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個人把臉埋在窗戶上,兩手遮住光往裡看着,一邊敲了敲玻璃:“小何主任在嗎?”
我擡頭一看見是孟大媽,急忙站起道:“孟大媽,您怎麼不進來?”
孟大媽站在門口,見一屋子人,招呼道:“喲,袁警官也在呢?你坐你坐,我沒事,找小何主任說幾句話。”
我來到門口,問:“街道上有任務?”
“私事,那個……那幾天在你這那個外國姑娘呢?”孟大媽一邊說,一邊在屋裡四下尋找,然後一眼看見了艾裡克斯,興奮道,“對對對,就是你。”
艾裡克斯茫然站起道:“啊?”
我比她更茫然,問孟大媽:“您找她幹什麼?不是都取消暫住證了嗎?”
孟大媽把我拉在門外,有點不自然道:“不是這事,那姑娘……叫什麼來着?”
我說:“艾裡克斯。”
“對,艾裡克斯,她有對象了嗎?”
“對象?”我好笑道:“好象以前有過。”沒有王水生哪來的?不過那是好幾千年以前的事了。
“以前有過,那就是現在分手了唄?”
“您問這個幹什麼?”
孟大媽衝身後招了招手道:“來,學工。”
我這才發現她還領着一個人,這人大約30出頭的年紀,個頭不高,圓圓的腦袋,圓鼓鼓的肚子,戴着一個圓圓的小眼鏡,留着小平頭,臉上一派斯文,不過圓滾滾的樣子實在惹人可笑。
這青年上前來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跟我握了一下,又衝我笑了笑,看樣子不太會應酬。
孟大媽拽着小胖子的胳膊跟我說:“這是我遠房一個侄子,李學工,在一家德國外企上班,搞英特納雄耐爾的。”
李學工無奈道:“嬸子,那叫英特爾,再說我搞的是無線網絡開發。”
孟大媽道:“隨便吧,反正是‘挨踢’的。”
李學工一絲不苟地糾正:“IT!”
我笑着又和他握了握手道:“搞IT的都是精英啊。”
李學工謙虛道:“哪裡哪裡,話不能這麼說的,其實IT涉及的專業和業務很多,它包括……”
孟大媽在旁邊瞪了他一眼:“聽你說還是聽我說?”李學工只得住口。
孟大媽賠個笑臉繼續跟我說:“反正月薪好幾萬呢。”
李學工嘀咕道:“您說這個又幹什麼,再說我現在拿的是週薪……”一句話沒說完,又被孟大媽瞪回去了。
在居委會待了這麼長時間,話又說到這份上,我八成已經知道孟大媽的來意了,這些老太太話裡一旦出現諸如“遠房侄子”“月薪”等字眼,那一準是給人介紹對象來了。
果然,孟大媽貼近我小聲道:“孩子不錯,就是老實過頭了,三十好幾的人連個對象也沒談過,我那乾姐姐急得什麼似的,這不,託到我頭上來了。”
我莫名其妙道:“那您怎麼就想起艾裡克斯來了呢?”
孟大媽得意道:“這就是我聰明的地方,我想這孩子不找對象是不是因爲在外企幹久了,本地女孩兒看不上眼了啊?”
我側眼看着李學工道:“你這可是崇洋媚外。”
李學工急道:“哪有的事,我就是看見女人緊張,一緊張就說不出話來。”
孟大媽白了他一眼道:“有什麼好緊張的,姑娘我也幫你看了,長得不錯,人又能幹,前幾天我送給你媽的烏雞湯那雞就是她幫我殺的,現在的姑娘還有幾個會殺雞的?”
李學工又急又羞,結巴道:“我……我早知道您叫我來是爲了這事我就不該來。”
孟大媽強橫道:“總之你是來了,你要敢不跟人家見一面就跑我就告訴你媽去——你信不信以你媽的脾氣能每天做盒韭菜餡兒的餃子去你們公司找你去?”
李學工一籌莫展,扶着小眼鏡不說話了。我是今天才知道還有這麼一招,拿韭菜餡兒的餃子威脅別人,不過想想也難怪,在一家德國企業,又都是搞IT的精英,一個老太太端一飯盒韭菜餃子滿處找兒子,李學工是得抓狂……
這時艾裡克斯在我們身後道:“剛纔誰喊我名字了——對了何安憶,我又餓了。”
孟大媽眉開眼笑道:“餓了好,餓了正好跟我們這侄兒吃飯去。”
艾裡克斯撓頭道:“我又不認識他,爲什麼要和他一起吃飯?”
孟大媽偷偷扯了一把李學工,嘴上道:“吃幾回不就認識了嗎?”
艾裡克斯雖然已經5000多歲,可是毫不通世故,說話行事三分像少婦,七分倒像少女,兀自道:“可是我不認識他啊。”
孟大媽臉上掛不住了,勉強笑道:“看你這姑娘,才幫你說了半天好話,有你孟大媽擔保你還怕遇上壞人啊?不處對象多交個朋友也好嘛。”
我悄悄對艾裡克斯道:“這在中國叫人情,或者你要說你有老公了也行。”
艾裡克斯大聲道:“可是我第一個老公已經死了很久了。”
孟大媽臉色變了變,偷偷問我:“你只說她處過男朋友,原來還是二婚啊?”
誰知艾裡克斯一句話倒是引起了李學工的興趣,問道:“那麼你那位……是因爲什麼去世的?”
艾裡克斯道:“可能是因爲種族不同吧,總之他很早就死了。”
“哦,有家族遺傳病史啊?”李學工道:“這倒很值得同情,要不就一起吃個飯?”他紅着臉道,“就算幫我個忙,給我媽和我嬸子一個交代。”
艾裡克斯道:“我想吃雞。”
“你喜歡吃雞啊?肯德基行嗎,他們的口號不就是we do chicken right嗎?”
孟大媽雖然沒吃過快餐,也知道肯德基不是什麼上檔次的地方,道:“吃什麼雞啊,你們公司門口不是有家很有名的西餐廳嗎?去那。”
李學工問艾裡克斯:“可以嗎?”
艾裡克斯看看我,我看看孟大媽,只得支吾道:“我沒什麼建議……不過艾裡克斯口味有點怪,一般的飯她恐怕吃不慣。”
孟大媽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先把艾裡克斯讓在後面,又把李學工塞進前座,大聲囑咐:“不管成與不成,天黑之前親自給送回來。”
我死死拽住後車窗的玻璃,語重心長地暗示艾裡克斯:“就算再餓也別亂吃東西啊!”我真怕她餓急眼了把李學工當點心吃了,那小胖子看着虛騰騰的十分可口,他媽要是知道我們把他送給吸血鬼在一起待一天,不得每天端着榴蓮味的餃子給兒子報仇來……
孟大媽看着遠去的出租車,如釋重負道:“我看有戲,你說呢?”
我嘆了口氣道:“但願天黑以前能好好回來吧。”
孟大媽卻誤解了我的意思,不悅道:“學工不是那種人,對了,剛纔他說的那一堆外語是什麼意思?”
“we do chicken right?我英語也不太好,從字面意義上理解好象是‘我們做雞是對的’。”
孟大媽叉着腰感慨:“這種口號,也就美帝國主義那種國家能想出來。”說着走了。
王水生眼見我把艾裡克斯送上車,追出來問:“你把我奶奶弄哪去了?”
我唉聲嘆氣道:“我給你奶奶介紹了一個男朋友,倆人處對象去了。”
王水生:“……”
“裡面他們討論的怎麼樣了?”
不等他說話,我就聽辦公室裡老雷沉悶的聲音大聲道:“跟人類合作也就罷了,可跟吸血鬼混在一起我不能接受,我們可是神族。”
高大全的聲音:“可是老大,光憑我們這些人可追蹤不到德古拉啊。”
老雷哼了一聲道:“要我說,我們以不變應萬變,我先去把那些變成吸血鬼的犯人都劈死,德古拉自然會自己來找我們。”
王水生苦笑道:“聽見了吧,我們血族根本沒被他放在眼裡。”
我只得跟着苦笑道:“我要是德古拉,現在是說什麼也不肯來的。”老雷自矜自有他的道理,他的漫天閃電劈下來,德古拉也未必經受得住,可現在的問題是隻要德古拉不願意露面,我們再不和艾裡克斯合作,可能永遠也找不到對方的蹤跡。
袁靜焦急道:“各位……不管什麼族吧,我爸爸三天之內要是得不到解藥就只能永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所以還請你們勉爲其難救救他。”
就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辦公室後窗道:“小姑娘,想救你爸爸必須得有我的血才行,你要願意用自己和我交換,我倒是可以考慮。”
聽到這個聲音,我和王水生同時大吃一驚:德古拉,居然真的來了!
滿屋的人都已經站起,阿破第一個奮不顧身地衝破窗戶鑽了出去,我辦公室的後窗正好是我們的小區內部,在那動起手來也很合我們的意,至少可以儘量避免傷及無辜。
王水生就那麼直挺挺地走上牆壁,準備對德古拉進行合圍。我剛要衝進辦公室,就聽前街——就在臨近超市門口那個位置另一個人冷笑道:“各位還記得我嗎?”
伴隨着這個聲音,我感覺到絲絲陰冷在慢慢侵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