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凜冽的風與屋內的溫暖一點兒也不相襯,此刻,祁沉輕輕擁着我半倚在牀頭,靜靜聆聽着夜的吟唱。
待一切真相大白後,我的力氣也用盡了,身子有些乏。我輕靠在祁沉懷裡,似乎有他在身邊無論明天將面對什麼樣的困難都無懼了。
這樣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詭計,竟然讓我倆產生了如此大的誤會,現在再追問他爲何不直接掛電話,爲何不當面說清楚已經毫無意義,起初這段感情祁沉和我一樣都沒底吧?
至於我成爲網絡紅人一事,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祁沉。告訴他怕影響他高考,若是搞不定此事,我倆騙錢的事一被確定,那他就是當事人之一,這對我倆都是致命的打擊。可若是我孤軍奮戰又實在沒把握,畢竟陸小媚是唯一的線索,現在也只有祁沉能找到她吧?
吃過藥又被祁沉硬塞進厚棉被裡捂出一身汗後,終是退了燒。
見我的病情有所好轉,祁沉難得邀功地說是他來我的病纔好的,他對我比藥靈。
藥效有些催眠,我摟着祁沉很快就進入睡眠狀態,本可以佔着病軀美滿舒服地睡到自然醒的,哪知第二天一大早自個兒驚醒過來。
一醒來眼還沒睜開,就伸手朝身旁摸去,溫溫軟軟的,還好,昨晚的一切不是夢,他還在。
緩緩睜開眼,轉頭望向還在熟睡的少年。他睡覺不老實,整夜翻來覆去的,但無論如何翻,手卻死死地握住我的手,此刻他頭髮被睡得亂糟糟的,長長的羽睫隨着呼吸輕輕顫抖,嘴脣有些幹,臉色微微泛着紅,像只酣睡的小貓,精緻而又慵懶……好萌的少年!我忍不住湊上脣輕輕吻了吻他的臉蛋,只不過輕輕一觸,雖然他還沒醒,我自個兒倒是臊得趕緊撤離。
羞澀轉身間突然瞥見茶几上的筆記本電腦,赫然已是關機狀態,昨晚見到祁沉後巨大的喜悅竟然讓我忘了電腦這一茬,關機的只有祁沉,他看到那兩篇帖子了嗎?
正在皺眉思索間,腰間一緊,我整個被摟進了一個懷抱。
耳邊傳來暖暖的呼吸,搔弄得我只想躲癢。
隨即,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便埋入我的脖頸處,細細密密的吻便落了下來。
知道祁沉一向有起牀氣,在他半睡半醒間千萬別招惹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我不敢大力掙扎,也就隨他去。
磨蹭了許久,直到我們的呼吸都有些紊亂,身後那頭“小獸”才異常不情願地放開,啞着嗓子問道:“有沒有感覺好一點兒?”
“好很多了,那個……你是怎麼和老媽說的?來鳳棲市的事情。”昨晚竟然忘了問了。
他的頭在我後背上左右蹭了蹭纔開口:“說你讓我來鳳棲市參加高考輔導班。”
“啥?”我大驚,不會吧?老媽連這也信?“她信了?”
“爲什麼不信?校長也同意了,下學期再回去上課,她還讓我轉告你要給我報最好的補習班。”
“……”嗷,心裡有五十萬頭草泥馬在咆哮啊,老媽啊,你是有多寵這個“兒子”啊?
“小寶。”他將我的身子扳轉過來面對他,輕輕喚了一聲。
“嗯?”我有些心煩意亂,這頭的事一堆亂麻不說,他還來添亂,怎麼能這麼任性,他才十八歲啊!怎麼能夠承擔這一切?似乎遇上我後,他就沒過一天安身日子,不是被車撞就是這樣那樣的誤會傷害,唉,我真是個災星。
“小寶,你擡頭看着我。”不滿我的分心,小鬼有些強硬地逼我擡頭。
我只好看着他,望着眼前稚氣的一張臉,一時間千種情緒浮現,好心酸。
半晌,一隻手輕輕撫上我的眉眼,祁沉低下頭在我額上輕輕一吻,緩緩開口道:“別怕,一切有我!”
冬日裡的陽光彌足珍貴,祁沉牽着我的手帶我出門曬太陽並散步鍛鍊身體,美其名曰“練級”!
我倆的關係至此正式確定,當然,祁沉依舊堅持他的“練級轉正”理念,只不過規則已經改良。我雖未達到轉正標準,不過在此期間他勉強可以給我打上標籤,叫什麼“亞女友”……還給我加了一條禁令:若與其他男生(特別是顧姓男生)左眼有交流就左眼瞎,右眼有交流就右眼廢,若有肢體接觸,輕則斷手斷腳,重則長江漂屍。總之一句話,我這輩子都不可以離他而去,活着是他的人,死了是他的死女人,化成灰了也要給他家肥田!
尼瑪,掀桌,要不是看在他年紀輕輕就跟了我,又俊美得天怒人怨,我纔不陪他玩這麼幼稚的遊戲!我高小寶真是有辱祖師爺的威名啊!丟盡老高家的臉面了!
對紅帖一事我倆皆心照不宣,但我確定祁沉是知道前因後果了,我一直以他姐姐自居,哪怕現在關係已經升級,但還是想多照顧他一些,畢竟我們確實犯了錯,做了錯事就要承擔後果。
因爲有祁沉在身邊,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哪知才踏出公寓走進較熱鬧的校區,我就高興不起來了,我們還是太低估輿論的力量了,只見學校的宣傳欄裡大篇幅都是我的獨家報道。
說什麼我勾搭男人成性,與黑社會攪不清白,與小混混合夥騙錢,搶別人的男朋友被揍,而原來追求校草顧南溪多年未遂的事情也被翻了出來……高小寶這名字一時臭名昭著,萬人唾棄。
說實話,以前的日子再艱難也沒有此刻這般艱難過,哪怕是高中那年被沙紹當着全校的面警告拒絕,我也不過是苦笑,性情大變地開始公開倒追顧南溪。而現在卻不同了,因爲我身邊多了一個人,我不想他看見我難過,更不想他爲此事難過!
我假裝無事,拉起祁沉繞道躲開,我不敢看祁沉,怕看着看着忍不住露餡兒,其實我有些頂不住這壓力,這回的事確實搞大了,若此刻祁沉不在我身邊,我想我會崩潰的吧,但我不能倒下,我倒下了他怎麼辦?
“那個,你餓了嗎?我帶你去吃飯。”我握緊他的手走入一條僻靜的小道,儘量裝作無事般。
“……”沒回應。
“啊哈,快期末考了,校園裡還這麼熱鬧,真是有些不正常啊。”我沒話找話,話裡怎麼酸酸的?
“……”這回不僅沒理我,還不動了。
狐疑地轉身望向他,這才發現我的少年緊抿着雙脣,黑着一張臉,袖下的拳頭緊握,哪裡有半分先前可愛稚氣的模樣。
我趕忙拉過他安撫:“沒事沒事,小事而已,我又不是黑社會,你已經脫離黑社會了嘛,沒事的,學校會還我們清白的,騙來的錢我們還回去就是,清者自清嘛,我本來就打算等以後工作了慢慢捐款回饋社會的,只不過提前了而已嘛,你乖啊。”
祁沉沒動,依舊愣愣地望着前方。
我有些急,他孩子心性做事老衝動了,這回的事可不是揮拳頭就能讓大衆閉嘴的,得趕緊先穩住他,我抱着他輕輕地哄:“沒事啦,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打架的是我,騙錢的是我,若是硬要扛下做錯事的後果,我一個人來就行了。
好半天,待我確定他的心情已經平復時,我才鬆開他,儘量露出笑臉拉起他:“我們去吃飯吧?”
哪知不等我拉他,反而被他半摟着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我這才發現前方多了一個“熟人”。
陸小媚,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眼前的女孩兒滿臉風霜,好吧,有些誇張了,但天寒地凍的,她不知在寒風裡站了多久,頭髮有些凌亂,臉色凍得有些慘白,嘴脣略微發紫,小身板顫抖個不停。走近了我才發現,女孩兒竟在流淚,她愣愣地望着祁沉,似是要將他看進靈魂深處般。
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多餘的顏色,整個人清秀脫俗,寒風裡顫抖的身軀顯得過於嬌弱。這麼一個女孩兒哪有半點黑社會女老大的樣子,明顯是個稚氣的小蘿莉嘛,可這回的事若真是她做的,我是不會原諒她的。
祁沉緊緊握着我的手沒有放開,對着她沉聲道:“談談吧。”
因爲此次事件影響巨大,要想不被圍觀光明正大地吃飯已經沒有可能。在學校周圍我竟找不到合適的飯館,只好打包了些吃食回小屋,而這其間那女孩兒依舊默默地跟着我們,眼裡只有祁沉。
“不是我。”女孩兒沒有接過我遞給她的食物,望着祁沉道。
她和祁沉很像,容易衝動也能在短時間內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此刻,女孩兒已經擦乾了淚,恢復了先前轉轉的模樣,只不過望向祁沉的眼裡滿滿的都是柔情,我不由自主地往祁沉身邊靠了靠。她不吃我也不會勉強,此時我們即使不是敵對立場也是情敵立場。
祁沉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往後靠在沙發上望着桌上的食物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一時無話可說,記起祁沉昨晚是連夜趕來的,應該沒吃飯,又照顧了我一晚,肯定餓壞了,所以忙爲他將他愛吃的食物一一挑出來備好。
“先吃點兒東西。”我將勺子筷子遞給祁沉,祁沉擡頭望了我一眼還算順從地接過了。
他細細嚼咽起來,還爲我夾了個小花捲:“你也吃,待會兒還要吃藥。”
“哦。”我忙接下,但不由自主地朝對面的女孩兒望去,此刻的她已經完全沒有了表情,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悲傷……我有些不忍,她畢竟陪伴過祁沉最艱難的七年時光,即使無關愛情,但他們之間的情誼恐怕是我也沒法比的。
我爲她倒了杯熱豆漿,不管她接不接受,還是放到了她跟前:“喝點兒熱的暖和下身體吧。”
“不是她。”祁沉輕聲地吃着嘴裡的東西,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嗯?”我回頭望向他。
“小媚說不是她那就不是她。”祁沉喝了一口手上的豆漿再次肯定道。
他這話一說完,對面的女孩兒似是鬆了口氣般,終於有了些反應,雖然手還有些抖,但終究端起了我遞給她的豆漿杯喝了起來。
他們之間的信任和默契已至此了嗎?我該如何彌補那七年沒有陪伴祁沉的空缺?我心裡有些惶恐。
“可是,視頻……”我沒有要以女孩兒爲敵,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很想感謝她,是她讓失去雙親後的祁沉好好兒地活了下來,或許她起的作用不是最重要的,但這七年裡祁沉把她當成了朋友,無論她對我做過何事,只要不傷害到祁沉,不超過我的底線,那她就是我的朋友。
我斟酌了一下用詞低頭道:“視頻是你們拍的。”
小媚看了我一眼後又望向祁沉,眼裡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後悔:“對不起。”
祁沉臉上閃過一剎的狠厲,但很快就恢復了冷靜,涼涼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你該跟小寶說對不起。”
“呃,算了算了,只要發帖的不是她,也沒什麼道不道歉的。”既然祁沉相信不是她做的,我又有何理由不相信呢?我心底蠻同情陸小媚的,從她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追求顧南溪九年而不得,和她喜歡祁沉又有什麼區別?
“她打你。”祁沉拉過我的手,輕撫我的手背,語氣裡透着心疼,“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是我沒保護好你。”
我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其實也沒什麼,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不是?視頻裡我也還手了嘛,這樣搞得我跟嬌花似的,很不靠譜耶。
陸小媚望着我們的互動,咬了咬脣,有些憤憤道:“我不道歉!是她先害你被車撞的!”
“小媚!”祁沉的聲音有些大,但隨即軟了下來,卻是面對我道,“小寶,我代她向你道歉好不好?我保證以後沒有誰能再傷害你,你不要怪她,小媚她……她也不容易。”
我皺了皺眉,心裡不酸那是騙人的,自己的男友如此信任別的女孩兒我是有些小小吃味啦。
“她在我最艱難的日子裡幫助過我,在我心目中她是我的摯友,從始至終……都是!我希望你也能同我一樣將她當朋友看待。”他說這話時的堅定讓我的心也不由跟着一顫,我高小寶何德何能?
我瞟了一眼已然面如死灰的女孩兒,心裡的疙瘩早就煙消雲散,祁沉待我如此我怎可令他難堪?我慎重地點了點頭以示保證,其實自祁沉那麼肯定地說不是她後,我就原諒她了。
陸小媚很傷心很絕望,但她畢竟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很快就從求而不得的境地中走了出來。當然,我們不會知道她爲走出這一步做了多難的決定和下了多大的決心!她付出的不會比我少,甚至爲了追回真愛還做了見不得人的齷齪事,就連改電話簿都做出來了,可見她對祁沉的心……我們沒有計較她改電話號碼一事,雖然她很有種地承認且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讓我很想扁她,但也不過是情到深處罷了。我們既然連她毆打我都原諒了,何況這件“小事”?嗷,如果這個誤會一輩子都沒解開,尼瑪,我一定扁死她,還好,結局是好的,那就暫且大度地原諒她吧。
事情果然沒有表面那樣簡單,陸小媚堅決否認自己將視頻傳上網,但是她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她的手機丟了。
而祁沉的一句話更是讓我震驚異常。
“發帖之人是華大的,我查到了源IP地址,目標已經可以縮小至女生宿舍了,當然也不排除男生偷溜進女生宿舍發帖。”祁沉冷靜地喝了一口豆漿後不緊不慢道,眼光意味深長地瞟了我一眼,嗎意思?
他原以爲是小媚將視頻惡意透露給某些有心之人,現下小媚說手機掉了,那華大里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嫌疑。
等等,祁沉貌似對電腦很有研究的樣子,他不是對會計感興趣嗎?
“什麼意思?”我有些詫異,就這兩篇帖子的內容來看,應該是很瞭解我的人所爲,可……這是要對我有多深的仇恨,才能這樣狠心地把我往死裡整呢?
陸小媚皺了皺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她望了我一眼又望了一眼祁沉,拳頭握得很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首先想到的是會不會是追求顧南溪的狂蜂浪蝶之一,畢竟我高小寶雖然臉皮厚點,但一向老實本分,只不過在顧南溪那兒絆了一跤而已,實在想不出平常有得罪誰啊,除非是與我同樣喜歡着顧南溪的情敵們,可怎麼會那麼巧讓她們撿到視頻?更重要的是她們怎麼會知道祁沉和我共同騙善款一事?我親眼見證了陸小媚的感情,更篤定她不會將這樣抹黑祁沉的事情說出去,那到底是誰呢?能夠如此清楚事情始末的人不外乎她們幾個……若是我身邊的好友之一……這也太可怕了吧?不可能!她們絕不會如此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