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灃把車停進汪嶽琛家車庫, 下來之後一個眼熟的家政把他領進了客廳，一進門就看見好幾箱橘子擺在門口，全都用精緻的禮品盒子包裝着。
“那是你別墅那邊摘下來的？”衛灃一邊走進去一邊問。
“是啊, ”汪嶽琛裹着一牀毯子坐在沙發上, 手裡拿着遊戲手柄正在打遊戲, 頭也沒擡地回答, “你待會兒走的時候帶一箱回去。”
“包裝得這麼整齊, 是專門拿來送人？”衛灃接過家政遞過來的茶，道了聲謝。
“反正自己吃也是吃不完的，”汪嶽琛似乎不太想多說, 很快略過了這個話題，“你怎麼跑到這兒來找我了？”
衛灃並沒有忘記自己特意來他家裡的目的, “就是荒島那一期節目的事, 雖然內容已經定下來了, 陳老師還有其他參演者那邊都通知到位了，不過……現在說這個話可能有點讓你爲難, 不過我還是想趕在明天播預告之前跟你商量一下，這一期，要不還是不播了？”
汪嶽琛手一抖，屏幕上操作的人物被對面一個爆頭髮出一聲慘叫，畫面灰了下來, 他轉頭問：“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嗎？怎麼突然又說不播了？”
那天喬初陽失蹤之後, 劇組全體人員出動去找他, 不過汪嶽琛還是留了兩個攝影師, 一個拍攝尋找的情況, 一個拍攝留在原地等候的人，可以說把事件的全過程完完整整記錄了下來, 就是爲了給節目一個交代。
現在喬初陽的助理跟任越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汪嶽琛在跟弘影那邊商量之後決定把這期預備在新年之前播的節目調到下週播，一來接着話題可以給節目增加熱度，收視上升是肯定的，二來可以給喬初陽洗刷謠言作證據，有百利而無一害。
“現在這件事的討論量已經降下去很多了，就讓它這麼沉下去比較好，”衛灃目光移到旁邊，“別再把它翻出來了。”
“……”汪嶽琛把手裡的遊戲手柄一扔，把毯子也掀了，“那這一期節目的空缺怎麼填？一期三百萬的製作費虧空怎麼辦？我本來還想着，趁這個機會這節目終於可以站着把錢掙了，你這是要大家都又跪下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衛灃嘆了口氣，“這個虧空，我出錢填了。”
“衛少爺，”汪嶽琛笑了一聲，“灃哥，您是錢多得沒處花是嗎？要不把您多得沒處花的臭錢給我？”
看看衛灃的神色，他也嘆了口氣，業內有點關係的人都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於是說：“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心疼你家那位，但是他又不是個玻璃做的，哪兒有那麼容易碎？再說了，放着眼前的錢不掙，自己倒貼幾百萬，你是不是傻啊？”
衛灃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他一看見喬初陽疲憊的臉就忍不住想要這麼做，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喬初陽在失眠。喬初陽像是已經陷入了一個困境，他自己作爲一個演員所存在的價值、作爲一個公衆人物所存在的價值，都在□□控着的言論所扼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從這個困境之中跳出去，當歌手也好，什麼都不做也好，反正不要是現在這個樣子。
而衛灃就在最近的地方看着，要他如何能不想拉喬初陽一把？
“如果能減少一些對他的影響，那這個錢花得也值得。”衛灃說。
汪嶽琛笑着搖頭，“我一直覺得你挺聰明的，沒想到也會聰明反被聰明誤，你爲喬初陽擋得了這一時，然後呢？能管多久？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斬草要除根，你怎麼不想想怎麼拔根呢？”
衛灃看着他，“……你是說從尤瑩那裡下手？”
汪嶽琛高深莫測地笑了起來，“一個珠寶商人能在業內這麼橫行霸道，這兩年更是張狂得不行，弘影都不敢跟她硬碰硬，你以爲是爲什麼？”
衛灃瞬間理解，“她有上層建築的關係？”
“對了，”汪嶽琛摸到旁邊桌子上自己的煙盒，從裡面抽出一根叼在嘴裡點上了，“本來我不想讓你也摻和進這件事裡來，但是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乾脆讓你也當個幫手，大家都得利。”
衛灃的決定下得很快，當即就問：“我能幫你做什麼？”
“看看那幾箱橘子，”汪嶽琛用拿着煙的手點了一下那個方向，“等它們到了應該到的人手裡，可就不是簡單的橘子了。”
*
衛灃回家的路上接了一個電話，來自他許久沒有聯絡的弟弟衛洋。
“今年……”那頭說話的聲音混合在噪音裡，“回不回來啊？”
他正開車經過鬧市區，外面十分嘈雜，他頓了頓，說：“不一定。”
“你知道爸想讓你回來，”衛洋的語氣倒是很無所謂，“他活不了幾個春節了，你就回來看他一眼唄。”
“……”衛灃盯着前面的信號燈，“我儘量。”
“我問你，”衛洋的聲音湊近了些，“你是不是真的跟喬初陽在一起了？我這兩天看新聞，他好像出什麼事了……”
“還有別的事嗎？”衛灃打斷他的廢話。
“嘖，還是這麼冷漠，總之你今年要回來，”衛洋絲毫沒有被打擊到，“爸說了，一個人兩個人回來都行。”
最後這句話讓衛灃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我知道了。”
衛灃推開家門進去的時候，喬初陽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他把鑰匙放在桌上，問：“吃飯了沒有？”
“吃了。”喬初陽回答。
電視屏幕上傳來熟悉的聲音，衛灃看了幾眼才發現是他自己演的一部電影。
裡面他穿着一身民國時期的長袍，戴着金邊圓眼鏡，一副富家公子打扮，正笑着用扇子挑起面前一個女特工的下巴，說：“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把我給殺了。”
這是他成年以後第一次主演的電影，裡面每一句臺詞他都琢磨了千百遍，至今仍然記得。
衛灃脫了外套坐到喬初陽身邊，“怎麼突然想起來看這個了？”
“就是突然想起來的，以前我看過一次，當時剛在電影院上映的時候，”喬初陽轉頭看他，臉上的表情有一點懷念，“看的是午夜場，在大學門口的一家小影院。”
這個時間地點都讓人在意，衛灃挑眉，“和誰一起？”
喬初陽笑起來，“就我一個人。”
那時候他剛有了一點小名氣，正在拍一部言情劇。
導演是個脾氣溫和的老好人，在看了他演戲之後，委婉地建議他多學習學習，並且提議讓他去看熱映的那部電影。
“我的角色是個富家公子，看了你的電影之後，就很生硬地模仿你，”喬初陽笑着說，“後來被導演說，‘怎麼總覺得你身上有點衛灃的影子啊’。”
“啊，”衛灃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是郭永新導演吧？他跟我提過這個事，還說好像遇到了一個我的粉絲。”
“現在真成你的粉絲了，”喬初陽看着電視屏幕，眼睛裡因爲畫面的變動所以一明一暗地閃着光，“所以當粉絲就夠了。”
“……”衛灃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中午，”喬初陽道，“最近我很清閒。”
從上次的風波開始，弘影給喬初陽的工作少了很多，甚至再也沒聽過要給他新戲的消息，他除了固定要拍攝的代言產品和幾本雜誌，什麼新消息都沒有來。
今天他已經跟寧裕轉達了要解約的消息，寧裕自然是對他一通挽留，但他的意思很堅決。當然，不堅決也下不了這種決定。
弘影是業內一大巨頭，成爲它旗下的藝人好處很多，然而一旦離開它，後續可不是隻是普通地跳個槽這麼簡單。因爲弘影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未到期限就解約的藝人，不能跟在籍的藝人共演。
然而算一算弘影藝人的數量，如果不跟他們共演，基本上有名氣的電視節目和大製作的電視劇電影都上不了了。前一個堅持要跟弘影解約的名主持人，以爲自己有人氣有實力，不相信這個業內的潛規則。但是各類節目方都是寧願放棄他也不願意跟弘影結下樑子，所以現在他已經很久沒出現在大衆視線裡了。
喬初陽見衛灃準備去洗澡，於是屁顛屁顛跟過去，搶在衛灃前面幫他拿毛巾。
衛灃笑了笑，看着他。
“我可能很快就是無業遊民了，”喬初陽說，“你知道我現在解約要賠多少違約金嗎？今天寧裕幫我算了算，我估計就只剩個人了。”
他籤的十年長約，現在才過了兩年，違約金幾乎是這兩年他全部的積蓄。
“就算是這樣我也想要解約，是不是太任性了？”
“嗯，任性，”衛灃把他額前的一縷頭髮拂到旁邊，“不過我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