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裹身的衣物越來越沉、越來越重……還有那些水草不斷的拉我入水似乎要置我與死地……我奮力的想擺脫,奈何越陷越深,無盡的黑暗再次將我吞沒,驚叫一聲,我‘倏’的坐了起來。
帳幔立時揭起,秦媽媽焦急的臉出現在我面前,“姑娘,又做惡夢了?”
看着昏黃的燭光,我問道:“媽媽,什麼時辰了?”
“子時了,姑娘睡得香極,孫御醫說能睡是好事。他交待,待姑娘醒後,一定要將他備的藥吃了。”
唉,這兩天吃的藥可真多。
默默接過秦媽媽遞過來的藥盅,我遲疑半晌終是問道:“媽媽,他……他……”
當然知道我所問?秦媽媽拿過乾毛巾替我擦着額間的冷汗,嘆道:“還在臨春閣跪着呢。”
還跪着?
一時間,又似落水的感覺,那透骨的寒遍襲而來、良久不息。
這兩天,秦媽媽陸陸續續打聽回一些消息。
楊廣以‘你和花藤水中有接觸’逼婚,奈何李世民不同意。楊廣又以‘那……你那天爲何不救觀音婢卻救花滕’質問,李世民回答‘若從君臣道義上來講,公主是小民的主子。若從高攀上來說,公主是小民的妹子。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小民都必須先救公主’回答了楊廣的質問。楊廣又問‘若觀音婢因救治不及而去了呢’的話,李世民回答‘小民陪她’。
也許是因了‘小民陪她’之句,楊廣震動了,他不再要李世民娶楊絲蕊,而是一味的讓李世民跪在臨春閣的場地前……
最難揣測帝王心,何況是楊廣的心?誰也不知道楊廣接下來對李世民是殺、是剮、還是赦免。
緩緩喝過藥水,將藥盅遞到秦媽媽手中,我靠在牀頭想着心事。
原來我誤會他了,誤會他‘英雄救美’了。
冷靜過後仔細想一想,如果那天他救了我,而楊絲蕊出了狀況,我也許又是一個陪葬的命。
他救了楊絲蕊,而緊隨其後的三哥定是可以救我的……
這樣一來,我們大家都可以活着。
他若真對楊絲蕊動心,依楊廣的逼婚,他沒必要‘拒婚’觸怒龍顏,更無需說出‘小民陪她’之語。
“觀音婢,對不起……對不起……相信我,再也不會了……以後,就算毀了整個世界,我只要你能夠活着……我怕……怕……如果沒有了你,這世界之於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
眼前回映着他爲我‘渡氣’的一幕幕,耳中似乎還聽得到他那番似認錯、似誓言的低語輕喃……
原來,無論是小時候那個霸道的他,還是長大後這個紈絝的他,心中一直就是我,一直就只有我。
原以爲他對於我而言,不過是一件私人物品般的霸佔欲,其實不然……
如果這件私人物品是酒,那在他心中待得久了,自然而然就會發酵,然後變質,變成真正的男女之情!
手不知不覺摸向自己的脣,人工呼吸後他霸道的吻了我,這感覺和懷真的絕然不一……
懷真給我的感覺是痛,而他給我的感覺……
21世紀,我是法醫界的新秀,人體的一切心理、身理狀況我都可以用非常科學的學術性語言解釋,卻偏偏解釋不了我現在複雜的心。
在他救楊絲蕊的時候,我有過失望、傷心……甚至任了自己向海底沉去。
在他要替我做人工呼吸的時候,我有過拒絕、牴觸和不甘……
而這所有的情緒,是21世紀那個冷靜的我所不具備的!
“懷真,求你了,你就告訴我吻是什麼感覺?再怎麼地我也不能用學術性的名詞來解釋啊,那糊弄別人可以,糊弄大師兄就不可能了……”
懷真幽幽的看着我,嘆道:“一個人的心,總會住進去一個人,也只會對那個住得進來的人有感覺……”
“你的意思是說……你也沒有感覺啊!我還以爲你的經驗多……你的臉幹嘛這麼黑……放心,我不會向你那諸多的女朋友透露你的感情世界原來也是一片空白……”
話未盡,懷真掐住我的脖子,“你知不知道我吻你的那天,誰正看着我們?”
“誰?”
“大師兄!”
“懷真,原來你也是個冷血動物……你是故意的……”
雖然我奮力的捶打着懷真,可心卻似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釋放,同時我相當的感激懷真……一旦放下對大師兄的不軌之心,整個人似乎輕鬆了許多……
“姑娘,姑娘,你在想什麼?”
思緒慢慢飄回大隋,秦媽媽已然替我重新擦過身子,又替我換上了一身乾爽的衣物。
種種前世今生的比對……我的心告訴我,我現在很擔心他。
“媽媽,我……想去看看他。”
當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麼,秦媽媽欣然的點了點頭,“姑娘放心前去,我會安排。”
夜色迷朦,淡淡月華若水銀鋪滿丹陽宮的亭臺樓閣,滿徑的落花因了月色的沾染,若玉碎紅斷。
清風襲來,落花隨風而逝,輾轉成泥、成土。
跟着秦媽媽的步伐,避過一衆守夜的宮人、守衛,我非常順利的來到了臨春閣。
臨春閣前,那空曠的場地上,一道身影就那般傲然的跪着。
“姑娘,公主……”
楊絲蕊出現在臨春閣前,很是出乎意料,秦媽媽看着遠處被宮人簇擁而至的楊絲蕊,又看了我一眼。
我淡然一笑,擺了擺手,“你去罷,我看看。”
“姑娘小心些,媽媽在遠處候着。”
秦媽媽辦事素來小心,不會出什麼亂子,我輕點了點頭,看着秦媽媽小心翼翼的告退。
立在花叢暗處,我靜靜的看着眼前那個長跪的身影,沒有絲毫動搖,沒有絲毫氣餒,嘴角帶着淡雅的笑,凝視着站在他面前的、那個神情憔悴的身影。
“二郎……”
“公主,還是喚小民‘二表哥’的好。如果公主覺得那聲‘二表哥’是小民高攀高室之親,那就直呼小民的名字亦可。”
楊絲蕊眸中含淚,在月色的反襯下,閃着晶瑩的光。她沒有發公主脾性,而是揮手示意陪同前來的宮人後退,她卻是跪在了李世民的面前,打開了她帶來的食盒。“二……二表哥,兩天了,你滴水未進,花藤心中難受……看在花藤的面子上,喝了這杯茶吧。”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公主,您的好意,小民心領了。”
拿着茶杯的手停在了李世民的面前,楊絲蕊淚若梨花翻飛。“二……二表哥是花藤的救命恩人,怎麼能夠說是無功不受祿。”
李世民聞言,思索片刻,接過楊絲蕊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而後將空杯重新遞到她手中,“也好。從此公主無需再想着如何報答小民了。正所謂滴水之恩要涌泉相報,公主的這一杯茶,足可還盡救命之恩了。”
“你……”
“公主還有何事?這更深露重的,公主千金貴體,可不要吹着風的好。否則,十個小民只怕也不夠陛下砍的。”
楊絲蕊的脣咬得幾近泛血,淚水‘啪嗒’的落在青石鋪就的地面上,“你……你就這般不樂意見着我?”
“公主言重了。能夠見到公主,是小民的福氣。”
見李世民一直是一副君臣之儀,楊絲蕊眼中委屈百生、淚意不褪,“二表哥既然這般不待見花藤,朱雀門前又何需救花藤?大海之中又何會捨棄觀音婢?”
李世民一副很是震驚的神情看着楊絲蕊,撇脣一笑,“公主誤會了。”
楊絲蕊一愣,“誤會?”
“朱雀門前……不過是路見不平而已,就算當時受辱的人不是公主,是另外的人,小民一樣會出手相救的,更何況……”
不待李世民將話說完,楊絲蕊已然急急的截過話去,“可在我和觀音婢之間,你何以有將觀音婢送予丘爺的道理?”
“小民只是想看看,那個聰明的、忠心護主的丫頭是如何擺脫當前困境的,果然……”
話未盡,李世民嘴角又抹上了淡雅的笑,有一種‘果不其然,聰明伶俐之極,我很欣慰’的感覺。
楊絲蕊不自覺的立起身子,“那大海中呢?你再度捨棄了她!”
李世民不答反問,“公主怎麼就知道小民捨棄了她?”
怔愣半晌,楊絲蕊喃喃答道:“你……你救的是我……”
“這些我對陛下解釋過了,相信公主也有耳聞,無需小民再重複一遍!”
“可是,二郎……”
“這大晚上的……知道的會當我們二人是兄妹情深,不知道的明天不定傳出什麼話來,小民受辱無所謂,倒是公主……千金之體,會被謠言中傷而失了一國的女職表率……公主,請回。”
見李世民臉上沒有任何神情,楊絲蕊恍惚起身。只聽李世民又道:“還有,一如方纔所言,公主稱呼小民‘二表哥’和名字均可,但這‘二郎’之稱,以後不要再提……”
楊絲蕊踉蹌兩步,握緊了拳頭,顫抖的問道:“爲什麼?”
“尊卑有定,君臣有別,禮儀分寸,莫失體統。想必宮中女官早就教導了公主許多,無需小民解釋。”
“你……那觀音婢呢?觀音婢爲什麼可以稱呼?”
李世民方欲搭話,隱約傳來的腳步聲令得我們均回頭看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是他━━楊廣!
“小民(兒臣)恭迎陛下(父皇)!”
“花藤,這麼晚了,該回去休息了。”
雖然楊廣素疼楊絲蕊,但並不代表着楊絲蕊可以任意妄爲,聽到楊廣冷冰冰的話,楊絲蕊粉頰掛淚,微作福,“是,父皇,兒臣告退。”
看着楊絲蕊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楊廣再度擺手,所有隨行宮人退後百步,一時間,空曠的場地更顯空曠。
一個是現在的君王,孓然獨立的站着,猶若傲視天下的傲視着李世民。
一個是未來的君王,不卑不亢的長跪着,不避不閃的迎接着楊廣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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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楊廣和小李二人又將談些什麼呢?
看誰勝了誰……誰利用了誰……誰猜透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