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的航線,是第五唯我提供的,被他抓住的侏儒,是天道遺族裡地位很高的統領,然後他以秘法,從對方口中得知了那些天道遺族,包括所謂天道養傷的地方,藏在東海的何處。
那是一艘樓船。
在出海的第七天,經過了海上的風暴等無數波折,終於在他們的眼前顯露真容。
在一座亂石遍佈的枯島上,巨大的樓船擱淺在此,僅是露在沙石之外的,便有近二百丈長。
它腐朽着,破敗的表皮下,露出了鏽蝕的機關部件和大塊的金屬構件。
隨着靠近,所有人都出現在了甲板上,看着眼前遮天蔽日的巨大樓船,臉上出現的驚容,是自出海後唯一流露的情緒。
一路而來,原本以他們的心境,也不會覺得枯燥,但此次之行,卻覺得無比漫長。在海上,有的人已經消耗掉了耐心,也可能是害怕,源自心底說不出的畏懼。
但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想要放棄,明明船上就有小船,便是第五唯我都沒有約束,隨時可以離開。
可是,沒有人這麼選擇。
他們都剋制着,等待着,直到面對的這一刻。
機關海船泊在亂石灘上。
沒有海鳥的鳴叫,只有海水拍打和海風吹過的聲音。
船首,第五唯我深吸口氣,回頭看向衆人,沉聲道:“下船!”
所有人,沒有絲毫猶豫,皆是第一時間下船,皆是巔峰之姿。
沒有面對陌生之地的惶恐和不安,事實上,在來的一路,這些情緒已然被消磨掉了。
在腳下踩到堅實的沙石之後,他們心中有的,只有堅決。
殺氣,在衆人下船的時候已然瀰漫開來,那是自樓船中出現的一道道黑影,腐朽的船板中,傳來了陣陣令人心底發毛的聲響。
彷彿是有什麼東西在走、在爬一樣。
一道道身影從樓船上跳下來,在石灘前的諸人面前,出現了無論是相貌還是穿着,皆與外界常人無異,卻面無表情的一羣人。
數十,近百道身影,呈包圍之姿,身上殺氣,恍若實質。
“天道遺族。”房公公聲音尖細,身上真氣涌動。
沒有再多的廢話,彼此見面,就註定是要以對方的死來終結。
先出手的,是那些天道遺族,他們嘶吼着,朝衆人衝來。
氣機顯露,卻沒有絲毫真氣的波動,但這卻是一個個大修行的存在,破空之聲連綿,這是純粹的肉身力量。
蘇澈同樣拔劍而出,招架住轟來的一拳,但緊接着,便是數道身影朝自己包圍而來。
交手突然卻不顯倉促,彼此都彷彿早有準備,只是慘烈亦在數息之間。
有人被開膛破肚,卻至死都忍住慘叫。
第五唯我立於原地,腳下方寸便是壁壘,他看似只是簡單地揮手出拳,所有衝他而來的天道遺族卻皆是吐血倒飛,落地便沒了聲息。
有人像是羊肉般被撕碎。
紫虛真君手中神兵如筆,劍氣所至,擋在眼前的無不一分爲二。
蘇澈和玉沁背靠背而戰,涌來之人皆在死去。
戰鬥,在數十息之間平定。
近百遺族,倶成死屍。
而所來的二十餘人,也折損近半,如今還剩十四人。
“看來,方掌門和姜閣主,還未到。”崔家主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說道。
第五唯我看着眼前樓船,說道:“也可能,是死了。”
沒有人迴應,皆是服下丹藥,或是回覆真氣,或是壓制傷勢。
“這麼說老朋友麼?”
突兀地,聲音從樓船內響起。
衆人一下看去。
第五唯我微微皺眉。
樓船的甲板上,出現了數個黑影。
“來戰!”
“來戰!”
聲音遙遙而來,恍若雷霆。
紫虛真君臉色微沉,“是姜乘虛!”
姜乘虛,便是觀潮閣閣主。
其後諸人聞言,臉色同樣不免陰沉。
如此看來,竟連姜閣主都陷在此間了。
如今,更是敵人。
第五唯我沒有絲毫猶豫,腳下如踩風而起,幾乎是瞬息之間,便飛身落於甲板之上。
轉眼,便是如同驚雷般的交手之聲。
那是如海浪般呼嘯的劍氣,還有如天罰般可怖的天地之力。
紫虛真君亦是輕喝一聲,同樣飛身而上。
蘇澈等人,亦是隨之。
……
樓船雖是傾斜淹沒於沙石之中,但這近百丈的甲板卻不顯太大坡度。
蘇澈終於看清了與第五唯我交手的四道身影。
讓他既是鬆了口氣,也不免緊張的是,裡面沒有父親蘇定遠。
鐵供奉卻是看清了其中一人,驚道:“燕將軍!”
蘇澈的心神一下提了起來。
其中,那被第五唯我打的渾身是血,卻似感知不到疼痛,攻勢依舊不停的壯漢,竟是燕國的上將軍,「屠夫」燕康!
衆人自不會眼看着而沒有動作,皆是一併衝了上去。
下一刻,就在那鐵供奉的面前,燕康被第五唯我一掌削去了腦袋。
“你!”鐵供奉怒視第五唯我,指他欲言。
但話還沒有說完,下一刻的,他便被一把飛刀炸穿了頭顱。
與他同樣下場的,還有兩個大修行。
蘇澈凝目而去,在那甲板之後的樓閣上,李清歡淡然而視。
便在此時,玉沁眼神忽而一沉,“來了!”
腳下的甲板一下炸開,數道高大的身軀轟然落地,他們在現身的第一時間,便是朝一旁轟出一拳。
護體真氣如同紙糊一般,除卻秦山河以橫練硬抗一拳之外,所有被打到之人,皆是吐血而亡。
蘇澈以劍步躲閃,繼而直接斬出觀潮劍氣。
而對面,早被玉沁以針線纏住關節的壯漢不等收拳再出,便被劍氣刺穿雙目。
玉沁雙手一扯,紅線崩斷的同時,劍氣同樣將對方撕成碎塊。
一旁,同樣一劍斬殺了一人的紫虛真君見此,不免驚訝。
這是天道遺族的統領,肉身強度更勝「無鑄」,竟這般就死了?
玉沁看她一眼,道:“既是殺他一次,便能再殺千百次。”
她說的,自然是此前在神都,面對這等怪人沒有應對,但現在卻已然知曉如何應付。
也未嘗沒有回以對方曾在將軍府,對蘇澈所說那番話的意思。
紫虛真君只是淡淡一笑。
出現的這般怪人有六個,此時已然被斬殺乾淨,不過僅是第五唯我所殺的便有兩人。
……
還活下來的,只剩宗師。
諸如崔家主等人,哪怕身負傳承,武功在大修行之中亦是拔尖,但面對方纔那偷襲出手的怪人,仍不免飲恨。
燕康和姜乘虛等人,不能說是完全成了傀儡,可要說還有神智,現在出手不該招招致命,如有血海深仇一般。
第五唯我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另一邊,紫虛真君劍挑權幫幫主趙無極。
房公公白掌門秦山河三人則直奔李清歡而去。
他們都是宗師,如今雙方喋血,但形勢漸明,有第五唯我和紫虛真君在,他們相信,此間事已然可以解決。
蘇澈暗暗恢復真氣,擡頭看去,房公公三人已經飛身上了閣樓,而對面的李清歡卻沒有太多動作。
他微微皺眉。
玉沁見此,道:“好像是,故意引他們過去一樣。”
那邊,白掌門一劍將李清歡甩出的飛刀挑開,而房公公獰笑一聲,五指成爪,就要將李清歡撕碎。
但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悄然出現,就在房公公衝去的途中。
刺耳的金鐵劃過的聲響傳來,房公公足以摧金斷玉的五指抓在了對面那人的身上,卻只是濺起了一串火星。
下一瞬,伴隨着房公公的一聲尖叫,他的腦袋便被對面之人一拳打爛。
血花沖天而起,無頭屍體踉蹌幾下,自閣樓上摔落。
對面,白掌門一時都忘了出手,顫慄當場。
秦山河不忿,悍然而上,卻被生生打散橫練,落得一般下場。
便是下方交手的衆人,都是眼神一顫。
尤其是蘇澈和紫虛真君,在看着那道身影的時候,更是可見情緒波動,一時難寧。
玉沁看了蘇澈,目光落在那高高站在閣樓上的身影。
其人身材高大,一身可見破損的鎧甲,面容剛硬,五官分明,此時一個人靜靜站在那,便彷彿背後有千軍萬馬一般。
或者說,他便是千萬人。
壯烈的氣勢,逸散在此間。
“父親…”蘇澈嘴脣動了動。
玉沁眼神閃了閃,顯然,她也是猜到了。
那人,是「護國柱石」蘇定遠,蘇澈的父親。
紫虛真君一劍將趙無極梟首,沒有絲毫猶豫,腳下一點,便朝閣樓上而去。
李清歡見此,雙手連動,數不清是多少飛刀,陽光下,就如蝴蝶一般。
炫目的美麗,卻帶着看不見的殺機。
但這一切,卻又在霎那之間冰封,紫虛真君斬出了一道劍氣,飛刀崩碎,李清歡一分兩段,冰坨般摔落。
紫虛真君周身寒氣籠罩,走過的身後已然籠上冰霜。
蘇澈同樣躍身而起,玉沁本要攔他,但想了想,也是跟了上去。
閣樓之上,對面,蘇定遠垂手而立,目光平靜。
眼神之中,沒有迷茫,沒有疑惑,就如同常人一般,深邃且安靜,好似是無風無浪的海面。
紫虛真君微微咬脣,看着對面之人,眼中好似有千絲萬縷,此時眼波輕顫,卻是無言。
“父親。”蘇澈下意識喊道。
“你也來了。”蘇定遠開口,神情可見變化,那是一絲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