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紅靈湊在一起,大概也是中下游荒神的水平。
要是有瑪麗在場的話,它們的戰鬥力還會更強一些。
不過,現在是少有的獨立作戰,紅靈們藉助紅霧在斷緣神身上爬上爬下,用近乎孩童撒潑的戰鬥方式,與其打得有來有回,難捨難分。
敵我雙方棋逢對手。
而等到喘息的神谷川再加入戰局,輸贏就毫無懸念了。
“殺了它!殺了它!”
紅靈們尖聲叫嚷着,七手八腳拉扯住斷緣神主體軀幹的五指,鬼切呼嘯而至,由上至下將其貫穿。
勝負已分。
這一場艱難慘烈的戰鬥,讓神谷川收穫了將近兩萬魂晶,還有三顆B級的怪談心頭血。
有荒神心頭血打底,戰利品算得上不錯。
惟一可惜的是犬神現在還無法現身,不然還能將三隻荒神血肉裡剩餘的價值也統統壓榨乾淨。
“嗬……”
收起戰利品,神谷川徹底失了力氣,身體沉重無比,頭腦也發昏。
他踉蹌着依靠巖壁坐下來,眼皮不受控制地闔下來。
如此昏沉了一陣子,他忽然感覺到臉頰上傳來溫柔的觸感,像是有人輕輕捧起了自己的下頜。
“瑪麗?”
勉強睜開眼。
身邊依舊看不到熟悉的紅黑洋裙,但那些血色霧氣,都柔和地包裹繚繞在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神谷川居然從這紅霧裡面,感受到了一點“心疼”的意味。
再看身邊,此時摺紙鳥正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還有那九個紅靈,都緊張兮兮圍在身邊,有幾個正用手指小心翼翼戳動神谷的身體,還有兩個似乎是在他腰間的【蜃氣布袋】裡摸索着什麼。
見到神谷睜開眼睛,紅靈們一鬨而散,像受驚的小獸一般擠在一起。
而後又有一個紅靈被其他的推搡出來,捧出一方油紙包着的小包遞到神谷川的面前:“媽媽說,蠢女人交代要吃這個的。”
“吃這個!吃這個!”其他紅靈附和。
“蠢……女人?”
神谷川想了想,明白了這大概是瑪麗對般若的稱呼。
說起來,般若也一直當着瑪麗的面叫她“壞女人”來着。
她們兩個還真是……
紅靈手裡捧着的,是【延壽紫金霜】。
就是它們剛纔手忙腳亂在【蜃氣布袋】裡翻找的東西。
神谷川將嘴張開,湊近他的那個紅靈拆開油紙包,將裡面的藥粉小心倒進他的口中。
藥味濃重的苦澀粉末吞嚥下喉嚨,緊接着就有一股暖流溪水般慢慢淌過四肢百骸,原本發冷的身體溫熱起來,虛弱和沉重感正在慢慢減退。
【延壽紫金霜】最主要的功能,是延年益壽,增強服用者的生命力。
通常被用來配合般若的假面技能使用。
而這種生效極快的大補藥,對神谷川現在這種過度消耗而帶來的虛弱,當然是有效果的。
真要說的話,【延壽紫金霜】唯一的缺點就只是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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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神谷家大業大,常世領地欣欣向榮,價格昂貴已經不再是問題。
放在以前,他是絕對不會拿這種藥來當戰鬥以後的恢復品的。
但現在嘛,無所謂了,反正庫存裡還有不少。
服了藥後,神谷川勉強撐起身體,又看向紅靈們:“謝謝你們。”
得到了感謝,這些小傢伙顯得很雀躍,咯咯笑着相互推搡,不一會就彼此在地上滾成一團。
神谷看着活躍的“義子們”,扯起嘴角笑笑,繼而又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
【延壽紫金霜】的效果很好。
配合阿吽之息再休整一會,應該就可以把虧空的體力和靈力慢慢恢復回來。
而側腹和背部的疼痛感依舊存在。
紫金霜只能補內,不能治療外傷。
不過神谷川現在的身體素質已經不能用常理來理解,原本血淋淋的傷口已經自然止血,傷口上的血液也已經開始凝固。
“好在沒有傷得太深。斷緣神的剪刀上似乎並沒有攜帶詛咒之類的負面效果,不過被那鏽跡斑斑的刀口劃傷,會不會破傷風還真不好說。”
神谷川也不清楚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有沒有感染的風險。
但只是外傷的話,只要般若能現身出來,就可以得到妥善處置。
般若因爲面具的功能較多,成爲荒神有了神社之後,主要權柄涉及到詛咒、統御,但又雜糅母性、血肉等多方面,主打一個會的多。
她喚出空相替身施展[藥]特性的白脂粉,處理外傷的效果是絕佳的。
只要不是傷得太過嚴重,都能夠短時間內處理。
能得到般若的治療,感染什麼的就不需要再擔心了。
“先前因爲有般若在,一直沒在身邊備點外傷藥,這次以後絕對要從賣藥郎那邊採購一點帶在身邊。”神谷川在心裡爲本次的經歷做了個小小的總結。
之後,他撕掉了背部、腹部傷口附近綻開的衣物布料。
已經和血液凝固在一起的衣料被扯開,讓本來已經止血的傷口又一次滲出鮮血來,強烈的疼痛感也僅僅只是讓神谷川微微皺了皺眉頭。
簡單處理完傷口,他掏出了陣羽織披在身上。
在天戶巖中還有事情要做,神谷川沒打算停滯不前。
……
天戶石門所在的洞窟入口。
藉助茨木之手和【縊死者的繩繮】,神谷川帶着紅靈們重新攀登回了這裡。
這一次他的運氣不錯,攀登的過程也很順利。
沒有再遭遇到斷緣神。
站在高處,神谷川能明顯感覺到天戶巖內的氣息又發生了變化。
昏沉的天地看不清交界,瀰漫在天地之間的濃重霧靄,已經帶上了強烈的侵略性。
“很不妙的氣息……普通人恐怕沒辦法在這樣的霧氣裡面存活,如果是除靈師的話,大概還能抵擋上一段時間。現在天戶巖裡的霧氣要是侵入到石門那一邊,抵達到土御門村落,應該就可以被稱爲‘夜刻’了吧?”
神谷觀察周遭,感覺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
隨後,他又看了看遠處黑黝黝的山脈,只覺得那羣山的形態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
“這地方可是有包括天鈿女命在內兩柱神明的怨念,潛藏在這裡的敵人,絕對不止數量不知道具體有多少的量產斷緣神那麼簡單。”
這樣想着,神谷川加緊步伐進入到洞窟之中。
厚重的石門前。
凹槽處的天戶銅鏡已經從原本的三片變成了四片。
“果然,螢那邊又找到了一片。”和神谷預料的差不多,小巫女推進了拼湊天戶銅鏡的進度。
大概也正因如此,瑪麗才能進一步影響天戶巖,將摺紙鳥和紅靈們都送進來。
“如果沒有螢和瑪麗,剛纔我恐怕要真的拉着最後一隻斷緣神自爆了。”
神谷川將自己這邊新獲取的天戶銅鏡碎片也填入凹槽。
由此凹槽只剩下最後一塊缺陷,距離將這面神明器物拼湊完全,徹底穩固石門上的力量只差最後一步。
“就是不知道這最後一片碎片,到底是在我這邊,還是在螢那邊。”
纔剛交付完碎片,手腕處的紅繩上便傳來細微的拉扯感。
是小巫女那邊注意到,神谷這邊的氣息終於趨近平穩,於是主動嘗試聯絡——
[阿川,你怎麼樣了?]
紅繩的拉扯雖然機械,但能感覺到其中的焦急感。
[有點艱難的遭遇戰,但打贏了,多虧有你,螢。]
神谷如實簡單交代了自己這邊的情況。
還有,天戶巖處的荒神斷緣神有許多個,以及瑪麗座下的紅靈們已經可以現身協助作戰等情況也補充說明了。
他能交代的信息,就只有這麼點。
而後是鬼冢那邊,開始講述她的新發現。
[人柱獻祭]
[人柱將在天戶石門之前,被封入木棺,倒入大量秘法所豢養的蛆蟲。以蠕蟲吞噬活人血肉,配合儀式,以此將人柱獻祭給神明……]
等了解到人柱獻祭的信息後,神谷川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用蛆蟲啃食人柱的血肉?”
這個儀式怎麼聽起來,好像和黃泉沾邊呢?
“天戶巫祭剜下活祭巫女的血肉,是爲了照應天鈿女命自戕,分裂神軀的遭遇。那麼人柱獻祭,有可能對應了另外一尊神明的經歷……”
“也就是說,這地方還有一尊被黃泉侵蝕過的神明!?”
神谷川感覺自己的猜測應該是沒錯的。
但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受到曾黃泉侵蝕的神是稚日女尊,還是其他的什麼神。
他將這個推斷也原原本本告知給鬼冢知曉。
小巫女對黃泉的瞭解不算太多,於是便將這個信息理解成——天戶巖內除去自戕的天鈿女命外,還有一尊曾經墮落的邪神。
這樣的理解也算沒有什麼太大的偏差。
雙方已經沒有信息再要交流,之後要做的就是各自去尋找最後一片天戶銅鏡碎片的下落。
……
土御門村落。
確認了神谷川無礙的鬼冢切螢恢復了鬥志,快速離開神社洞穴。
“還差最後一片天戶銅鏡碎片,如果這片碎片在土御門村的話,按照先前的經驗可能會在竹原家,或者土御門宅邸,在天戶巫祭開始之前,銅鏡應該也在這兩個地方停留過。如果碎片在竹原家,這個東西應該能指引我找到。”
鬼冢將從華服巫女那裡得來的雕花木簪子握在手心,感受上面細滑的木質手感。
華服的巫女怨氣和執念極重。
從她身上遺落的這個物件,肯定能順利通靈看見她生前的遭遇。 шшш★ ttka n★ ¢〇
一路穿行回到村落入口。
鬼冢發現這裡的躁動似乎已經平息,也感受不到地鳴和地震。
但那些泛着綠色的瘴氣彷彿是死亡的氣息,濃重而壓抑,它們在空氣中涌動,又如同鼻涕一般黏在斷壁殘垣上,步入村落甚至能感受到濃重瘴氣所帶來的阻塞感,近乎有一種行走在水中的感覺。
尖銳刺耳的死靈嚎叫聲,不間斷地從村落的各處傳出,如同刀割鐵鋸。
“這裡的氣息和先前完全不同了。”
疑似竹原家的巫女,還在這裡面遊蕩。
還有先前那個在村落中心,引起巨大騷動,帶動地鳴的恐怖存在,目前爲止還不知道是什麼。
鬼冢現在要面對的,是一個更加兇險的土御門村落,是一頭已經從沉睡之中清醒過來的兇獸。
但爲了能和神谷碰面,爲了能離開這裡,她別無他選。
手握雕花木簪,掌心具象化出滴露一般的靈力,鬼冢看到了那個華服巫女的通靈痕跡出現在前方。
她知曉了通靈對象的姓名——竹原千賀子。
“果然是竹原家的巫女。”
鬼冢快步跟上。
一路上,雖然能聽見死靈的慘厲哀嚎聲,不斷從昏暗無光的瘴氣各處傳出來,但並未遇到敵襲,也感受不到死靈的具體方位。
這種敵人潛伏在不知何處角落的感受,還不如直接打一場來得更讓人心安。
小心謹慎地行進了一陣子。
鬼冢看到了一處宅邸。
先前土御門村落的地鳴並沒有完全摧毀這裡,宅邸的外牆坍塌了一些,但其中屋舍建築的輪廓依舊大致保存。
倒塌的大門邊上,還有一塊落在地上的表札名牌,上面寫的是[竹原]。
是目前被懷疑可能存在天戶銅鏡碎片的地點之一。
而且更加詭異的是,在這被瘴氣所包裹的廢棄宅邸深處,鬼冢看見了一點昏暗的燈火搖曳。微弱昏黃的燈光像是一個疲倦的靈魂,在一片死寂的灰濛濛廢墟之中戰慄。
這是她第一次在土御門村落裡面見到燈光。
此時,竹原千賀子的通靈痕跡已經進入到宅邸之中。
鬼冢在外面試圖感知其中的情況,但又不得要領,似乎裡面有什麼東西阻擋了她的靈力對其中進行窺探。
“這裡面一定有着什麼東西。”
鬼冢一咬牙,捻出三枚震符,進到了宅子裡面。
竹原家很大,那一抹燈火的光亮在瘴氣的最深處。
朝着燈火處前進,她進入到一處庭院之中。庭院正中央是一棵巨木,原本或許枝繁葉茂,但現在早就死去。
扭曲的枝幹焦黑,樹皮裂痕斑駁,雜亂的樹紋紋路刻着痛苦與掙扎。枯枝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又在那抹昏黃光亮的映照之下,將斑駁而詭異的光影投到地面上。
而指引鬼冢來到這裡的燈火,就位於枯萎巨木的下方。
“這是……神社?”
鬼冢看到樹下是一間老舊的木質神社,大概就是一棟民居的大小。
一盞提燈掛在神社正門上方搖搖晃晃,而在神社的走廊上,周圍的地面上,立着密密麻麻,不知道數量具體有多少的人形娃娃。
那些人偶大多都是孩童或者青年的樣貌,其中青年居多,都穿着和服或者禮服,有男也有女,且老舊破損,面目模糊。
也正因如此,更顯的分外詭異與荒涼。
在人形娃娃們的身上,還雜亂牽搭着衆多紅色的細線。
正當鬼冢認真觀察這處人形神社的時候——
嘎吱。
神社門上那盞提燈又晃動搖曳起來。
嘎吱,嘎吱。
地上黑壓壓的人形剪影也跟着搖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