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仍然是兩輛大巴早早地接着我們在電視臺裡面等着,今天魏金可謂是帶來了全體班組,我們的車一路走,一路都有人圍繞着小綠忙活着,化妝師忙碌地化着妝,女高音半蹲在小綠跟前不斷地叮囑着:“唱歌的時候一定要輕,你走的是冷豔路線,不要在乎下面的人喊什麼……”
網絡炒手抱着他的筆記本蹲在另一邊道:“記住,去年冬天你是在國茂通往天橋的過道里賣唱,至少別人問的時候你得這麼說。”
道具師喊着:“吉他,吉他呢?”
有人抱過那把原木色的吉他來,道具師把它塞在小綠手上道:“吉他已經找最好的調音師幫你調過音了,今天你的演唱曲目是許巍的《故事》,吉他音特別多,發揮你的長處!”
這些人忙完,魏金走過來扶着小綠的肩膀鄭重道:“還是那句話,別緊張,今天這關還是有把握能過的,五個評委裡我已經聯繫到了兩個,你只要再搞定一個評委就OK了,觀衆席裡我也找了人,他們會帶頭鼓掌喝彩。”
我和阿破驚歎道:“托兒你都找好了?”
魏金顧不上理我們,起身道:“我作爲贊助商會在佳賓席出現,現在就該走了,剩下的就靠你們大家了,過了今天這關小綠就是32強,以後的路說長不長,無非就是再過5關!”她緊握雙拳道,“各位,我會盡一切力量打造一個傳奇,你們都是傳奇的締造者!”
阿破小聲道:“這話一點也沒錯,小綠要能得冠軍那絕對是傳奇。”
魏金忽然攥住無雙的手,有點蒼涼又有點亢奮地說:“弟弟,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牽扯到我們兩個人的命運,你總該祝我成功吧?”
無雙淡淡笑道:“祝你成功!”
魏金最後一次鼓舞軍心道:“今天我們必勝無疑,只不過這已經是最後一次練兵的機會,如果我們取得最後的勝利,那時你們也將身價倍增!”
全車人都大爲振奮,一起喊道:“戒子(YES)!”
魏金下車後,女高音也站起道:“我也該走了。”
我說:“你幹什麼去?”
女高音道:“我就是今天的評委!”
我們面面相覷,女高音拍拍小綠的肩膀道:“我就在下面看着你,記住,唱的時候一定放輕,哪怕你哼哼也行,千萬別把觀衆嚇着!”
小綠怯怯道:“哦。”
……
今天是本次選秀的最後一場外圍賽,說白了意思就是能用錢走到的最後一關,32強之後的評委將全部是業內名人,這些人有錢有名,可就不是那麼輕易能控制的了。魏金之所以如此亢奮又如此失落,大概是因爲她也知道事情終於要到了有分曉的時刻,這跟死囚的心態差不多,雖然誰都不想死,但你春天犯了案,夏天判了刑,每天啃着窩頭在老鼠堆裡等死,要到秋後問斬,這漫長的時間裡心態會發生變化,飽受煎熬之後會從怕死到盼望快點行刑,至於開刀前會不會有皇帝大赦天下的奇蹟,那就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這次外圍賽共有64個人,分爲8組,通過比賽將淘汰一半選手。整個賽程只有2天時間,所以非常緊張,錄製的節目也不可能每場都播,但畢竟是首次面向觀衆開放的比賽。
上午要進行的第一組比賽裡就有小綠,因爲時間緊急,8點一刻開始點名,8點半節目就正式開始了。
我們坐上觀衆席,主持人匆匆出場,朗聲道:“親愛的觀衆朋友們,首屆小紅帽杯選秀比賽很榮幸地在我市正式拉開帷幕……”
我詫異道:“首屆?還打算搞第二屆啊?”
只聽主持人繼續道:“……誰也不知道小紅帽到底是什麼人,現在又在哪裡,有人說她在國外,有人說她去了山清水秀的地方,還有人猜測她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但是——”她用無比煽情無比鼓惑的口氣一字一頓道,“我們更有理由相信她就在我們這些選手中!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開啓小紅帽之門,擦亮你的眼睛,選出你心目中的小紅帽!”
掌聲大作下,舞臺的帷幕緩緩拉開,全體64名選手站在合唱那種鐵架子上集體亮相,看來導演還進行了臨時彩排,每個人都有一個動作,站在中間的都用指頭戳自己臉蛋子,站在左邊的用右手叉腰,站在右邊的用左手叉腰,最後一排的雙手高舉,象徵着勃發向上……
我們四個頻頻東張西望尋找小綠,可是想在64個人裡找一個人也不是那麼簡單的,猛的看去,只有一個人最顯眼——呂祺戴了一頂那種印地安酋長的羽毛冠,臉上畫着白油漆,高高的羽毛聳立着,別人站在中間都是戳臉,偏偏她非叉腰,擺出一個千嬌百媚的造型,把整個她這一排的人都擠得搖搖欲墜,後面的人更是被她的羽毛擋住了臉。
亮相完畢從鐵架子上往下跳的時候我們才發現了小綠,雖然臉上也畫得青一道紫一道的,但在衆多女孩中仍然是那麼平凡不起眼。
時間倉促,主持人馬上開始了比賽:“下面有請第一組1號選手樑裕榮登場,她演唱的曲目是《歌唱祖國》。”
樑裕榮穿着千層白疊的晚禮服閃亮上場,音樂起,開唱。唱到沒一半,5位評委有3個亮起紅燈,音樂止住,噴霧四射,主持人含笑走上臺來道:“好,按照規定有3盞紅燈亮表示選手被就地淘汰,下面讓我們聽聽評委意見。”
樑裕榮無辜地站在那裡,第一個亮紅燈的評委牌子上寫着國內知名作家,是個戴眼鏡長相頗猥瑣的青年,他滿面帶笑地對樑裕榮道:“你唱得不錯,但我們都知道你不是小紅帽,所以不好意思了。”
其他兩個亮了紅燈的評委都點點頭,表示同意。主持人遺憾道:“那麼只好有請2號選手了。”
樑裕榮不服道:“憑什麼我不是小紅帽?”
知名作家不客氣道:“你太胖了,視頻上的小紅帽要有你這體格我們也就不用費力巴哈地找她了。”
全場觀衆大笑,我們後邊有人道:“這人誰呀,咋這搞笑呢?”
又一人道:“不就那誰嗎?”
先前那人道:“哦,就寫什麼那個是吧?”
第三人道:“對對對,就風格老那樣那個。”
先前兩人同時篤定道:“對,就他。”
……說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他們說誰呢。
樑裕榮含羞退場,2號選手上,演唱曲目《天路》,唱到沒一半,3盞紅燈大亮,噴霧……
這次作爲評委的女高音毫不留情道:“相比上一個選手,你又太瘦了,沒有韓紅的體形,你就唱不出她那效果來,下去吧!”
阿破詫異道:“評委都夠狠的呀!”
小慧道:“前面狠一點對小綠有好處。”
現在8個人已經淘汰了兩個,也就是說後6個人能有三分之二晉級,這對後面的選手來說確實是好事,當然,後6個人也有可能全被3振出局,那樣的話她們只能再比一次矬子裡面拔大個兒選出4個來,不過那樣的局面不大可能出現。
主持人報幕道:“下面有請3號選手呂祺,她比賽的歌曲是《日不落》。”
阿破驚道:“這麼強?怎麼日都不落?”
小慧瞪他一眼道:“是蔡伊琳的歌!”
我們的印地安酋長一杆子衝出來,頭上的羽毛嘩嘩作響,從後臺又闖出十幾個伴舞來,都畫得跟鬼一樣,身上掛着各種鏈子,一見他們我就想起早年間的呂祺來了——當她還是火雞的那段時光。舞臺上,一隻變異始祖鳥領着十幾只火雞開唱了,開始人們還在發笑,可等呂祺一嗓子亮出來以後他們就都被震驚了,不得不說,集火雞、太陽公公和酋長於一身的呂祺天賦非常不錯,她的嗓音清澈高遠,而且臺風穩健,加上那十幾個伴舞的陪襯,確實把一首歡快熱辣的歌曲表現得淋漓盡致,歌近尾聲,已經有4盞綠燈亮起,那表示她已經順利晉級了。
臺下的人們開始歡呼,呂祺一首唱畢,衝評委席鞠了一躬。評委裡一個很臉熟的國內三線影視明星帶笑道:“小姑娘,歌唱得不錯,不過妝化得太誇張了。”
呂祺難得謙遜地低頭道:“對不起老師,下次改正,我沒受過什麼教育。”
三線明星驚訝道:“你不是科班出身?”
呂祺道:“不是,我從小跟媽媽長大,家裡很窮,所以早幾年在酒吧裡賣過唱。”
觀衆席上一片唏噓聲,隨之鼓掌。
三線明星不信道:“那你還能請得起這麼多伴舞?”
呂祺直言不諱道:“前不久我親生爸爸找到了我,他挺有錢的。”
觀衆們譁然,開始議論紛紛。
評委們也被這個直爽得有點鹵莽的女孩子逗笑了,好感大增,三線明星道:“那你告訴我們你到底是不是小紅帽?”
呂祺自信道:“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留到決賽時候大家看我表現吧,謝謝你們的支持。”
觀衆們開始喝彩,鼓掌,有人大聲喊:“你就是小紅帽!”
無雙有些發呆地看着臺上的呂祺,忍不住碰了碰小慧道:“你說她真的是小紅帽嗎?”
小慧冷冷道:“炒作!你以爲她這樣的姑娘能說出這種話來嗎?魏金能爲小綠請一個班子在背後搞,她也一樣——呂唯民錢也不少!”
阿破道:“咱們怎麼就沒想起來請一幫伴舞的呢?”
小慧微微一笑道:“方向不同罷了,呂祺畢竟是有實力的,對小綠來講,能買通一個評委比請伴舞有用多了。”
我往人羣裡一看,只見呂唯民也坐在那裡,表情複雜地跟隨着其他人一起鼓掌,見我在看他,衝我微微點了點頭。
據魏金說她這次買通了兩個評委,除了女高音之外,還有一個不知道隱藏在哪……
呂祺下去後,後面的幾個姑娘表現得都摸棱兩可,歌唱得不錯,但不夠出衆,女高音頻頻亮紅燈希望給後面的小綠掃清障礙,但無奈沒有得到其他四個評委的支持,只淘汰了一名因爲緊張走調走到她二姥姥家的5號。
這時主持人登臺道:“下面有請7號選手董小綠,演唱歌曲《故事》。”
小綠抱着吉他,冷豔上場,工作人員小跑着把一支高麥克風放在她腳邊,音樂起,小綠撥動着吉他,琴聲委婉低沉,把許巍那種滄桑已經表現出幾分,臺下掌聲起——那是魏金安排的托兒。
到了節拍上,小綠淡淡地唱道:
“也許是出發太久
我竟然迷失在旅途
我最親愛的朋友
你讓我再一次醒來
聽你說的故事
深深打動我
來自這個世界
來自我們真實的生活
故事裡始終都有愛
無論有什麼樣的艱難曲折
故事裡永遠都有愛
永遠是美麗溫暖的光明結局
寂靜的天光雲影
映襯着冬日的晚霞
我最親愛的朋友
你給我春天的感覺……”
……從她唱第一句開始,臺下就沒聲音了。
雖然是一首輕歌曲,但那種如蛆附骨的刮耳音實在讓人太難受了,小綠根本沒聽從女高音的建議,渾然忘我地唱着,偶爾往我們這邊投來一瞥,觀衆中已經開始有人捂耳朵了。歌唱到一半,甚至連後臺的工作人員也以爲她是在故意出怪相而停止了音樂,小綠兀自地唱着,直到最後一段輕哼:“唔……唔唔唔……唔……”
一曲唱罷,評委席上沒一盞紅燈,也沒一盞綠燈。
小綠收起吉他,從容地看着臺下,阿破畢竟反應快了一步,大叫道:“好嘿,咦——”只是他忘了這最後一聲是聽相聲才能喊的。
主持人在別人的提醒下這才覺醒,一邊掏耳朵一邊磕磕絆絆地走上臺來,尷尬道:“嘿,嘿嘿……下面有請評委老師講評。”
臺下靜可聆針,人們都呆若木雞地,茫然地看着評委席,想聽聽他們說什麼。
評委們則呆若木雞地,茫然地看着小綠,想看看她想幹什麼……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女高音,畢竟有職責在身,她長長地打了個嗝兒道:“呃……”
主持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道:“您快給說說,到底怎麼樣,爲什麼評委席一盞燈也沒有?”
女高音結巴道:“呃,怎麼說呢,怎麼說呢……”說到最後,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說了,吭哧了半天,終於勉強想出一個詞來道,“我覺得她唱歌還是很用心的。”說着碰了碰旁邊的某指揮,“您覺得呢?”
某指揮猛醒道:“是,是挺用心的,咳咳。”現在我們終於知道誰是第二個臥底了。
國內知名作家寫什麼的那誰老半天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道:“我的仇人給了你多少錢讓你在這種場合下把我幹掉?”觀衆都緩過神來,開始鬨笑。
三線明星把麥克風支在嘴上,沉吟了一會才道:“我希望我們這是一次嚴肅的比賽,不要最後搞出個這哥那哥來傳爲笑柄。”他偏過頭看了看女高音道,“那位大姐說的也許不錯,她唱歌是用心了——她在用心地噁心我們!就算她不是故意的,我們是在選歌手不是勞模,唱的難聽就是難聽,我覺得她這也是一種特殊技能,應該去和吃玻璃拉汽車的一起競技,謝謝我說完了。”
阿破怒道:“媽的也不用這麼擠兌人吧?”
我說:“聽聽最後一個怎麼說。”
現在各人立場基本已經顯示出來了,女高音和指揮家收了賄賂是站在小綠一邊的,寫什麼的那誰和三線明星是反對的一方,5個評委裡還剩下最後一個,他的態度很關鍵。
這個老評委捂着半個臉嘆氣道:“說實話早該給你亮紅燈的,可是你歌唱得太震撼搞得我把這茬兒給忘了……”
觀衆們笑,我們的心也提了起來,老評委繼續說:“不過既然有這規矩,我也不打算趁人之危,這樣吧,你後面的這個選手來決定你的生死,如果她發揮出色,那麼我只能對你說抱歉了。”
小綠沉靜地聽完所有人的點評,鞠了一躬走下去了。
主持人暈暈乎乎:“讓我們請出第一組最後一名選手吳佳瑤,她的曲目是《鏗鏘玫瑰》。”
我嚇了一跳道:“吳佳瑤?那不是那天海選的開門紅嗎?”這姑娘我們都見過,活潑開朗又漂亮,實力不凡,只要她發揮正常,小綠就肯定沒戲了,魏金就算買通了所有評委他們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顛倒黑白。
可是吳佳瑤唱第一句時我們就放心了,這個姑娘確實漂亮,音色也不錯,但是明明一個小丫頭硬要裝出英姿颯爽的樣子是十分可笑的,一首《鏗鏘玫瑰》被她用海豚音演繹得讓人肝腸寸斷——她在錯誤的場合錯誤的時間選擇了錯誤的表現方式。
女高音和指揮家率先亮起紅燈,那誰和三線明星暫時無動於衷,可是老評委還是嘆息着按亮了紅燈,他拿過麥克風惋惜道:“你選錯歌了,下次努力吧。”
吳佳瑤立刻委屈得哭了起來,主持人趕緊上來摟住她的肩膀安慰,一邊大聲道:“好,那麼請出我們今天的4位晉級選手。”
小綠和着那三個一起走上來,那幾個人都是搶先去跟吳佳瑤擁抱,握手,跟着一起哭得哇哇的,比自己落選還傷心,然後把眼淚一擦就眉開眼笑地站在了臺中央。
臺下開始有人起鬨:“董小綠,再來一個!”
阿破回頭對那人怒目而視,小綠畢竟是我們的朋友,雖然歌唱得難聽了點,傻乎乎的,愛走神,長得也不漂亮……這人還有好嗎?
無雙看了一眼佳賓席上長長鬆了口氣的魏金,感慨道:“小綠居然就這樣過了一關。”
阿破瞪完那人,回過頭來說:“我說咱們下場還來嗎?”
我們四個相互看看,一起道:“來!”
我感嘆道:“小綠的歌吧,聽的時間長了是不行,不過一首兩首聽聽還是挺特別的。”
阿破道:“尤其是等她唱完以後那種清淨,能讓人更珍惜生活。”
小慧捂嘴笑道:“就跟蒸桑拿一個道理。”
無雙淡淡道:“可是一般人蒸幾分鐘就能出去,咱們卻是住在桑拿房裡的——這下小綠回去以後肯定又要練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