物,高大男童心內暗道,或許自己能一舉成爲這五千多人的老大也不一定!
那個場面,讓他激動不已。
在自己家的小鎮上,他手下只有五十多人。而現在……
剛剛已經做過了震懾的一步,下一步就該是收攏人心了,否則他們可能真會對自己羣起而攻之。
他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唾沫,隨後大喇喇道:“誰要跟我混的,站到我身後來!先來的十個人可以當頭目!不識相的,嘿嘿……”
他話沒說完,但所有孩童幾乎都明白他要說什麼。
不識相的,下場就會和地上躺着一動不動,如同死去的孩童一樣。
沒有幾個人甘願在別人胯下生存。
許多孩童目中閃過了憤怒之色,似乎蠢蠢欲動,打算拉動自己身邊的人一起反抗。
但他們怕自己稍微一動,就會成爲高大男童下一個立威目標。
而且,還有許多男童眼中已經露出了動心之色。
他們來這裡現在無依無靠,命如浮萍。如果能依附在‘強者’手下,那會更有安全感。
周圍刺客們的眼內浮現出了一縷不快。
他們是培養刺客和殺手的組織,不是培養幫會老大的。
刺客註定是孤獨的,哪怕他在行動時有合作的同伴,他也不會把自己的後背交出去。
沒有哪個刺客是前呼後擁,浩浩蕩蕩的。
那就不是刺殺,而是打仗了。
他們先前支持這名男童,只是爲了訓練他們的膽氣,讓他們認識到殘酷的現實,絕不是真的讓他來這裡拉幫結派的。
刺客們根本不需要這些孩童相親相愛,互相扶持,他們要的是自相殘殺,適者生存。
如果這名男童今天真的成功收服了這五千多名孩童,那最多明天,他就會無聲無息的被人殺死。
他們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他們並不擔心,因爲他們隨時都能掌控住局面。
就算這名男童拉攏起來了這五千孩童,他也沒有絲毫和自己等人對話的資格。
原因很簡單,他自己太弱了。
弱到刺客們隨手一刀就能劈死十個他。
高大男童並不知道,自己已經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此時的他得意非凡,他在等着第一個來投靠他的人。
只要有了第一個,就很快會有第二個第十個第一百個……
忘形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面幾名孩童眼中浮現的驚訝目光。
隨後,砰地一聲!他腦後遭受了石塊的重擊。
他眼前一黑,本能地伸手摸了摸後腦,他摸到了溼熱……
隨後他很乾脆的昏了過去。
他沒有看到是誰在偷襲自己,在昏迷前那一瞬間,他還在暗暗發狠,等自己醒來,一定要將那偷襲自己的人的皮都扒掉。
他沒看到,但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
動手的,是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一個人——那名先前被高大男童踩在腳下,如同一灘爛泥般的瘦弱男童。
對於在場所有人來說,眼前這一幕,着實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包括那些老刺客,都想不到他還能站起來,並且敢於偷襲‘兇惡而又強大’的高大男童。
先前所有人都以爲,他只是一個無辜的‘犧牲品’,他的下場會很悲慘。
他受了傷,就算高大男童接下來不對他出手,日後,其他人也會欺凌他。
有的人不忍對弱者出手,有的人同情弱者。
但這世上還有一種人,他們喜歡欺凌弱小,因爲他們只敢欺凌弱小。
這種人很有趣,他們欺凌弱小時,彷彿唯我獨尊。但是遇到強者時,他們會比其他人更加諂媚,更加畏縮,更加……識時務。
教會他們這樣做的,恰恰是被他們欺凌時不敢還手的弱小。
弱小們不敢反抗,因爲他們怕遭到更重的報復。
這名瘦弱男童,一看就弱小,他現在出其不意打昏這名高大男童,出氣倒是出氣了,但等高大男童下次醒來,他也徹底完了。
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都難說。
到現在,這些孩童其實還不知道,自己這五千多人無論怎麼努力,最後都會死掉一大半。
如果他們知道這個下場,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那樣畏畏縮縮站在一旁了。
也許……還會吧。
因爲畢竟有人能活下來,他們會認爲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然後他們看到了日後時常成爲他們噩夢的一幕。
那名瘦弱男童撿起石塊,從後方打暈高大男童後,晃了晃身子,似乎先前受到的傷太重。
事實上,先前高大男童除了打了他兩拳,跺了他幾腳之外,並沒有做太多。
這名瘦弱男童,體質太弱了,就像是幾天沒吃過飯一樣,一陣風都能吹倒。衆人心內都是暗暗搖頭,彷彿能想象他日後的悲慘日子。
但就是這個他們認爲最弱的人,他竟然沒有放下手中的石塊,而是坐在了昏迷的高大男童背上,高高舉起手中石塊,再度向他後腦砸了下去!
砰!血花迸出!
砰!頭骨變形!
砰!腦漿溢出!
砰!砰!砰……
他就像是在打樁一樣,一下,一下,又一下……
高大男童在這持續的打擊下,早已經死透。
他的鮮血和腦漿濺到了瘦弱男童那滿面沙土的臉上,顯得異常醜陋污濁。
現場沒有一個人出聲。
因爲瘦弱男童的表情令他們心悸,他面色平靜無比,彷彿只是做一件如同吃飯睡覺一樣的平常事。
完全不似殺了人。
刺客們的眼睛亮了!
他們知道,雖然這名瘦弱男童不會修行而且體質虛弱,但他依舊能成爲刺客界的天才!
終於,高大男童的臉都已經被砸得陷進了地面一下,頭顱已經徹底變成了另一種形狀時,瘦弱男童才站起身來,丟掉了染血的石塊。
他擦了擦臉上的鮮血泥污腦漿,隨後默默站在了一邊一言不發。
他的表現,令所有人內心嘶吼。
你殺了人!你殺了人知道嗎!竟然和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站回了原位,沒看到你身邊的人全都如同避開蛇蠍般連連退後嗎?
沒看到有些膽小脆弱的孩童已經在哭泣和嘔吐了嗎?
刺客之中的一名頭目,緩緩走了過來,走到了瘦弱少年的面前。
他深吸了口氣,沉聲問道:“少年,你的名字?”
少年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慕哲平。”
……
那天的情景,到今天聶河依舊能清晰記起。
當那名少年說出自己名字的一剎那,他知道,這個名字已經深深刻進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沒錯,他和他身邊的一百零四名同伴,全都具備修行天賦。他們有的已經修行了數個年頭,有的已經是初境,有的是窺境,有的甚至已經是轉境修爲!
十二三歲的轉境,放到學園之城,只怕會引起各大學院哄搶吧?
但現在,他們只能被當成貨物一樣,被人挑選,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
他們唯一的優越感,就是在和對面那五千多名少年對比時產生的。
然而現在,他們的優越感早已被擊的粉碎。
他們之中確實有很多修行者沒錯,但他們別說殺人,許多人就連雞都沒有殺過。
殺人確實算不上什麼值得稱道的事情,但面對敢殺人,殺得如此血腥,殺完之後還如此平靜的人,他們心內也不由得生起了一股畏懼情緒。
他們在被擄到這裡之前,許多人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他們過着平凡的生活,或者在父母親人的羽翼下,或者在師長的教導下平平安安的一點點成長着。
他們生活的環境,是那麼的安寧祥和,別說殺人,就連打架鬥毆都極少見。
此時,地上那流得到處都是的鮮血和腦漿,強烈刺激着他們的心防,他們不敢看,但卻又總是忍不住偷偷去看。
而在他們心目中,做出這等暴行的慕哲平,無意成爲了魔鬼的化身。
哪怕他只是個不能修行的普通人。
那一刻,聶河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裡,那五千多人之中,只怕不會有人敢欺侮這個名叫慕哲平的少年了。
他也知道,他肯定能活到最後。
他果然沒有猜錯。
雖然從那天起,他們兩批人便不在一個地方訓練,他們三年都沒再見過。
但現在,慕哲平確確實實活生生站在了他面前。
而且,當年被判定爲沒有修行資質的他,現在竟然已經擁有了至少極境之上的實力!
這可真是,一件讓人賞心悅目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