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枝。
這就是蒼州城最大、最高、生意最紅火的青樓的名字。
大紅燈籠下的四扇門敞開着,沒有凶神惡煞的護院打手,只有妖嬈的女子在門口迎客。
脂粉味並不膩人,還有淡淡的不知名花香,只不過這終究是青樓,僅看這些美貌女子的妝容打扮,便足是讓人心猿意馬。而當再細嗅到這些香氣的時候,心中更癢,恨不能就快些進去,倒進溫柔鄉里。
蘇澈正看着,略微出神,眼前忽地多了一隻手掌,晃了晃。
他回神,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覺得這手好看。但馬上,他便在心裡啐了自己一口。
“怎麼了?”他神情不見異樣。
“這話該我問你吧。”玉沁朝門口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三五個姑娘瞥了眼,然後道,“她們,好看麼?”
蘇澈搖了搖頭。
“不好看你還能走神?”玉沁輕笑,繼而也不給蘇澈說話的機會,直接便朝青樓裡去。
“哎呦,公子來啦?”門裡的人早就注意到了這兩人,尤其是這一襲淡青長衫的玉沁,雖然衣衫並不是十分華美,但無論是這相貌還是氣質,自能讓人一眼看出不凡來。
玉沁神情淡淡,“認識?”
這青樓女子隔三差五便要接客,除了那些恩主外,哪還能記得請其他人啊,方纔不過是經常說的套話罷了,也沒人會當真。
此時聽她這麼一問,那姑娘先是一怔,繼而以團扇輕輕掩口,媚眼如絲,“瞧您說的,忘了別人,也不能忘了公子您啊。”
她話雖是如此說,語氣裡透着讓人膩歪的親近,但這動作上卻沒有絲毫逾越。
並非是生分或是懂規矩,換成其他人,比如方纔進去的那些富商公子,她們都恨不得將身子都趴到對方身上,攬着進去。但她能看出來,對面這人不同,那種眸子裡深藏的冷淡,就像是一塊冰,誰往上撲,誰就得被凍死。
若論看人的眼力,市井中這些討生活的青樓女子和店小二,纔是真的練了一雙慧眼。什麼人適合開玩笑,什麼人適合講葷話,什麼人適合故意讓對方沾點便宜,而什麼人不該招惹,她們自是一眼能看出來。
比如眼前這個衣袂翩翩,氣度不凡的人,就不是她們該招惹的。像這種人,來青樓,不是來找姑娘的,因爲沒有姑娘能入得對方的眼。
這是一種自慚形穢,尤其是站在眼前這人面前的時候。
玉沁微微挑眉,似是覺得有些意思。
她從這幾個青樓女子眼中,看到了小心和敬畏,竟然還有疏離。
但她也不想多話。
蘇澈跟了過來。
“是總是這般熱鬧,還是今晚特殊?”玉沁問道。
旁邊那女子連忙道:“咱們醉花枝是蒼州城最大的青樓,夜夜如此。”
玉沁點頭,走了進去。
蘇澈當然不會在外面受凍,肯定也是跟上了。
門口迎客的幾人只是看他們進去了,也就收回了目光,轉而迎着其他客人進去。
她們需要面對形形色色的人,而就算有特殊的,那也不是她們能管的。莫說攀高枝兒,只是別招惹上麻煩,那就謝天謝地了。
……
她們說這裡是最大的青樓,自然不假。
醉花枝很大,在外面看着大,看着高,進來之後,才知道有多麼大,多麼高。
寬敞,四下張燈結綵,恍如白晝,如同有什麼喜事一般。而擡頭去看,層層樓梯如塔,高高地掛着紅綢彩絹,還有形狀各異的彩燈。
衣着大膽而暴露的美人兒徜徉此間,一顰一笑皆似含春,來來往往,一片放浪形骸。燈燭輝煌間,歡聲笑語,籌光交錯,一切映在眼底。對那些剛從夜裡街上進來的人,這般直面煙花色海,無疑是一種強烈的刺激。
蘇澈並非第一次來這等地方,京城、梁州城,他都去過青樓。
賞風月喝花酒,這是蘇清曾經最喜歡的事,而聽聞久了,蘇澈對此也不算陌生。但依舊會被此間震撼,明明是青樓,卻因這種富麗堂皇而給人別緻的觀感。
看此間喧囂熱浪,便如墜在雲山幻海之中,讓人沉迷,想放下一切塵寰煩惱、瑣事憂愁,就此流連,再不回頭。
但冷不丁地,蘇澈後頸一陣冰涼,如此突兀且猝不及防,讓他狠狠打了個冷顫,原本滿目燈光而微眯的雙眼,一下睜大。
而也就是回神之後,他才知道,那抹涼意究竟是從何處而來。
玉沁淡淡看着他,左手毫不掩飾地在他身上擦了擦,如同嫌棄一般。
蘇澈不免尷尬,方纔就是對方突然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衣領裡,只是他沒想到,對方的手竟然這麼涼。
就像是一塊冰。
“清醒了?”玉沁不鹹不淡道。
蘇澈卻是聽出了嘲弄,當下乾咳一聲,道:“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玉沁只是看着他,沒有迴應。
蘇澈有些赧然,“我這剛纔…”
“人之常情,理解。”玉沁微微一笑,轉而看向眼前。
大堂中間的高臺上,有十幾個身穿綵衣的女子在跳舞,這些女子俱都年輕貌美,體態豐盈,而那所穿綵衣也只是堪堪蔽體,燈光下,肆意展露着雪白的身姿,很是耀眼。
蘇澈看了眼,目光馬上收回,轉而看向身邊之人,“我覺得,還是該解釋一下。”
“不必。”玉沁依舊看着那邊。
“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個色胚,不用解釋。”
蘇澈張了張嘴,繼而鬆了口氣。
“你覺得好看麼?”玉沁問道。
“什麼?”
“裝糊塗?”
蘇澈看着她的側臉,從來沒想過,對方說話竟也會這麼堵人。
“我不喜歡看。”他說。
“我覺得不錯。”玉沁道:“你看這些男人,不都看直了眼,恨不得眼睛都長在她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