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南安市夜涼如水, 颯颯秋風晃動着窗外高大的玉蘭花樹,晃出一片“沙——沙——”的合奏。
又是一天週五,本應是賢者之夜, 但大家都在白家客廳裡或坐或立, 表情嚴肅——
只除了葉沉舟還在房間裡睡覺。
楚兮倚着衛悠坐着, 手裡一個小銀勺攪拌着杯裡的咖啡, 和溫辭道, “所以當年的謠言是這個‘羽大人’告訴你的?”
衛悠道,“這位羽大人的身份耐人尋味啊。”
“在大均的時候,我也聽到了。”白小鹿想起他們見過的這個“羽大人”, 結合溫辭的描述,回憶道, “啊辭說的沒錯, 他那時候的確自稱是巫爺......嶽的人。而且那時候離內戰至少還有十年, 他還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有這樣的任務,沒理由做戲。”
楚兮抿了口咖啡, 放下杯子,問,“我們當時是真的在大均朝?”
“按理說是的。”顧茂道,“四神規矩鏡和透雕羽紋戈的影響交錯,纔會讓我們回到鏡像的另一面。透雕羽紋戈有支配過去魂體的能力, 我們纔可能附身在先祖身上。”
衛悠聽了問道, “這麼說, 我們到了那個時間節點, 還是個特殊的時間節點?”
“要不是小葉子睡了, 我們還可以和四神規矩鏡的器魂對質。”楚兮道,“四神規矩鏡歸位以來, 我還沒見過那位耍得我們團團轉的傢伙一面呢。”
“噗嗤。”白小鹿被她記仇的樣子逗笑。
當年內戰,溫辭就是聽信了“羽大人”的謠言,相信了她只要響應溫將軍的召喚,就會反噬害死他,所以纔沒有到場支援。
而這位“羽大人”親口承認了他是巫嶽的手下。
“不管對不對質,我們都能大概得出結論了。”白小鹿看了眼葉沉舟在的房間,房門虛掩着,可以看到他還在被堆的小山裡一動不動地睡着。
“嗯,”衛悠點頭,看了眼顧茂,才說,“先前你們在高架上的意外就說得通了。”
“?”白小鹿本來倚着顧茂當沙發癱着,聞言側頭看他,繼而瞪大眼睛。
有了前面的事實,再聯想這個事故,不難發現其中因果,“你是說那時候巫嶽就想除掉啊辭了。”
衛悠道,“除掉倒不至於,他那樣的設計,只是想讓溫辭暫時消聲而已。”
“在今天之前,他的舉措都說明對八魂沒有加害之意,不然我們也不會今天還安好的坐在這。他要是真要害我們,機會太多了。”顧茂有一些沒一下地順着白小鹿的碎髮,後者被撩毛了,伸手撓他,被他逮住隨意地親了一口。
白小鹿抽回手,氣鼓鼓地瞪他。
顧茂眼底帶笑地捏她裝河豚的腮幫子,說出的話卻沒什麼溫度,“至於在這之後,就不得而知了。總之,內戰和他是脫不了干係的,而且不久的將來,恐怕還要重演。”
楚兮皺起眉,“爲什麼呢?我一直想不通,就是老......巫嶽是那樣的人,他圖什麼?”
在場的人裡,楚兮是巫老最得意的門徒,也是最敬重巫老的人。
一時沒有人回答她。
只有白小鹿悄咪咪舉手,“我想,我猜到一點。”
楚兮眼神下意識睨過來,繼而反應過來緩和下來,等着她的說辭。
白小鹿道,“還記得我們去金化一中的事嗎?我和顧茂後來回去控制室,就是因爲發現了和他有關的事情。”
她頓了頓,才說,“也可能和我爸爸出事有關係。”
白小鹿簡要說了她和爸爸的暗號圖案以及她在控制室裡發現的圖案,還調出顧茂Ipad裡的實景照片給大家看。
顧茂從她身後伸手來,換了個相冊,把老照片調出來,“我們去看了控制室不同時期的照片。”
“白叔叔是去了之後纔出事的,那麼他肯定是看到了某樣不該看的東西。要是在那段時間附近少了些什麼東西...”
這兩天被顛覆三觀的楚兮緊跟着問,“少了什麼?”
她身後的衛悠把她攬進懷裡,她才靜下來,凝着臉聽白小鹿的話。
“一本書。”白小鹿從沙發上起來,蹦蹦跳跳地跑去書房拿書。
顧茂想起那本書的位置,也跟着起身進了書房。
一進門,果然看到白小鹿在搬椅子上去拿書。
顧茂伸手越過她發頂把那本書拿下來給她,伸手颳了一下她鼻樑,“是不是笨,明知道自己拿不到,還非要放那麼高。”
“就是要藏起來不讓人看到嘛。”白小鹿抱着書,踮腳仰首親了他臉頰一下,推着他回客廳去。
“看,就是這本。”白小鹿跪坐在茶几邊,攤開書給他們看,“多虧有衛爺爺,我纔拿到了原本。”
跟着她回來的顧茂看着她又光膝蓋跪地上,直接把她拎起來,回沙發圈着她坐了。
“誒!你咋這麼粗魯呢!”白小鹿被顧茂拎着,最後被他塞回懷裡,忿忿地把他拽下來。
顧茂難得順從地低下頭任她摸下巴,黑眸帶笑,“也不知道誰粗魯。”
衛悠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那本書,“爺爺肯給你,肯定有他的原因在。”
畢竟他爺爺可是出了名的“把鎮魂司相關的一切束之高閣”。
——雖然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嘴硬。
白小鹿大概講了下之前她讀到的關於龍女一脈和耳釘的傳說。
“這麼說,阿姨和你都是這一脈的人。”楚兮翻着那本書,心裡思緒發散,瑣碎的線索之間的關聯乍現,像是能整理出一張完整的網來。
只是就差那麼一點,怎麼也抓不住。
“嗯。”白小鹿想了想,想到了婉容,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只是伸手翻到最後一頁,“我看到這一頁就沒了,總覺得這本書沒頭沒尾的。”
楚兮拿起那本書對光平視,研究了一會,換了幾種法子,都沒看出門道,只是,“旁的不說,叔叔肯定是因爲這個被滅口的。”
白小鹿心裡動容,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還是開口把在大均朝見到的婉容和大家說了。
按理說那時候的婉容格格也才四五歲,正是養在深宮的年紀,卻出現在了京都街頭,還成了巫嶽的乾女兒。
而且她長得......和媽媽真的很像,甚至她手帕上繡着的標誌,也是她們南安小築的商標。
不然她那時候不會連小命都忘記去顧,光想着要去看個仔細了。
她還是很惜命的。
“你這麼說,讓我想起小葉子說的。”楚兮靈光一閃,“那時候在金化一中的那個詐騙集團,裡頭的小孩子都長得很像你,這就說得通了。”
說完她自己深思下去,背後雞皮疙瘩驟起。 шшш▪ttκΛ n▪¢ O
衛悠把她攬進懷裡。
顧茂眉頭蹙起,“如果‘上峰’就是他或者他的人,倒是說得通了。這個團伙一來用作誘惑我們收魂的誘餌,二來......也滿足了他的變態慾望。”
他想起名冊裡和白小鹿幾分相似的孩子們,一想到巫嶽居心所在,後面的話便帶上了寒意。
白小鹿感覺到他的情緒,搖搖他圈在她腰間的手臂,“所以他們不是像我,而是像婉容。”
“所以,”楚兮越想越是心寒,“無論他用什麼方法,最後只是因爲婉容。”
“婉容十歲就被皇帝祭天了,”衛悠食指有意無意地敲着筆記本邊,“或許內戰也是因爲同樣的原因。”
白小鹿憂慮地看着楚兮的臉色,後者打了一個虛嗝,然後從沙發上跳下來,跑到了廁所。
熟悉的抽水馬桶聲又響起來了。
“我去看看她。”衛悠跟着起身離座。
白小鹿點點頭,目送他走進去了。
旁邊的溫辭道,“內戰各家有各家的原因,但要是這麼解釋,根源就在此處也說不定。”
“嗯,無論如何,我們幾個之間,不可能再爆發一次內戰了。”白小鹿道,“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婉容歸來的條件,才能對症下藥。”
顧茂點頭,“從內戰和他一直以來的任務來看,這個條件必須確保八魂歸位。”
“至少我們沒暴露前,還是暫時安全的。”
“嗯。”溫辭同意,“要召回一個已故這麼久的人,儀式重大,八魂可以是材料也可以是其他角色。”
“但除此以外,肯定還有時空的限制。不然他不會堅持要小鹿讓出鎮魂司舊址,也不會等到今天才光復鎮魂司。”
“現在還是我們有優勢的。”楚兮從浴室出來,接過衛悠遞給她的溼毛巾,狠狠地擦了一把脣角的水珠,“既然我們在暗,他在明,我們還是可以搶佔先機的。”
“嗯,在此之前,”衛悠把和巫老相關的任務道具都拿出來,扔進一個白紋的甕裡,“我們不能再用任何他指派的道具了,包括這個。”
他把之前帶去研究的通訊器也扔進甕裡,用黑布蓋上。
不一會兒,一道青煙就穿透黑布冉冉升起。
“可是,這樣以後我們要怎麼聯繫?”白小鹿問。
他們一旦行動,不可能一直不分開。而一旦分開,就會有這個問題。
尤其他們面對的還是巫老這樣的對手,誰也預料不到巫老下一步棋怎麼走。
正在衛悠琢磨之際,溫辭道,“其實,在以前大家都有器魂的時候,只要他們願意,八魂守護者之間是可以彼此溝通的。”
溫辭用紙筆寫下方法,帶着他們試了一下。
於是剛睡醒的葉沉舟一出房間便看到了,他們一羣人閉目坐在椅子上,“?”
“本少爺就睡個覺的功夫,你們還揹着我練□□了?”
葉沉舟走過去近距離偷看他們,沒一個人理他。
他再瞧瞧跑到溫辭身邊,帶着笑近距離觀察她的側臉,溫辭居然也沒有推開他。
“奇了。”葉沉舟納悶地在溫辭身邊的沙發坐下,學着她擺出一副冥想的樣子——
目之所及皆是黑暗,他卻能分清幾個人的意識分別在什麼方向。
就像他還睜着眼一樣,只是這感覺比睜着眼更靈敏。
“啊辭?”他朝溫辭意識所在的方向探詢地問了一聲,腦海裡出現的卻是四神規矩鏡器魂那騷包的聲音。
他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怎麼回事,忽然就聽到頭頂有什麼東西掠過,一聲尖銳的鳥鳴由遠而近——
他明明聽不清楚,看得模糊。
卻能明白對方說的是“救命”。
而那翠綠高傲的輪廓,分明是青玉鷺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