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許星洲:「……」
許星洲委屈壞了。
秦渡眯著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許星洲身上沒個遮掩,難過地在牀上蹭了蹭,小聲道:「可是匡妹妹就是很喜歡我,我又沒有刻意勾搭她。」
秦渡:「呵呵。」
許星洲眼淚水兒都要出來了:「……師兄。」
秦渡在許星洲臉上使勁兒發狠一捏,道:」你再勾三搭四試試,一會兒看不住你你就出去浪,再浪把你腿打斷。」
許星洲被捏的超痛,可憐巴巴地問:「找師兄浪也不可以嗎?」
她還眨了眨眼睛。許星洲本就長得極其招人,那行爲就是明目張膽的美人計,秦渡十分確定,別說他了,連尋常女孩都不可能扛得住許星洲這色相。
秦渡:「……」
秦師兄眯起眼睛:「一會兒不浪就難受?自己個兒掂量著做人。」
許星洲於是悻悻地抱住了自己的枕頭,滾到一邊去了。
醫院裡陽光溫暖燦爛,爬山虎搖出金黃光影。
於醫生幾乎不給許星洲開安眠藥,許星洲睡也睡不著,乾脆摸了自己的手機去玩。
秦渡看了看許星洲。
許星洲抱著枕頭歪在牀上,被他捏過的面頰還紅著,背對著秦渡自己的專業書刷微博摸魚,顯然是不打算學習了。
秦渡漠然道:「你自己待一會兒,師兄去見見於主任。」
許星洲也不記仇,笑眯眯地道:「嗯,我等你呀!師兄要快點回來哦。」
秦渡:「……」
許星洲說那句話時,起身,黑髮後現出一截纖細如玉的、如同白鶴的脖頸。
——秦渡覺得小師妹甜的過分,像盛夏潤紅的李子。
他幾乎想讓她再對自己放個電,卻又不想助長許星洲這種蹬鼻子上臉給陽光就燦爛的囂張氣焰,最後便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走了-
……
…………
「咖啡?」於主任站在窗邊,抖著雀巢咖啡包,問:「還是茶?」
主任辦公室裡滿是金黃柔軟的光。窗外的向日葵向著太陽,陽光將髒兮兮的玻璃映得模糊明亮,桌子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桌上還有個老保溫杯。
秦渡從牆上掛的三面錦旗上收回了目光。
他隨口道:「咖啡就好。」
於主任莞爾道:「只有速溶。您喝現磨喝習慣了,大概不會太喜歡這個味道。」
於主任說著將咖啡包裝撕開,給秦渡衝了一杯咖啡。
這個年輕人帶著一種頤指氣使的味道,顯然天生就是被衆星捧月地圍著的人。於主任見過被寵愛的孩子,但這年輕人顯然和那些被家人寵愛的孩子不是一個次元的。
——他是被世界所寵愛的那種人。
於主任將那小紙杯遞給他,寒暄道:「今天天氣真好啊,秦先生。」
秦渡接過咖啡,禮貌道:「是,陽光很好,連著晴了很久。」
「沒錯,」於主任祥和地說:「讓人都懷疑是不是上海了……我在上海待了許多年,五月末也都潮乎乎的,不太好挨。」
他笑了笑,又問:「秦先生,患者狀態怎麼樣?」
秦渡:「昨晚發作了一次,睡醒之後狀態就好了很多。」
「——患者康復得很快。」於主任坦白道:「我前幾天還看到她和我們科小護士打成一片,跟著新來的小護士一起去樓上封閉病區探險,被我攔下來了。」
秦渡:「……」
得了,實錘都有了。秦渡施施然記了仇,對於主任說:「對不起,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
「關於,她的病情。」
於典海醫生終於開口切入正題。
秦渡點了點頭,示意他說。
於主任:「——正如您所知道的,抑鬱症的病因並不明確,有家族遺傳性的,也有內分泌失調性的,但是許星洲患者的情況是這樣的:她沒有家族史,卻有極爲明確的外因。」
秦渡眯起眼睛:「嗯。」
「——不幸的童年,」於主任道:「父母的不管不問,早逝的監護人……她的童年創傷非常深刻,所以我認爲她的發病是應激性的。並且,其中,有一個心結。」
秦渡一愣:「心結?」
「對的——心結。說實話,你沒發現嗎?」於典海點了點他面前的病歷本。
「她的情緒有一個爆發的點。」
「而那個點,因爲那些創傷——她永遠跨不過去。」
關於那個會導致許星洲情緒爆發的點,於醫生其實有一點線索,可是其實知道的也不多。
他和許星洲談過不少次話,精神心理科醫生的談話和外行人不同,許星洲在談話中對著自己的主治吐露了很多,她不敢對外人說的、黑暗的、可怕的情緒。
於主任說完,望向那個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一手拿著紙杯,摸著下巴,彷彿在思考著什麼。
陽光鍍在青年的鼻樑上,他長相極爲凌厲而英俊,衣著不凡。
放在三個月以前,於醫生根本連想都不敢想,這種人會爲一個女孩做到這種地步。這個青年從許星洲入院以來幾乎就是睡在醫院裡,而且他住的甚至都不是個單間病房,世中集團的董事長的獨子和一個妄想症老太太與焦慮症高中生住在一處,每天晚上擠著逼仄的病牀。
於典海行醫多年,這件事幾乎超出了他的認知底線。
那實在是,稱得上一往情深了。
「……您……」秦渡猶豫道:「您知道什麼嗎?」
…………
……
於典海那一瞬間想起,他的病人談到她第二次發病時的模樣。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她那時候極度的絕望,幾乎被自己的情緒徹底壓垮,被迫休學一年,連見到人都覺得恐懼,光是嘗試自殺就嘗試了三次——她發作時及其擅長僞裝自己,天生又非常的聰明,其中兩次差點就成功了。
『我承受不了,』十九歲的病人哽咽道:『那時候我在世界上就是個孤家寡人,我承受不了第二次被拋棄了。』
『人要剖開自己的心是很難的。』
許星洲看著於典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不想被拋棄了。』
…………
……
於典海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的、二十一歲的青年。
這青年腕上那塊表就值主任醫師一年的工資加績效——這世上真正能炫富的人往往低調得很,尤其是秦渡還是他們圈子裡做事最穩重的一個人。秦大公子還在讀書,開的車應該是在他家車裡挑的最普通的一款,而那款最普通的奧迪A8,於典海去年纔買了下來。
這種人,平時到底會面對什麼誘惑呢?
——他會不會辜負那種女孩全身心的依賴?
陽光溫暖,面對著那青年探究的眼神,於主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太清楚,」於典海嘆了口氣道:「秦先生,您在和她的溝通中慢慢發現吧。
他想了想,還是輕聲說:「之前的先例證明,如果能找到她的心結,並讓她克服的話……我認爲,一生不復發也是有可能的。」
秦渡點了點頭,也不再強求,捏著那個紙杯微微一晃,在陽光中將咖啡一飲而盡。
「我也不是總喝現磨。」秦渡拿著空杯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中考之前經常和同學一起去門口超市買速溶,在水杯裡一口氣衝四包,泡的特別濃……那時候其實成績也不太好,上課都不敢睡覺……算了。」
於典海咧嘴一笑。
秦渡又羞恥地說:「那時候年紀小,怕上不了高中,學習還挺努力的,就怕被我媽沒收手機沒收電腦沒收機車……」
於典海雙手交叉,饒有趣味地回答:「想不到還有這種事,我還以爲您一直挺順的呢。」
秦渡沒聽見這句話,十分ky地回憶往昔崢嶸:
「然後後來十八歲之後經濟獨立,隨便拿了個全國金牌,保送了。」
於典海:「……」
秦渡把紙杯扔進垃圾桶,悵然道:「謝謝款待,我真的挺喜歡速溶咖啡。」
於典海:「……?等等?」
……-
…………
……
於典海行醫二十餘年,手裡經手過無數的病人。
他大學時的,其他方向的同學已經見慣了生死。內外婦兒腫瘤神外——這些科室彷彿是把生生死死當成一件每日都會出現的常事來面對的。
這些科室的醫生被醫鬧折磨,被生死掌控,熟悉黃色的屍體袋,熟悉面對遺體時肅穆的鞠躬動作。這些醫生與病人與病人家屬打交道時,病人及其家屬的情緒猶如刀刃一般外露,或是痛苦絕望,或是冷漠冷情。
在精神科很少見到生死,可是卻並不比他們缺少絕望。
這裡的患者所面對的,是一個漫長的、關於拋棄和不理解的人際關係。
他們永遠處在一個潛移默化的、被拋棄的狀態之中。
——真的不想哄了,明明身上沒有毛病啊,他是不是隻是在磨我?有家屬臨走時說。
——他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人嗎?有女孩迷茫地問,此後她再也沒來過。
『矯情』,『和他待在一起我也要瘋了』……明明這些患者的苦痛不比任何人少,可是他們還是被時間以一個十分和緩的速度拋棄在了世界之外。
於典海看到許星洲坐在外面的草坪上時,是下午的兩點鐘。
「在做什麼呀?」於典海靠過去,溫和地問,「外面這麼熱,怎麼不進屋待著?」
那病人是個和他女兒歲數相仿的女孩。
十九歲,是個如花一般的年紀,生得非常好看,笑起來有種絕望又輝煌的青春感。入院以來來探視的都是同學,她的室友來的非常頻繁,可是更頻繁的是一個上市公司董事長的兒子。
她的父母從來沒來過。
他們怎麼忍心呢,於典海有時看到她會很悵然,明明是個這麼可愛的孩子。
許星洲眉眼彎彎地回答:「於主任,我在等我師兄。」
——果然。
「進屋等嘛。」於典海勸道:「你師兄看到你曬黑了還要嘮叨你。」
許星洲想了想,燦爛地笑道:「可是他挺喜歡我等他回來的!放心啦,他和我說,他兩點多就回來啦。」
於典海就不再勸。
於主任回自己辦公室待著。他的辦公室灰濛濛的窗戶能看見那片草坪,外頭大葉冬青綻開花朵,梧桐蔭涼如蓋,許星洲坐在草坪上,風一吹,金黃蒲公英散了漫天。
他那天下午很忙,晚上估計也會走得晚,他先是例行查房,又是被叫上去會診,F大附院有個很棘手的病例,一羣德高望重老醫生都聚在一處,於主任在會診的間隙,又好奇地往下看了一眼。
那時候已經下午三點了,天氣還挺熱的。
許星洲還是孤零零地坐在長凳上,她穿著人字拖和小短褲,看上去有一點可憐。
……說起來,於主任想,之前通知過秦公子,下個周就可以出院了。
既然可以出院了,鬆懈片刻也是正常的。
於主任會診和二科與他死活不對頭的邢主任撕了個不可開交,互相侮辱了一通學術水平和近期發表的期刊,最終於主任以一篇ScI二區對戰一堆中文核心,完勝,得意洋洋地下了樓。
那時候已經四點多了,於主任回了辦公室,又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看看太子爺來了沒有,他家妞是不是還在外面。
——答案是,沒來。
許星洲還是坐在外面,盤著腿坐在長凳上,一頭長髮披在腦後。
匡護士翹班陪著她,世間現出一絲璀璨的紅色,匡護士似乎還去買了零食,陪她一起等那個說好會在兩點時來的男人。兩個人笑笑鬧鬧的。
於主任突然想起自己,在三十年前,他們的學生時代——那時候有沒有讓自己的妻子這樣等過呢?
於主任走出辦公室時,那個帶教老師正在到處找人,於主任沒如實告訴她,說那個來見習的匡護士又翹了班。
「沒見到。」於主任駕輕就熟地撒謊:「匡護士?興許去檔案科學習去了吧。」
讓匡護士多陪小姑娘坐一會兒得了,於主任心想。
畢竟一個那樣的小姑娘等一個爽約的男人,該有多難過-
五點時,太子爺還沒來。
病區裡開始配給晚飯。匡護士很有自知之明地回來幫忙,於主任出門時匡護士正在帶教老師面前跪著認錯。
於主任拿了飯卡去食堂打飯,在去食堂的路上又有點惦記小病人有沒有飯吃,準備過去看看:如果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的話,就順便帶去員工餐廳喂一頓。
這位太子爺怎麼能還不來呢?
於主任又覺得氣憤,從許星洲等他到現在,這都過去了三個多小時,太陽都要落山了。
他推開住院樓的大門。
門外陽光金紅,雲層火燒火燎,猶如燃燒的睡蓮。
小病人還是坐在外面,只不過現在是坐在樹蔭裡。隔壁病室那個狂躁症民謠歌手在手舞足蹈,那個焦慮障礙的高中生頭上頂了一片樹葉,不知在演什麼。於主任看了一會兒,稍微放心了一點。
……
他吃完飯回來時,許星洲抱著個吉他,身邊已經圍了一大圈人。
那羣人裡有她同病室的鄧奶奶,有拿著橡皮球的24號牀,有隔壁病室的一大家子,病人家屬也聚在那裡,還有少許剛吃完飯的年輕醫護,將她簇擁在最中間。
夕陽西下,萬物燃燒,小病人抱著吉他彈曲子,彈的是張衛健的《身體健康》。
於主任對這首歌熟悉得很,不如說每個從非典年代走來的每個醫務工作者都聽過這首歌。是張衛健爲那個年代唱的——病人在病牀上聽著落下淚來,醫生護士們在醫院走廊裡聽著這首歌絕望地哭出聲,而於主任在F大讀本科時的上鋪的哥們,就永遠停留在了那個年代。
「我不要做弱質病人,」女孩一邊彈吉他一邊唱道:「變成負累你不幸,誰想有病,厭惡呻吟……」
於主任眼眶發紅。
「我只想身體健康。」
那粵語帶著夕陽與濃烈的浪漫,像是在水底燃燒的火焰。
「——要活到過百歲不需柺杖都可跟你相擁。」
她唱道-
許星洲患者非常成功的路演,在六點半時被強行結束了。
那時天黑濛濛,醫護人員根本負不起哪個病人走丟的責任,便連許星洲和雞姐姐這個騷動源頭都一起同踹了回去。
於主任晚上還有學生的論文要改,爲了抵禦睡意,去護士站倒熱水衝咖啡。科室裡那幾個夜間值班的研究生看了他猶如耗子見了狐狸,一動都不敢動,並且瑟瑟發抖地收起了絕地求生……
絕地求生有什麼好藏的,於主任覺得好笑,誰上研究生還不摸個魚了?
然後他看見許星洲抱著自己的黑熊玩具,坐在護士站。
「還在等人?」於主任說:「回去看電視吧,你追的電視劇不是要結局了嗎?」
許星洲搖了搖頭,道:「師兄剛剛和我說,他被抓到崇明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於主任:「……」
於主任對發生了什麼,心生了然。
——這麼多年,發生在這裡的,淡漠又絕望的疏離,他已經見過太多了。
那畢竟是一個那樣的天之驕子。
「他都被抓到那麼遠的地方了。」於主任不忍心挑明,勸道:「別等了,回去玩吧。你都等了他這麼久了。」
許星洲搖了搖頭。
「你一開始說,師兄看到你等他會很開心,」於主任仍是勸孩子似的勸她:「可是他現在看到你等他等到這麼晚,絕對會發火的。你師兄脾氣這麼壞,你打算氣死他算了嗎?」
許星洲還是搖了搖頭。
於典海:「……」
小病人認真地道:「於主任,我現在不是爲了讓他高興而等他了。」
於典海微微一怔。
「於主任……」許星洲喃喃道:「師兄他跑到那麼遠,也不回我的信息……萬一出事了怎麼辦呢?」
許星洲說:「他開車開得那麼猛,路上出了車禍怎麼辦?」
「如果被綁架了呢?」許星洲難過地說:「如果像小說裡一樣,有人想要他的命可怎麼辦呀?」
——如果是你的師兄不那麼重視你了,如果他有了別的東西,你打算怎麼辦?
可是他不忍心,於主任見慣了這種鈍刀子割肉,這個十九歲的女孩脆弱得可怕。
「所以。」
許星洲坐在護士站外的小凳子上,病區燈光並不太好,昏昏暗暗的,她一手拽著自己的那隻破熊,認真地開口。
「……我現在等他,是因爲我怕他出事。」-
八點半時,病區準時熄了燈。
許星洲這段日子表現不錯,病情穩定,積極配合治療,加上大家都喜歡她,她也離出院不遠了,所以被允許和值班護士一起在護士站等人。
於主任出辦公室上廁所時,許星洲孤零零地趴在護士站裡。
……果不其然。於主任不忍地想。
她在等待一個能依賴、會把她視爲必需之物的人。可是在她的師兄所面對的那些誘惑面前,她應該是夠不上『必需之物』的門檻的。
病區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於主任聽見許星洲難受得喘氣,像是要哭了。
八點半沒來,今晚應該就不會來。
畢竟大家都是八點半睡覺,他就算來了,也只是蹭個不太舒服的牀鋪而已。
於典海捫心自問,哪怕是在自己與自己的愛人熱戀期,如果他被抓到崇明,到醫院熄燈的時候都歸期未定,他也會在事情結束後回自己家睡覺。
回醫院太麻煩了。
他又回去給學生改論文,改到十一點二十多。
四十七的歲數已經不好熬夜了,天天巴不得跟自己的病人一個作息呢。於主任困得要死,索性收了電腦回家,把包往肩上一背,出門時,許星洲已經把椅子搬到了病區門口,探頭往外看。
於典海:「別等了,回去睡覺吧,不早了。」
許星洲眼眶紅紅的。
「我……」許星洲沙啞地喃喃道:「我再等一會兒,十二點就回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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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典海:「別等了,小姑娘,越等越難過。他不會來的。」
——他不會來的,於典海想。
最好是從現在開始放棄幻想。
他以前可能是個二十四孝好男友,天天陪牀,但是他這樣的人總會有膩煩的一天——他可能是把照顧病人這件事當成遊戲玩,也可能只是享受感動自己的過程,可是時間長了,這種擁有全世界的男人總會膩煩這種遊戲。
許星洲搖了搖頭。
不願意回去,於典海也沒得勸,只得推門要走。
可是下一秒,他聽見了引擎的轟鳴聲。
接著車門一開一關,一串屬男人的步伐響起,許星洲大概聽慣了這種聲音,難受地揉了揉自己病號服的下襬。
黑夜之中,外頭的走廊昏暗地亮著緊急通道的綠燈,那步伐幾乎是跑著衝了過來。
於典海擡起頭,病區玻璃門咕咚一聲開了。
——半夜十一點半,那個公子哥兒滿頭是汗地衝進病區。
他渾身狼狽至極,衣服都皺皺巴巴的,進門看到他的小師妹黑咕隆咚地坐在凳子上,先是一怔。
下一秒,他緊緊地把許星洲抱在了懷裡。
「你怎麼現在不睡……」他抱著女孩子,沙著嗓子開口:「這麼晚了,你先上牀啊,笨嗎?」
許星洲帶著幾不可查的哭腔,抱著他說:「……可是我擔心……」
於典海打斷了他們,有些神奇地問:「秦先生,您居然會現在回來?」
——我還以爲這麼晚了,您今晚就不會回來了呢。
於主任被打臉,有點不太好意思,最終也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
「回來了。」
黑暗中,秦渡低啞地回答:
「……我怕她睡不好。」
於主任注意到,那太子爺的姿態絕望又深情,幾乎稱得上是在擁抱一生的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