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化一中教學樓。
“趕緊的, 上課要遲到了。”學監拎着他的武器在教學樓門口敦促着學生,但仔細一看,他手裡拎着的不是戒尺也不是鞭子, 而是一爐香。
每個學生經過都要自覺在他的煙氣下薰陶一番, 再進去上課。
穿着校服的顧茂和顧小悠在隊伍裡跟着, 表情和其他學生一樣僵硬, 一點看不出來一樣。
早前的作戰會議裡, 全員一致通過了顧茂應該來本色演出。
因爲顧小悠不能離顧茂太遠,於是便跟着進來一起臥底了。
他們混進來四天,基本探好了路, 也弄清楚了他們每天的日常。
要攻下這裡,關鍵是效率。
只要在他們沒驚動“上峰”之前攻下這裡, 接下來便是他們的演出了。
而且他們的“上峰”如果真的是鎮魂司內部人員, 絕對不會蠢到這種時候親自上馬。
而攻下這裡最直接的方式, 就是他們發佈命令用的總務處。
顧茂和顧小悠花了兩天搞到了他們的動態密碼系統,衛悠花了一個小時破解完成, 他們當天就去探過總務處。
雖然沒成功,但也知道了總務處不僅有最原始的法器鎖還有專門針對白小鹿的符咒,符咒後還有九陰玄鐵所鑄的門,只能用上峰的生物密碼或者從裡面打開。
這一切都不是直接可以解決的,顯然考慮到他們這樣的人的存在。
這樣的考慮加上裡面的課程設置、洗腦方式, 這麼好的架構絕對不是現在這個天天出面講話的文盲校長能夠想出來的。
他背後隱藏着什麼, 引人深思。
這些暫且不論,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解決掉總務處的鎖和符咒。
賀琛跟着大部隊渾渾噩噩地走進教室, 坐在了他自己的位置。
他看了眼教室裡的同學們, 視線在顧小悠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又是這樣。
她雖然換了個樣子,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被帶回來那天被人販子又踢又踹, 同學們在旁邊木然地看着她,她也看了回來,目光似乎在搜尋什麼。
但是就是不看他的方向。
即便現在也是。
整個早上,學生們就在不同學監的輪番洗腦以及校長的視頻中度過了。
早上的課上完,學監和以前一樣組織大家去食堂,同時播放着以前循環過的視頻。
食堂的菜色換了一撥,但不變的是裡面拌入的引魂香。
顧小悠捧着餐盤跟在一個陌生的同學身後。
爲了顯示她的神志不清,她不能總是跟着顧茂。
這會她悄悄地觀察四周,看到隔壁隊伍最前方在拿飯的賀琛時頓了一下,然後迅速地轉移了視線。
雖然沒看賀琛,但她能感覺到他打完飯往回走的腳步。
只是被催眠後的既定路線而已,她這麼安慰着自己,結果他經過時她還是愣住了——
賀琛撞了她一下。
雖然很輕,但是她一直關注着他的方向,自然感覺到了。
“下一位。”食堂阿姨公式化地說。
顧小悠調整表情,捧着餐盤上去遞給阿姨打飯,然後拿走餐盤跟着前面離開的同學入座。
“撲通,撲通,撲通——”
顧小悠第一次感受到人類心跳加速的緊張。
下次還是不要把擬感度設置那麼高,她想着,努力不去看賀琛的方向,生怕暴露他,連剛纔賀琛給她的東西她也一直不敢摸出來看。
等這頓吃得心驚肉跳的午飯吃完,同學們有序地排成隊回到了宿舍,顧小悠躺在草蓆上,仔細地觀察過四周,確定四下無人,纔敢摸出口袋的金屬——
那是那天賀琛見她的時候在手裡玩的鑰匙。
顧小悠摸着鑰匙柄上面的浮雕,總覺得很熟悉,再看上面的猙獰的龍頭,才驀然想起——
這是總務處那把鎖的鑰匙。
她有一肚子疑問,但現在不是去找賀琛的時候。
而且她也沒那個勇氣。
下午上課的時候,顧小悠找了個機會接近顧茂,把鑰匙給了他。
後者立馬會意,悄無聲息地接走了。
等鑰匙脫了手,顧小悠才長出一口氣——顧茂肯定會去通知衛悠,估計很快她就要離開了。
顧小悠第一次側目看了不遠處託着腮的賀琛一眼。
他也要自由了。
第二天一大早,校領導照例召集學生進行集體洗腦早課。
所有學生整齊地排在操場,等着校長現身。
只是今天一向準時的校長居然遲了一分鐘。
總務室外。
守衛剛完成一輪巡邏,轉過轉角消失了。
總務室本應緊閉的門被從內推開,剛剛溜進去的顧小悠冒出半張臉,在樓梯背面盯梢的顧茂點點頭。
顧茂掛上通訊器,裡面的信號果然恢復了,“進來吧。”
“好。”白小鹿的聲音迴應道。
下一刻。
白小鹿出現在總務室內,把那張被顧小悠撕開的符咒徹底撕掉,按照計劃把衛悠做好的解碼器插進主機的端口,看着電腦屏幕出現了讀條。
幾乎同時,她便聽到了下面操場的騷亂聲,和門外的打鬥聲。
“成功進入正門。”楚兮帶着一隊魂師從正門進了操場,開始了她的工作。
“後門done.”葉沉舟帶着剩下的魂師從後門摸進來。
“小悠?”顧茂在門外解決企圖進來的守衛。
顧小悠收回落在學生們身上的視線,往楚兮的方向跑,“在路上。”
白小鹿看着讀條到了99%,伸手摸向解碼器準備拔傢伙跑路,動作卻在中途頓了一下——
放電腦的桌子顯然有些年頭了,上面有一層疊着一層的學生塗鴉和刻字。
其中一個簡筆畫就是一條缺了一條腿的小龍。
那畫作像是小學生的手筆,但白小鹿卻認出來了——那是她爸爸教她還有顧茂解碼的時候舉過的一個小例子。
是他自創來逗白小鹿開心的。
因爲嚴肅的爸爸難得做這樣的事情,白小鹿記得十分清楚。
也還好這圖案夠“小朋友”,纔沒有讓任何人認出來,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爸爸肯定是在這裡發現了什麼!
“小鹿?”顧茂處理乾淨了這一批守衛,下一批還沒趕上來,便扛着槍進來看她怎麼回事。
白小鹿從來不是在任務中會因爲個人情緒掉鏈子的人,但是這次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淡定不下來,手顫抖着拉顧茂。
顧茂一眼就看見了她盯着的那個圖案,眉頭一蹙,直接把她扛起來帶走。
“等等——”
白小鹿抵不住他力氣大,被他扛出去了。
門外新的守衛已經在路上了,兩人和他們在轉角打了個照面。
顧茂單手開槍,就是沒放下她。
白小鹿反應過來了,腦子還沒下指令,手已經條件反射掏槍了。
兩人配合默契,這一波守衛很快就東倒西歪地歪倒在地上了。
顧茂這才把她放下來。
“爸爸肯定是知道了什麼,而且那東西肯定就在總務室!”白小鹿伸手拽他的制服,拿槍的手還是抖的。
顧茂摘掉他倆的通訊器,把她抱進懷裡,摸摸她後腦勺和後背,沉下聲音道,“我們會再回來看的,不要急,先不要告訴任何人。”
白小鹿看着顧茂把總務室的符咒還原了回去,再加上他的符咒,心裡才冷靜下來,這才後怕她剛纔的魯莽,愧疚地道歉,“對不起。”
顧茂把通訊器給她戴回去,摸摸她腦袋,“傻的嗎?走吧。”
沒走兩步,楚兮的聲音便從通訊器傳來,“小鹿,可能還要你再傳一次。”
“這裡有一個隱秘的‘總務處’,是控制教學樓的,居然在第一個掛了之後才起效,狗賊。”
“在你12點鐘方向,鐘樓頂層,小悠已經把符咒解決了。”
衛悠道,“我給你的解碼器可以循環利用,撥一下齒輪就可以還原了。”
他們倆就在教學樓,她們出不去楚兮和葉沉舟也進不來,只有教學樓內的守衛源源不斷地涌向總務處。
顧茂在樓梯口解決着。
白小鹿回了一聲“好”,便再次戴上面具,消失在了原地。
不知道是因爲“上峰”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有所保留,還是這地方本來就是他們的一個小據點,除了這兩個陷阱以外,他們沒再遇到其他陷阱,很快就攻下了金化一中,開始組織混師們進行傀儡清點和分級,好以後針對性恢復。
理論上他們應該給千里迢迢來支援的魂師們辦慶功宴的,但這裡地方簡陋,能吃的也不多,而且經歷了白天一場和後續的處理工作,大家早就累了。
一天用了兩次面具的白小鹿更是超負荷,戰況一穩定就倒了。
傍晚就被顧茂帶回“酒店”的房間了,讓她意識不清地接着癱了。
夜深。
白小鹿終於從凌亂破碎的夢中醒來。
她擁着被子起來,坐了一會,初秋山區微涼的空氣幫她神智恢復了清醒。
顧茂沒在房間裡。
白小鹿點了牀頭的煤油燈,提起來出了門,去找顧茂去了。
她繞着樓下的門廊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心有靈犀地擡起頭,果然看到圓圓的月亮中間有一個拽拽的背影坐在屋頂。
顧茂在屋頂曲着腿坐着,白小鹿剛踏上上來的樓梯他便聽到了,等看到她帶笑的臉出現在樓梯口,他便惡狠狠地說,“快回去睡覺。”
“被窩太冷了。”白小鹿一點也不怕他,把煤油燈放下,走過去趴在他背上,手繞着他的脖頸,果然他敏感地顫了一下,還是讓她抱着了。
“嘖,你就穿這麼點。”她睡衣不厚,他能感覺到她的溫度。
無奈她抱着不讓他動,他今天把她扛起來已經夠他糾結了,這會這個姿勢也怕和她鬧弄疼她。
於是顧茂把旁邊的外套拿起來往後遞給她。
白小鹿單手接過外套,迅速地穿上,完全不給他趁機把她撂倒帶回去的機會,恢復剛纔的姿勢,伸手撓了一下他下巴,“你是不是要和我說說這是什麼?”
她另一手攤開在顧茂面前,手心躺着一片被割下來的木片,上面寫滿了她名字的最後一個字。
顧茂平時寫字和他的人一樣強迫症,每一個都要寫得夠美夠酷不出錯。
但是上面的字卻歪歪斜斜的,刻痕很深,她割下木片後,下面的還有字的痕跡,可見當時他是有多用力多痛苦。
那天顧茂走後,鎮魂司APP重開,爲了回懟那羣人,她便偷偷去了集訓基地。
結果沒找到什麼回懟的證據,卻找到了這個。
顧茂身子明顯地一抖,才把她一把拽下來圈在懷裡,挑眉看着她,“還敢皮嗎?”
“不敢了不敢了qwq”白小鹿感覺到硌着她屁屁的某個不可描述的傢伙,脫口而出,繼而眨眨眼,攤開手露出她保護得極好的木片,“但是你還是要解釋這個。”
“我真是,”顧茂被她氣笑,伸手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略涼的臉頰,乾脆放在她臉邊給她暖着了,“怕了你了。”
顧茂的能力是在高強度的特訓中覺醒的,喬如晝披露出來的那些事實也不過冰山一角。
不然顧茂也不會是特訓基地唯一一個活着出來的來客。
那一堆白小鹿的名字,也是他太痛苦的時候刻下的,提醒自己還不能死。
但現在看來,他只覺得好笑。
他略去了痛苦和特訓的環節,簡要地和白小鹿解釋了一下。
結果那傢伙還是抱着他又親又哭又笑的。
“要是我沒有走就好了。”白小鹿擦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今天過分的悲傷情緒。
顧茂把她臉頰一滴漏網之淚舔走,在她耳邊兇巴巴地嚇她,“那你可能會被我吃掉。”
“那很好啊。”白小鹿癡漢地笑出酒窩。
顧茂恨鐵不成鋼地捏了一把她的臉頰。
“所以我之前看到的空間變化都是真的?”白小鹿問。
“嗯。”顧茂點點頭,伸手遮住天上的月亮。
白小鹿擡眸一看,隨着他的手慢慢移動,一片一片不規則的星辰出現在月亮旁漆黑的夜空中。
最後星河成片,連月亮都顯得遜色。
那是她耳釘裡的星海,隨着他的手出現在天上了。
“這也太逆天了吧。”白小鹿看着天上的星辰喃喃。
她眼裡有水光,倒映着星海。
顧茂看着她的側臉,搭在她肩膀的手繞着她的一縷碎髮轉圈,漫道,“只是光而已,顧家的法器要是能造星星,鎮魂司也不會覆滅於內戰了。”
“不對,你沒事嗎?”白小鹿着急地查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變化。
她沒忘記他變成貓的事。
“不會有事了,有顧小悠的左虎符歸位,現在我可以隨便使用了。”
“只要鎮魂司沒事,我們倆都不會有事了。”
造物能力和支配鎮魂司能力覺醒本來就是以他的生命爲代價的。
但如果持有左虎符的器魂點了魂燭迴歸鎮魂司,他就不會死,這也是爲什麼巫老一直敦促他找回器魂。
他們左右相輔相成,互相讓對方永安。
持有左虎符的器魂監督其餘七魂,右虎符守護者監督其餘七個守護者。
他們的氣脈和鎮魂司相連,維持鎮魂司的日常運作。
鎮魂司在虎符持有者在,鎮魂司亡則虎符持有者亡。
白小鹿提起的心放下,好奇道,“左虎符在哪?”
“在我身上。”顧茂伸出手,黑體錯金銘文的老虎隨着他的意念蜷着尾巴出現了,昂首在他皮膚下行走。
“就是你們知道的那位顧鉞顧將軍的傑作,才讓它流傳到現在。”
才讓他們變成了普通人嘴裡的“怪物”。
顧家掌握的權力讓顧家在內戰中絕不低頭,也成爲了活靶子。
家族覆滅前,顧鉞沒有放棄虎符,而是把右虎符化入了孩子的血脈,讓孩子流落民間。
虎符隔代遺傳,讓人抓摸不透、也沒那麼長的姓名去琢磨他的後人在哪。
白小鹿盯着那隻遊走的黑色老虎,這才明白他之前什麼意思,“難怪你會變成貓......”
“嗯。”顧茂低頭看着她認真的側臉。
圓月如盤,星光如水,磚瓦屋頂上坐着一雙人。
本來是氛圍極好的。
樓下。
狗子們,“汪嗚————”
開始了N重奏。
後面還跟着楚兮的,“擋我者死!”
白小鹿,“......”
顧茂,“:)”
生氣,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