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吟霜的人已經走了,她們並沒有告知目的,彼此並不熟,甚至立場還相悖,也沒有這個必要。
夜晚的秋風很涼,吹來還有些溫熱的血腥味。
蘇澈站在門口,身後的房間裡,是已經斷氣了的宗文曄,身前的迴廊和院中,還躺着幾具屍體。
沒有人來。
他照着付吟霜說過的,去了火房,然後從左邊竈臺上發現了扭動的機關。
伴隨着鐵鏈拉動的聲響,一側擺着菜籃等物的木架滑開,露出了其後的暗門。
蘇澈隨手一劍將上面的鎖斷了,然後踢門而入。
他本是有些不放心地屏息,可進去後才發現其內竟還有涼風陣陣,這密室裡竟是通風極好。
不算很大的密室,估計是開在兩間房的厚牆之中,兩邊靠牆分別碼放着五六個木箱,都上着鎖。
蘇澈走近,能隱約聞到一絲清香,讓人聞之精神一震,竟覺幾分欣悅的香氣。
他登時凜然,連忙屏息。
這種香氣聞之看似怡人,實則只是一種致幻,它並不會給人帶來真正的愉悅,或是精神層面的放鬆,虛假過後,它所給予的只有無盡的疲憊和衰痛。
蘇澈將木箱上面的鎖下了,開箱後把蓋在表層的皮貨揭開,便露出其下以乾草包裹起來的東西。
那裡面是形似山中藥材一般的草枝,還有些枯葉乾果,看着就如同曬乾的草木一樣,可這種詭異的清香,確實是從這些東西上散發出來的。
“這就是蝶戀花?”蘇澈微微皺眉。
而隨着蝶戀花顯露真容,此間氣味愈加濃郁。
他不敢多待着,將箱子重新鎖了,然後一箱箱地往外搬出。
一共十一個木箱,並不沉,此時都被放在了院中的空地上。
蘇澈從柴房裡抱了柴火,從火房的竈下取了木炭,因爲木箱上有鐵皮,並不太燃,所以他打算把蝶戀花倒出來點了。
可在這時,他手上動作一頓,擡眼看向一側屋牆。
黑夜裡,有人施輕功掠來。
一襲秋風,江令寒抱劍而顧。
“都解決了?”他看着眼前的木箱,以及不遠地上的幾具屍體,有些意外。
按他本來所想,這裡既是蝶戀花的藏處,那此地守衛不該如此薄弱纔是。
蘇澈看着他身上的血污,道:“沒事吧?”
“不過是些許雜人。”江令寒一笑,“問出地方後,我就趕來了,倒是沒想到,你動作更快一些。”
他話雖然說的輕易,可蘇澈知道,對方今夜必是殺了不少人,那身上沾染的血污便足以說明一切。
“房中死的是宗文曄。”蘇澈直接道。
江令寒一聽,眼中閃過意外之色,“宗文曄?”
他當然是知道此人名頭,只不過對對方爲何在這也只是有片刻的疑惑,馬上便想通關鍵。
梁州血衣堂口蝶戀花的生意,是血衣堂授意的。江令寒眸光微寒。
毒散買賣是江湖大忌,若只是一個血衣堂口還可以說是利慾薰心,不知輕重,可其背後竟是血衣堂布置的話,那這就不是小事了。
“此事,我會上報宗門。”江令寒說道。
他與盜帥所想一樣,毒散之禍爲害天下黎民,身爲正道門派,他有理由也有必要插手此事,並將此事管到底。
蘇澈笑了笑,若有觀潮閣插手,那想來,血衣堂的交代必定少不了,雖說不一定就能將此事徹查,但起碼,也會有所改善。
畢竟,觀潮閣不是朝廷官府,雖有威望,可其對江湖的約束,卻不成文。
江湖,終究是散漫的。
“你殺的他?”江令寒好奇道。
蘇澈搖頭,將付吟霜出現在此,以及促成聯手並偷襲殺掉宗文曄之事說明,其中,自是包括是對方相告蝶戀花的藏處。
若是換做葉常青在此,聽了蘇澈此言,一定會亂說幾句,比如‘蘇兄弟與這東廠之人竟還有私交’、‘看樣你們關係匪淺’之類的廢話。
可江令寒自是不會說的。
他只是眉頭微皺,在思忖付吟霜等人這麼做的目的,以及那取走的令牌是什麼。
“你可曾看清那令牌模樣?”他問道。
蘇澈想了想,說道:“黑不溜秋的,就像尋常的腰牌。”
在當時,他當然是想仔細去看,可付吟霜收起的動作很快,彼時又要提防那兩人,他自是沒多注意。
一時間,兩人都是想不通那令牌作用。
江令寒看着眼前的十幾口箱子,開口道:“這蝶戀花,卻是不能就在這燒了。”
蘇澈也不再多想,此時聽了,先是一愣,接着醒悟過來。
“是了,此時有風,又是夜裡,這麼多蝶戀花要是點了,恐怕得有不少百姓遭殃。”
這些蝶戀花看似不多,可實際上,調製在香料之中所需要的,只是很小的一點。往往指甲蓋大小的一塊,就足夠吸食很久。
此時,這麼多蝶戀花一旦點燃,隨風飄出,毒害惹人無形中上癮不說,驟然猛烈的藥性,恐怕足以害死方圓不少人。
而這些箱子裡,雖然裝的好像是樹枝一般的東西,其實是數以萬計的銀錢。
“若不在城中,難道要去城郊?”蘇澈問道。
本來梁州城的戒嚴已鬆,他隨時可以出城,只不過因雲家之事逗留。可如今因城中不少幫派的老大失蹤,城中又戒嚴起來。
而除了大小幫派的人之外,尚有桃花劍閣的弟子巡視,爲的自然還是抓他蹤跡。
此時夜裡出城,不太容易。
“跟我來吧。”江令寒說道。
……
這裡是梁州城的吉安坊,血衣堂口所在,離香雲樓有將近兩刻的腳程。
兩輛馬車進了坊市。
空蕩的大院裡,蘇澈和江令寒把箱子從馬車上卸下。
“你之前,就是來了這?”蘇澈仍是難掩驚訝。
偌大的血衣堂口,竟是不見一個活人,濃烈的血腥味,在此前開門時便衝入鼻孔,幾令人暈厥。
蘇澈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所爲,只是看着身旁那神情平靜之人,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方竟有如此殺性。
二百多號人,說殺就給殺了。
江令寒淡淡道:“除惡就要務盡,你說過的。”
蘇澈不失尷尬地笑了笑。
“覺得我殺心很重,還是對他們有所惻隱?”江令寒問道。
蘇澈再次驚訝,對方竟會在乎自己如何想?
不等他回話,江令寒便道:“我在動手時已經問過,血衣堂口二百一十六人,皆參與或是知曉蝶戀花生意。莫說混幫派便要打生打死,單是此事,就算他們未曾殺人,可手上已經染血,沒有一個無辜。”
“爲惡與爲害雖有不同,可在本質上,卻是一樣。”他說,“既然做下,就要有受死的覺悟。”
蘇澈從未聽他這般認真的語氣,以及此時的冷峻,彷彿與素日那個沉着冷靜的江令寒相去甚遠。
“就在這放火麼?”他問。
“進來時你也注意到了,大半個坊市都沒人了。”江令寒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