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拓跋丕,目光移動,在大堂內的衆臣臉上一掃而過,沉聲道:“國庫的錢糧是用來做什麼的?軍費、官吏俸祿、朝廷各衙門日常開銷、官吏們辦差費、賑災、興修水利、清理河道等。給有功大臣和武將們的賞賜都是從朕的內庫中拿的錢財,沒從國庫拿一個銅板,難道朕此次南巡就不屬於外出公幹?”
這時太史令張淵左右看了看,他站出來見禮後說道:“陛下,此事既然已經如此,陛下也不必動怒,只此一次,下不爲例就是了,再說陛下也難得南巡,下一次巡視各州府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陛下就讓各地官吏們聊表忠心吧!”
這些話也沒有讓拓跋燾熄滅心中的怒氣,他冷冷看着張淵道:“你說得輕鬆好聽,你知道從平城到這裡一路經過的各州郡百姓們有多少人在心裡罵朕嗎?你們若不信,現在派人往回走去查一查,看看有多少官府是在朕前腳剛走,後腳就開始給百姓們加賦稅的!他們增加的賦稅不但可以填補窟窿,腰包裡還會塞得滿滿的,你們信不信?百姓們不會恨官府,他們只會在心裡怨恨朕、罵朕是昏君,朕出來走一遭都要吃他們、喝他們的,他們不罵朕罵誰?”
整個大堂內的大臣武將們聽得渾身涼颼颼的,紛紛下拜請罪:“臣等有罪!”
拓跋燾仍然陰沉着臉,目光移到了萬度歸的臉上,冷聲道:“萬度歸,你又是怎麼做的?你用來招待朕和隨行官吏、大軍兵馬的花費是哪兒來的?是打算先用府庫的錢糧,然後等朕走了就給百姓們加賦稅啊?還是殺肥豬搶富戶呢?”
萬度歸心中駭然,殺肥豬的事情都被皇帝知道了?這······也太可怕了吧?萬度歸嚇得冷汗直流,匍匐在地上連連磕頭:“臣有罪,臣給陛下丟臉了,請陛下責罰!”
東郡公、太常卿崔浩站出來拱手道:“陛下息怒,此事也不是沒有辦法挽回!”
崔浩乃是皇帝身邊第一謀士,皇帝每逢施政、決策之前都會問問崔浩的想法和意見,對崔浩一向倚重,他問道:“崔卿有何良策儘管直言!”
“陛下只需頒詔免除沿途經過的各州郡官府明年兩成的賦稅即可,不許各州郡再以任何理由向百姓增加賦稅!各州郡官府此前若有打着陛下南巡名義增收賦稅而頒佈的政令一律宣佈作廢!對這些州郡官員既不褒獎,也不訓斥,詔令的內容就能讓他們自己明白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老臣北平王、太尉長孫嵩站出來贊同:“陛下,乃是老成謀國之言,老臣認爲可行!”
拓跋燾權衡了一下,同意了:“那就這麼辦!都起來吧。萬度歸,你找那些富戶攤派也不是辦法,官府很多政令要頒佈實施如果沒有那些大族和富戶們支持是很難執行下去的,你應該多學學治理地方,記得把富戶們的錢還了,難道你不覺得這麼做很丟份嗎?”
“是是是,臣立刻還,立刻還,絕不給陛下惹麻煩!”萬度歸連忙答應。 шшш ¸тTk Λn ¸℃O
次日清早,在趙俊生的指揮下,做飯的村婦和壯丁們四百餘人先吃了飯,再把飯菜送到驛站處給御駕和隨扈大軍、官吏們就食。
趙俊生跟葛慶元商議了下,就僱傭這批村婦和壯丁繼續爲做飯,他們已經有了經驗,如果在一處另行僱人又麻煩得多,請他們就不要再手把手的教了。
他讓葛慶元準備了八十輛板車、馬車,把這些人和炊具以最快的速度先行全部拉到下一個驛站——樑家驛,這個驛站距離睢陽城還有二十多裡,天黑之前御駕大隊人馬是無論如何也趕不到睢陽的,只能在樑家驛宿營。
所有人都要在葛鄉驛周圍吃早飯,趙俊生正想跟萬度歸大聲招呼,然後找劉主薄要錢先行趕往樑家驛爲大軍兵馬準備飯食。
“趙參軍,本官到處找你呢!”劉主薄看見趙俊生立即打招呼。
趙俊生走過去問道:“劉主薄找習慣所爲何事?”
“你跟我來!”劉主薄把趙俊生帶到一個營帳,打開十個木箱子,露出一箱子黃燦燦的金餅,“這裡有一千金,先把從葛慶元那兒借的兩百金還了,剩下的作爲御駕隨行人馬的吃喝拉撒的花費,想必御駕也不會在樑軍待很久,這些應該夠了!快去吧,下午這麼多人趕到樑家驛就要吃飯的,別準備不及時給耽誤了,上面怪罪下來就不好了!”
趙俊生看着十箱子金餅,再看向劉主薄忍不住說道:“劉主薄,明明帶了這麼多金餅,你卻還讓我去找葛慶元借錢,惡人全都讓我來做,你太也不厚道了吧!”
劉主薄訕笑道:“對不住,對不住。府庫也不寬裕啊,帶這些金餅是爲了以防萬一,這不上頭髮話了,不能向百姓攤派,就算是找富戶們化緣也不行!”
趙俊生也懶得跟劉主薄計較,把借據還給了劉主薄。他找來一些兵士把這些裝金餅的箱子擡到馬車上,又派人把葛慶元找來。
“給,這是找你借的一百金,現在還給你!”趙俊生指着一個箱子說道。
葛慶元狐疑的打開箱子一看,果然是一百金,驚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本官說了會還給你,就一定會還給你的!行了,本官還要趕到樑家驛去,就不跟你閒扯了,告辭!”趙俊山說完就讓兵士趕着馬車加快速度走。
葛慶元看着快速飛奔離去的馬車,喃喃自語道:“這個趙參軍似乎跟別的官不一樣!”
其實趙俊生此時坐在馬車上心裡美滋滋的,借據上寫的是兩百金,而實際上只借了一百金,那就是說他可以把剩下一百金揣進自己的腰包,這事只要葛慶元不說就沒有任何人知道,而且以這種伙食標準,一千金花完之後,他至少可以把腰包裡裝入三百金!
“油水真多啊!”趙俊生頗爲感慨。
進入樑郡的第三天上午,拓跋燾和隨駕人馬終於抵達了睢陽城。
城外百姓們排起了好幾里長的隊伍,夾道相迎,在從事鄧通的組織下,不但有大量的百姓們出城迎接,而且還有鑼鼓隊、嗩吶等一大批樂隊在城門口奏樂。
護駕的羽林軍和虎賁軍有大部分留在了城外紮營,只有少部分跟着皇帝拓跋燾進了城,御駕在一個富商的宅院裡下榻。
趙俊生安排好做飯任務之後準備回家看看,走到半道上看見一些衙役兵丁驅趕着一羣乞丐,大約是不想讓這些乞丐影響睢陽城的形象,畢竟皇帝在這裡。
突然,乞丐中一人引起了趙俊生的注意,他仔細看了看,走過去叫道:“等等!”
驅趕乞丐們的衙役們看見趙俊生一身官服,都停了下來。
趙俊生走到一個乞丐面前,再看了一下,驚異道:“常兄,你······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原來這人就是原睢陽縣令之子常威,常威一副漠然的表情看着趙俊生道:“姓趙的,你想報仇就動手吧,我如今已變成這副模樣,也是生不如死!”
趙俊生看着常威這副模樣,又想起他已經是一個實質上的廢人,頓時心中一動,拉着他就走:“走,跟我走!”
“去哪兒啊?”常威爛命一條,也不害怕,任由趙俊生拉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