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我終於體會到了萬念俱灰的感覺——在我們前後左右都是巨大的水柱,不管從哪突圍,結果都是自取滅亡。
風神似乎也不急着消滅我們,他看我們的眼神像只兇殘的老貓在盯着已經落入自己利爪下的老鼠一樣,手指頭一勾,位於我們左側的一根水柱呼嘯着向我們的遊艇撞來,船體劇烈傾斜,船上的人都狼狽不堪地滾在船的一邊,摞成一堆。
好在並沒有人落水,可是我知道這僅僅是一個前奏,風神饒有興致地又勾一勾指頭,遊艇前端的水柱撞來,船頭被高高拋起,雷甜甜啊的一聲被甩向水裡,老雷和王水生大驚,同時伸手抓住雷甜甜,於千鈞一刻之際將她拉了回來。
風神冷笑一聲,雙手交叉,這回襲擊我們的同時有一左一右兩條水柱,兩股力量一擠,我們被高高拋在了天上,阿破和無雙保護着船上的女眷,雖然沒人落水,但是船舷已經被打得破爛不堪。
艾裡克斯怒叫一聲,展開翅膀衝向風神,但是一股強勁的風還不等她飛起來就把她壓了回來。如果是在平地,風神再強也不至於能完全壓制住我們,至少在對艾裡克斯上,他不會有這麼大優勢,但是在海面上,風借水力,有形有質,大海就成了他最有力的幫兇。
這時海水已經灌上甲板,孫滿樓高大全這樣的旱鴨子早已面無人色,小綠和葉子幾個女孩子緊咬着牙,強作鎮定。照這麼下去,這一船人除了阿破,恐怕難免落個同歸於盡的下場,早就有慘痛經歷告戒我們:不要把所有雞蛋都裝在一個籃子裡,我們這些人一完,元妖基本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此刻,我們的遊艇已經變成一片破敗的金屬,載着我們飄搖不定,風神冷冷地環伺一旁,他嘴角往上撇了撇道:“何安憶,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
阿破怒道:“放你媽的屁,有本事到地上跟老子打!”
風神只淡淡說了三個字:“再見吧。”他雙手平舉過胸,屏息凝視,誰都看得出他的下一擊必將是絕殺性質的。
“完蛋了——”孫滿樓大叫起來。
這時的李學工窩縮在衆人的腳下正在不管不顧地大吐特吐,我一見他就來了氣,可是也有深深的自責,要說無辜,沒人比小胖子無辜了,不遠萬里被劉老六騙來,眼見自己心愛的“女孩”變身蝙蝠精不說,還要白白搭上一條命。
風神凝聚好力量,猛的單掌一推,我們身側的幾根水柱忽然集結成牆,陡然咆哮躥起,帶着震耳欲聾的嗚嗚聲向我們劈頭蓋臉地打下來,水牆足有十幾米,人在其下,像螞蟻般渺小,就算船不被打碎,浪頭也足以致命。
此時此刻,雷甜甜緊緊抱住老雷,眼睛卻深情地望向王水生,小綠則靜靜地依偎在無雙懷裡,我覺得左手一熱,扭頭看去,見葉子把自己的小手遞過來,衝我微微一笑。
我短嘆一聲,雖然覺得不甘心,不過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劉老六忽然一把拽住李學工的領子,隨手給他一個大嘴巴,哇哇叫道:“你小子不是海神嗎,你到是乾點什麼呀!”
李學工擡起頭,只見生平未遇的一個浪頭迎面撲來,本來已經吐得慘白的小臉變得更加誇張,他拼命把臉扭在一旁,一隻手下意識地往外一擋……
這本來是一個普通人遇到危急情況時的尋常反應,可是奇蹟終於出現了(- -!!):在李學工隨手推出的方向,那面海水牆的牆體上驟然出現了5個巨大的手指印,就好比軟綿綿的溼麪糰上被人拍了一把似的,而且由於這一掌之力,本來撲向我們的水牆忽然急遽倒退,“嘩啦”一聲倒了下來,濺得我們滿頭滿身都是海水。
還在愣怔中的衆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得救了,包括我在內,大家都發傻地看着眼前的景況,沒人歡呼也沒人喝彩,好半天才不知道是誰悠悠地冒出來一句:“如來神掌——”
雖然同樣吃驚不小,但出於慣性,風神的另一撥攻擊也已經到了,這一回是位於我們右側,劉老六抓着呆若木雞李學工的身子一擰,李學工照例伸手一推,凝結了風神無數心血的水壁像堆破油桶一樣被推得東倒西歪。李學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劉老六拼命搖着他領子道:“想起自己是誰沒?”
風神這時終於恍然:“海神來了?”他嘴上說着,兩手連動,海面旋風隨之出現,捲起無數的水浪向我們撞來,風神似乎看出海神技能還不熟悉,想憑藉最後的兇猛反撲出其不意。
劉老六扳着李學工的肩頭,指着那些浪頭一個勁叫:“全靠你了!”
李學工緊張道:“我該怎麼辦?”有了前兩次的成功經驗,小胖子雖然緊張,可已經不再是最開始那個廢柴樣了。
劉老六叫道:“你是海神還問我?”
“海神……不是用三叉戟那個嗎?”——看來李學工也支持波斯頓。看着那麼多撞過來的水柱,小胖子已經不像剛纔那麼慌張,彷彿心有靈犀似的,他慢慢張開手,很奇怪的,那些急速飛奔的水柱受了感應一樣遲鈍了一下,好象一羣被人豢養的狗兒在等着主人的指令……
李學工的手略微往下按了按,那些水柱便安靜了許多,一時間倒像是無數無害的噴泉在我們身周噴放。
這回輪到風神着急了,他定了定神,再次凝結神力,可是海面上的風已經無法帶動海水,風聲掠過水體,打在我們身上的只有些許水花。風神大概意識到了自己大勢已去,回身說了些什麼,對方的油輪便開始向海岸靠去。
艾裡克斯叫道:“別讓他們跑了!”
“好!”李學工答應一聲,可是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剛纔還立在半空的水柱此刻已經緩緩融入大海,顯然,沒有李學工的指令,它們很茫然,但絕不會再助紂爲虐。
“我們追!”葉子喊了一聲。
孫滿樓無奈道:“美女,你看清楚狀況再說。”
我低頭一看,也是哭笑不得,我們一行人這時站在齊腰深的水裡,遊艇早已千瘡百孔,別說追敵,只要再有幾分鐘,這幫人恐怕還是逃不脫被淹的命運。
對面的船跑出一段距離,風神忽然冷冷回頭,雙臂奮力向我們一揮,海面上頓時狂風呼嘯,這小子居然還不死心,想用最後一博來碰碰運氣。
可是風神的拼命一擊畢竟非同小可,我只覺空氣驟然稀薄,全身的汗毛都開始有徵兆地貼向身體,暴風自不足1海里的一個點刮來,情形非常詭異,就好象一臺小小的鼓風機通電後吹出了12級颱風一樣。
更詭異的是:在如此強勁的風裡,海面沒有半絲波動,如同颶風從平靜的玻璃上掠過……
不難想象,只要這股風一着身,我們會毫無商量地被吹到五湖四海去,別說藏身於一艘正在沉淪的小破船,就算躲在鋼筋水泥後面也阻止不了這樣的下場。
艾裡克斯罵了一聲,展翅飛起,忽又落下,道:“我跟你們在一起!”她拉着李學工的手道,“大家的生死就全看你了!”
小胖子這時完全恢復了鎮定,他衝艾裡克斯點點頭,把一隻手平伸出來與遠處的水面平行,驀的一提,在颶風和我們船之間,海平面上異軍突起,整整一個區域的海水被他規規矩矩地提了起來,大小不亞於奧運會的水立方——大海在海神面前,竟像兒童手裡的積木一樣順從!
颶風與海水接觸,發出嗚嘟嘟的巨響,像砂輪打磨石頭一樣,就見水立方的一角被漸漸磨平,飛濺的水滴子彈般四射,我定住時間,幫衆人規避。
李學工憤憤道:“這小子可惡!”他雙手平攤,掌心向上,身子一昂,以我們的船爲圓心,身周500米以內爲半徑的海水整個凸出海平面,依然是規規矩矩的一個圓柱體,李學工猛的一按,這個圓柱體便整個壓在了颶風之上——沒有想象中的山崩地裂,風神所發出的颶風被呈蒼穹之勢的海水不由分說地壓進了海里,就像衣角帶起的微風被飛來的大山鎮住一樣,很快沉入了海底,沒用片刻,海面上飄起一層被卷暈的魚蝦和其它海生物……
李學工眼望逃走的船,指頭挑了挑,海平面上一道城牆似的由海水組成的棱線由近及遠追擊而去,“砰”的和風神所乘的船發生了追尾,幾個船工掉進了海里,而風神拽住船幫,也幾乎跌進去。
我們大喜,眼見風神手忙腳亂地呼叫,知道他也不會游泳,我忙跟李學工道:“再來一次!”
李學工點點頭,指頭再一勾,又一道水線追擊而去,眼看就要撞上油輪,忽然那道海水凝結不動了,敵船上,另一個人手掌張開,正對着周圍的海水施放冷氣,絲絲的白煙冒過,海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凍結。
我意外道:“戴文老狗也在船上?”
戴文輝恐懼地朝我們這邊望了一眼,索性跳進已經被凍結的冰面上,沒命價向陸地跑去,李學工又推過去的幾道水浪都被他手忙腳亂地凍在了原地,風神緊隨其後,兩人惶惶如喪家之犬,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時陸地已經隱約可見,戴文輝把鞋甩在一邊,手腳並用在冰層上跑着,我很快明白他之所以這麼做是要用四肢發佈凍氣使水面結冰,就見他一邊跑,身前半米之內便被凍結,本來也算尉爲奇觀,可是此刻卻有說不出的狼狽。
阿破叫道:“給他一個大的,我就不信狗日的能把整個索馬里都凍住!”
李學工觀察了一下形勢,搖了搖頭道:“那樣會引發海嘯的。”
“那又怎麼樣?”
李學工道:“那樣的話,整個非洲大陸的人類都會受到牽連,那可就不是我想看到的事情了。”說話間,風神和戴文老狗已經爬上了岸邊。
……而聽李學工這口氣,小胖子儼然已經是一個神族了。
老雷道:“你想起你是誰來了?”
李學工看他一眼道:“原來雷神老大也在這裡。”
老雷被認出來羞愧難當,一貫威風凜凜的他還很少有這麼吃癟的時候,就算風神能剋制住他的雷,在陸地上也絕不至於這麼狼狽。
李學工一鬆弛下來又恢復了小胖子那靦腆的本色,見衆人看他神色各異,不好意思地撓頭道:“讓大家吃苦了。”
我翻個白眼道:“既然知道,能不能先把我們弄上岸再說?”
這會我們的船已經沉下去又有半米多,衆人站在水裡,只有腦袋冒在上面,就跟《唐伯虎點秋香》裡唐伯虎租船渡江那場戲一樣……
李學工忙將手略略向上一提,我們就感覺身下的海水被股暗力操縱似的升上不少,不一會就都浮出水面,難得的是海水居然不再從船的破洞裡鑽進來。
雷甜甜道:“可是我們要怎麼才能靠岸呢?”
李學工衝她微微一笑,手臂擺動,我們船身後便生出一道道波浪形的推力,像運送軌道一樣把我們滑向對岸。
小綠忍不住讚道:“真厲害!”
李學工終究還是有些得意,哈哈一笑道:“在海里,還沒人是我對手——嘔!”
“你怎麼了?”
“……我還是有點暈。”
海神迴歸,我們之間又有並肩作戰的基礎,所以上了岸以後老雷只用了三言兩語就把我們當前的情況跟李學工說清楚了,李學工道:“以前的恩怨我本來也沒看得太重,再說現在是非常時刻,說吧,現在需要我做什麼?”
我按着他肩膀道:“把我們那批槍找回來。”
小慧補充道:“是海盜乾的,但具體不知道是哪一部分的海盜,你得打聽清楚以後再把我們的東西要回來,沒問題吧?”
李學工傲然道:“沒問題,只要這幫人還在海上我就一定能找到他們,海盜還不是要在海上混?只要沾海就都歸我管!”說着李學工下意識地做了一個海寶的姿勢……
“那我們等你好消息!”
李學工點點頭,眼睛卻看向艾裡克斯,訥訥道:“難怪你身上有種古典氣質……”他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
艾裡克斯大方地擺擺手,咯咯笑道:“誤會,一場誤會。我知道你們神族都……”
李學工忽然冒出一句:“其實就算知道你的身份我還是挺喜歡你的。”
我們都愣了一下,王水生指着李學工鼻子道:“你還想泡我奶——”後面的話還不等說就被雷甜甜按了回去。
儘管艾裡克斯是個粗線條的女“人”,此刻也禁不住有幾分尷尬,撓着頭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還是我爲了打破僵局問李學工:“你準備怎麼出海?”
李學工低頭看了看,從我們坐過的破船上抽了一小片木板出來,隨手往水裡一扔:“就它了。”
我詫異道:“那東西怎麼走?”
李學工緊走幾步上了木板,揹着雙手站好,他腳下的水面陡然升高和通向遠處漸低的海面形成一個坡度,然後李學工就像坐滑梯一樣出溜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