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喬初陽被鬧哄哄地搬進了旅館,這時候天又開始下起了小雨。

衛灃從後面跟着進來,雖然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是臉色精神都還好。喬初陽就不一樣了,他不僅傷了腳,而且還發着低燒,腦子已經是暈乎乎的了。

讓劇組裡有經驗的人看了看,也說是扭傷,緊接着就做了冰敷處理。還好劇組裡備了一些常用藥品,消腫消炎之類的還可以應付一下。

喬初陽吃了退燒藥,又喝了點白粥,很快睡着了。

洪橙把衛灃拉到外面,道:“今天想想辦法,給你們倆騰出兩間房來分別住吧?兩個人都受傷了,再擠在一起睡也難受。”

衛灃遲疑了一下,“還是不用了,大家今天也都辛苦了,而且我只是受了點小傷,住在一起還可以幫忙照顧一下喬初陽。”

洪橙搖頭,“哪有這麼個理,整個劇組都是圍着你們倆轉的……”

“小周是個女孩子,讓她一直照顧喬初陽也不方便,這次大家也是精簡了人數過來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分不出精力來,這樣一看反而是我們兩個主演更加輕鬆,拍攝也不能一直暫停下去,總要想解決的辦法。”衛灃說。

條理清晰理由充分,洪橙一時間也挑不出反駁的點,只好嘆了口氣說:“這次怎麼諸事不順……是不是該燒點香拜拜佛了……”

衛灃寬慰她道:“也許是好事多磨,今天也不早了,洪導你也去睡吧,這裡有我們就夠了。”

小楊走到衛灃的房間門口,正準備敲門的動作陡然停住了。

他手裡端了兩份魚肉粥,是洪橙叫旅館老闆幫忙做的,然而他卻猶豫着現在要不要進去。

門沒有關緊,他能通過門縫看見衛灃正在裡面給睡着了的喬初陽擦臉。

而且動作輕柔,神情還很……深情?

他被自己心裡冒出來的這個感覺惡寒到了。

衛灃站起來,準備把用過的熱毛巾放到洗手間,小楊進來了。

“你還沒睡?”衛灃問。

“啊,沒有,”小楊說,“這是老闆給做的,洪導讓你吃一點,喬初陽如果醒了的話也可以吃,下面還有熱的。”

衛灃點點頭接過來。

河魚去刺去皮,只留下兩側新鮮肥嫩的白肉,切成薄片混進加了骨頭湯底煮好的白粥裡,還放了一些自家種的時令青菜。而且看得出來是爲病人做的,調味不重。

“你也去睡吧,這裡沒什麼要幫忙的。”衛灃說。

“好。”小楊答應了,臨走看了一眼睡着了的喬初陽。

心裡還是忍不住感嘆這個人真是上天賞飯吃,眉眼深邃鼻樑高挺,卻不給人銳利的感覺,臉很小,可能也就他一個手掌大,所以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小,即使是這樣病着,也仍然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衛灃也隨着他的視線也看向喬初陽,可能因爲睡得不踏實,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着。

小楊推門出去之後,又只剩下了他跟喬初陽兩個人,一安靜下來,衛灃腦海裡就禁不住回想起不久之前喬初陽問自己的那個問題。

“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這麼直截了當的提問反而讓衛灃愣了一下,理智讓他斟酌着用了一個玩笑的語氣回答:“被你發現了嗎?不過大家都很喜歡你。”

然而這個玩笑的語氣並沒能持續下去,因爲對方沒有跟着他的太極迴旋,而是換了另一個方向打過來直拳,“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你看那邊是不是有燈光?”衛灃轉開目光猛然打斷了他的話,內心不知道是在開心還是在憂愁,總之下意識地選擇了逃避。

不,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他告訴自己。無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不對。

然後救援的人就趕了過來,幫忙把喬初陽送回旅館了。

衛灃調暗了房間裡的燈光,窗外的雨聲在安靜的夜裡非常清晰。

“明天早上起來你大概就會忘了自己說了什麼吧,忘了最好。”他看着喬初陽這樣想。

喬初陽睡得迷糊,隱約間感覺到一個溫軟的物體輕輕貼了一下自己的額角,像一隻蝴蝶一般,落下又很快飛走了。

只剩被貼過的那一塊皮膚,像是落了蝴蝶翅膀上的鱗粉,有點兒癢癢的。

希望……它再多停留一會兒啊。喬初陽在夢中這麼想。

*

畢竟是個年輕人,喬初陽吃了藥結結實實睡一覺,早上起來感冒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腳上的傷還是沒什麼好轉的跡象,反而有些加重了。

旅館老闆一早騎着摩托車帶着一個劇組的道具小哥去幾公里外的山腳村裡請醫生,然而醫生來看了也說必須要去縣城裡拍片子看一看,不然沒辦法確認到底傷到了什麼程度,再這麼拖下去可能會落下病根。

洪橙當即就決定暫停拍攝,先讓喬初陽去治療。

只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等到喬初陽痊癒再開機,那樣不但會大大減慢進程,消耗的經費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她的神情有些憔悴,說出來的話卻充滿了領導者的魄力,“我連夜聯繫了編劇,她答應幫忙把劇本改一改,將計就計加進一場姜彤也摔傷的戲,咱們不能被這點意外打倒,大家齊心協力克服困難。”

衛灃作爲主演之一也說了幾句加油打氣的話,權當是安撫衆人的情緒。

下午喬初陽就立刻被送去了醫院,第二天就打着石膏回來了,說是有點輕微骨裂。

編劇也及時發來了修改後的劇本,洪橙也安排補拍了喬初陽摔倒的鏡頭,摔傷的戲份只能讓替身來做,不過總算是應付過去了。

好在後來的日子都過得十分順利,在山裡的戲份被刪減了一部分,第二個星期結束就拍完了最後一場。準備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大家都準備好好慶祝一番,於是聚集在大廳裡吃了一頓好的。

洪橙端起酒杯率先站了起來,作爲導演她要說幾句表態的話,“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傷員也不容易,不過接下來還有不少日子要一起努力,我在這兒就請大家多多幫忙了!今天晚上大家就吃好喝好,全都我請!”

衆人都歡呼起來,笑鬧聲不斷。

喬初陽就坐在衛灃旁邊,因爲傷還沒完全好,所以只有他的面前擺着一杯茶,就連小周喝的都是啤酒。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喝的當地人自己釀的一種米酒,聞起來有一種醇厚的甜香,入口柔和,跟一般的米酒一樣後勁很大。

衛灃喝的也是米酒,此刻他正偏頭看着旁邊幾個工作人員划拳,臉上帶着笑意。

喬初陽有點負氣地喝了一大口茶,又夾了一大筷子涼拌野菜吃。

只是這野菜不比城裡調味豐富的沙拉,只是單純地從野地裡摘來之後放了鹽和醬油拌一拌用來下酒,味道十分刺激。

於是他嚼了兩口悶頭嚥下去就抓起茶杯一口喝乾,然而強烈的辛辣混合着略微的苦味還殘存在嘴裡,他忍不住去夠放在桌子另一邊的茶壺。

看着他站不起來夠不着,衛灃立刻站起來拿了茶壺給他倒水,一邊說:“你不是不喜歡吃那種野菜麼,怎麼還非要夾來吃。”

喬初陽回道:“我樂意。”然後又喝了一大口茶水。

從那天以來,他跟衛灃就處在一種輕微冷戰着的狀態,或者說是他在單方面地鬧着彆扭。他儘量避免跟衛灃單獨在一起,晚上也是回房間就洗澡睡覺,然而衛灃好像什麼都沒察覺到,仍然是他一直以來的那種態度。

然而喬初陽就是生氣。

爲什麼生氣他自己也不知道,連帶着在劇本上畫的小動物一個個都是生氣臉,畫的小狐狸都打完一套太極拳了。

衛灃到底是什麼意思?

自說自話地對他那麼好,又在他追問的時候裝作若無其事,這種態度真的是令人火大。

尤其是明明是這樣,還能在攝像機一開拍的時候就瞬間變身成深情無比的樂瑤,甜言蜜語說個不停,這更讓他生氣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要強迫自己融入到戲中去,他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因爲這樣演技都變好了不少。

喬初陽沒滋沒味地扒了幾口飯,那邊喝酒划拳鬧得很熱烈,這邊兩個人卻連交談都沒有,看看沒有人留意到自己,他站起來拄着柺杖出去了。

正是五月的天氣,入夜了山裡空氣十分清新,他站在陽臺上深深呼了一口氣。

“爲什麼不坐在裡面了?”衛灃站在他身後問。

喬初陽早留意到他跟着出來了,然而並不打算給他好臉色看,“你又爲什麼不坐在裡面了?”

跟一隻炸了毛的貓似的,張牙舞爪地嚇唬人。

衛灃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移話題說:“你看今晚的星星好多啊。”

喬初陽擡頭望過去,果真是繁星滿天。迎面吹來的風帶着山林的綠意,讓人覺得十分清爽。

然後他一下子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轉身就抓住了衛灃的胳膊,湊上去親了對方的臉頰一口。

“你能親我憑什麼我就不能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