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知道盜帥輕功卓絕,聽玉沁說起過,其名爲「神行術」,是集身法與輕功爲一體的上乘武學,無論是方寸間的騰轉挪移,還是趕路千里奔襲,皆爲世間輕功之最。
而此門武功只在墨家有不說,更是極爲難練,機緣和努力缺一不可。是以,普天之下,如今會這一門功法的,也只有盜帥而已。
此時,盜帥身如一陣輕風掠過,竟快到讓人難以捕捉身影。
蘇澈明白對方這已是全力以赴,上一次動用到如此程度,還是彼此於暘山郡逃亡之時。
只在他念頭閃過的剎那,場間兩人已是瞬息接觸。
當然是盜帥走得更遠,更像是他主動接近的南採風。
唰!
一聲輕響,卻是袖起帶出風聲,兩人分開幾步,彼此手上皆是空空。
“好俊的身法。”盜帥由衷讚賞一聲。
南採風笑了笑,只不過此時眼底滿是凝重,“比起墨家的神行術,我這點身法,難登大雅之堂。”
彼此都未再開口,方纔各自一招試探,皆是看準了放置之物藏在何處。但想要拿到,卻是太難了。
最瞭解捕快的,當然是那些犯人,而擅長偷盜之人,自然最會防備。
如是暫緩幾息,緊接着,兩人便又動了!
蘇澈只看清兩道身影往來交錯,帶起獵獵風聲,晦暗的此間,的確讓人難以真實捕捉到這兩人的動作。
因爲無論是盜帥還是南採風,他們的身法快,手更快。
蘇澈從未想過,人的手真能快到無影。
“看起來肉眼難以捕捉,好像是很高明一般,其實在實戰中無用。”一旁,商容魚輕聲道。
蘇澈略有不解。
“手快,是因爲他們練功側重不同,修行用來摘取和用來殺人是不一樣的。”商容魚說道:“這不是出招,若是實戰交手,只能算是花裡胡哨,不堪一擊。”
蘇澈微微頷首,而他自是知道盜帥有一手暗器本事,飛刀絕技與奇詭特製的飛刀搭配,盜帥手快,卻也絕非花裡胡哨。
“同樣是眼力無雙,有人可當斥候,有的卻能當弓箭手。”商容魚又道:“他們手快,你練劍的手也快,但如他們之前所說,練的卻不是殺人技,而你之快劍,卻可殺人。”
蘇澈聽明白了,但不免問道:“你怎知我的劍快?”
他在眼前之人在場時,出手寥寥,便是一時之快,也可能是所用劍法不同或是臨場變化所致。可他聽得出來,對方所說‘劍快’,實指便是他出劍。
“我又不是瞎子。”商容魚淺然一笑,“再者,我不都說了,我認識你的子衿姐麼?”
蘇澈看她一眼,沒說話,轉而看向場間。
他總覺得,對方是有意無意便要從他這裡套話,尤其是當說起周子衿的時候。
這般想着,不過幾息,場間便又起了變化。
……
盜帥和南採風錯身而過,兩人於剎那之間伸手,一個探去對方懷中,一個探去對方腰間。而相同的是,兩人指間皆有寒芒微閃,顯然是用上刀片。
兩人眼神皆是平靜中帶着堅決,沒有半點退意,更無防備後手,好像根本不在乎對方會取走自己身上的東西,而更在意和相信自己會比對方要快。
就算都拿到,只要自己快一步,便是贏家。
刀片寒光一閃,令人恍惚間有種夜色被分割的錯覺,但它又有如此美感。
蘇澈凝神看去,眼前的一切彷彿都慢了。
南採風劃破了盜帥的腰帶,薄而鋒利的刀片挑起了藏在其中的銅錢。
盜帥同樣割破了南採風的衣衫,對方懷中露出那塊銅製的墨家腰牌,但它哪怕體大而看似好偷,可實際上,真要如此距離將其拿在手中,卻並不容易。
起碼,不如以刀片挑起銅錢那般容易。
如此情勢,看起來便是盜帥要慢上分毫,會被南採風先拿到銅錢取勝。
蘇澈眼神微凝,心神竟隨之緊張。
南採風嘴角微翹,已忍不住上揚,眼中同樣有得意浮現。
但下一刻,他嘴角的笑意一下僵住。
蘇澈握劍的手同樣緊了緊,因爲他沒想到,盜帥會用如此慘烈的方式去獲勝。
血,自掌心滴落。
盜帥一手拿着屬於自己的腰牌,另一隻手則是抓在南採風的指間,或者說,是直接扣住了對方指間的刀片,以及那枚銅錢。
南採風眼中的得意消失不見,而臉上一直保持的笑容更是一點點淡下去。
他看着面前的人,抿緊了嘴。
盜帥神情平靜,擡手,緩緩攤開,那枚銅錢帶着血,就在手裡。另一隻手上,自然是那塊腰牌。
他朝後退了半步,以讓兩人間有了距離。
“承讓。”他說。
南採風雙手握了又鬆,他方纔不只是大意了。要說沉浸在獲勝的喜悅中,其實也不然,他沒想到的,是對方仍會在出手的時候,還分心去防住。
自己只能一心一用,對方卻可分心他用,高下,已然分出。
南採風將刀片收了,深吸口氣,吐出,抱拳道:“受教了。”
他的手上,還殘留着盜帥留下的血跡。
“不敢。”盜帥聽到對方這麼說,心底同樣鬆了口氣,只不過面上當然不會流露。
不遠處,蘇澈也是鬆了口氣。
“你不相信你這朋友嘛。”商容魚道。
“相信,也難免懸着一口氣。”蘇澈道。
“我倒是好奇,那個南採風究竟是拿捏到了什麼事了。”商容魚說道:“竟然讓他不惜自殘,也要取勝。”
蘇澈聞言,眉頭皺了下。
依着他對盜帥的瞭解,對方可不是個十分在意名聲的人,那種憊懶的性子,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他自是犯不着如此。
而聽到商容魚方纔所說的是‘自殘’,這讓蘇澈有些擔心,他便朝那邊走去。
……
“我會履行承諾。”南採風說道。
盜帥點頭,他沒問對方是如何知道的,因爲對方既然不說,那顯然是沒打算告訴自己。即便問了,也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