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不知爲何又下起了雨,雨絲淅瀝,透着涼意,而這可能是今年最後一場秋雨了。
玉書站在閣樓二層的窗前,雨潲進來,卻在還未近他身前時,便像是被風吹斜。
他看着外面,黑暗裡,兵刃入肉、痛呼悶哼,皆是入耳。
“是突然出現的江湖人。”付吟霜蹙眉道。
“江湖人?”玉書語氣莫名。
“是。”付吟霜有些猶豫。
她當然能看出這絕非尋常的江湖人,無論是武功還是這般有條理地夜襲,都像是有人在背後指揮。
他們分工明確,已將此地街頭巷尾全然包圍。
對方就是衝他們來的,而且必然知道自己等人的身份。
“要不,還是撤吧?”付吟霜斟酌道:“秘鑰在咱們手裡,就算埋骨之所昭示,短時間裡他們也調集不了如此多的火藥,咱們還是有機會的。”
軍中雖配備火藥,但梁州城這邊早在開門投降時,駐軍營中的火藥軍備便被燕國軍隊接管,火藥調動自是難上加難。
況且,就算是無生老祖的埋骨之所,那也是江湖之事,朝廷沒有理由來管。
更逞論是如今的梁州城,
“你忘了燕廷玉。”玉書道:“有他的手令,不出半個時辰,他們就足以將大門炸開。”
付吟霜娥眉蹙着,道:“埋骨之所其內如何誰也不知,如果不以秘鑰開門,冒然動用火藥的話,莫說毀掉裡面機關等物,一旦地陷,那後果自然不堪設想。”
“你以爲,他會在乎嗎?”玉書淡淡道:“對於什麼也不缺的人,他是不會在乎這地下有什麼的,與其拿不到,不如都得不到。”
“那你打算怎麼辦?”付吟霜問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玉書負手,看着外面風雨,“來多少,殺多少便是。”
付吟霜心頭一震,此時看着對方側顏,朦朧晦暗間,那般自信如若往常。只不過,其中似乎更多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如是有種癲狂之意,如是一股決然的瘋魔。
院外,出現了火光。
那是來自四面八方的火箭攢射,很難想象,在這梁州城裡,還能有人調動起如此多的弓弩。
就連玉書,都有些意外,上一次所見弓弩,還是在商容魚設下的埋伏那裡。只不過對方擅射之人也沒有這麼多,眼下這等陣仗,恐怕得有五六十弓弩手。
裹着特製油布的火箭落地而燃燒,院中房屋、地面、牆上倶是點燃一片。
這場雨太小,絲毫不能對此有所影響。
漸漸地,倒地受傷的人在火中哀嚎,而火光明滅之間,數不清的身影往來交錯,刀劍劃過,血花飛濺。
閣樓上響起快速的腳步聲,靳鷹從樓梯處過來,抱拳道:“祖宗,都準備好了。”
他的語氣有些興奮,有些殘忍,此時看向外邊亮起來的黑夜,嘴角帶着獰笑。
但當眼前之人回頭看來時,他便連忙躬身低頭。
“要沉住氣。”玉書無聲一笑。
靳鷹心頭一凜,不敢多言。
……
“少主,您看!”
走出平康坊夜市不遠,一行人裡,有個漢子忽然指向某處,甕聲道。
謝雲舟看過去,那邊自是比不得這坊間燈火亮堂,遙遙看着,卻是黑夜下有火光明滅。
“是季子裳?”他摸了摸下巴。
“應該就是聚義莊的人了。”身旁壯漢咧嘴一笑,隨後看過來,“少主,您說吧,咱們上不上?”
“先回去跟弟兄們商量商量。”謝雲舟拍了他肩膀一下,道:“東廠的那些閹貨陰着呢,這雷,得先讓聚義莊的人趟一趟。”
他性情豪爽不假,可這等性命攸關之前,自然不會讓自家弟兄涉險。
如今既然有季子裳頂在前邊,那他自然樂意如此。
邊上,那壯漢揉了揉手腕,卻是有些不解,“不過是一個喪家之犬,少主何必如此在意?”
他說的,赫然便是顏玉書。
只不過,並非是後周東廠的掌刑千戶,而是本該是革職查辦,卻殺出逃遁的要犯!
……
原來,在得知此地是東廠之人後,謝雲舟便往後周傳訊,問明此事。
過了這麼久,後周那邊的消息也終於傳來。
後周破暘山郡那夜,顏玉書殺東廠衆和黑風軍,並故意放走蘇定遠之子蘇澈之事暴露,因此獲罪。而其人在東廠的番子去拿他之前,便已經聞訊。
其後更是殺錦衣衛和東廠追兵,直接遁出了後周神都。
誰也沒有想到,對方只是初到神都,便已然對城中熟悉,甚至留下了脫身之路。
後周朝廷將其定爲‘早有預謀,狼子野心’之輩,因其任職東廠掌刑千戶,自是獲悉了不少機密要事,便是錦衣衛那邊,他都借職位之便,得到了不少機密情報。
所以,顏玉書必須死。
但又因他知曉太多,而這既是廠衛之恥,又讓後周朝廷失了顏面,所以此事並未聲張,知道的人並不多。
羅網的追殺未停,可顏玉書卻在出神都便失去了蹤跡。
誰也沒有想到,他竟是來了梁州,而且手下還甘心追隨着一批人馬。
……
“誰小瞧他,誰就會死的很難看。”謝雲舟說道。
壯漢不忿,沒吭聲。
謝雲舟看他一眼,道:“你雖是入三境的大修行,在武功上要強於他,但切不可大意。”
江令寒之前想的沒錯,堂堂六合世家謝家未來的家主身邊,自是有大修行跟隨的。
這粗獷壯漢,名爲謝橈,一直護衛謝雲舟左右。
而與之隨行的七八人,也皆是謝家派來隨侍的高手。至於另外那十多人,則是天下盟以及血衣堂的人,其中,便有血衣堂的某位副堂主。
只不過此時,他們並未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