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小歐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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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在記述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法蘭西最爲著名的將軍們時,歐根.德.薩伏伊無疑是相當令人矚目的——他出身顯赫的薩伏伊家族,卻有個不幸的童年,他三歲時母親就因爲一場可怕的事故喪了命,他的父親蘇瓦鬆伯爵立刻娶了新的妻子,他的繼母出身平平,卻和他的父親感情深厚,並連續生了好幾個孩子——小歐根被送到祖母那裡,後來又在九歲的時候被送到凡爾賽宮被王后撫養,他和王太子以及科隆納公爵,當時還是小昂吉安公爵的波蘭國王路德維希二世關係融洽。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直到這個年輕人以赫赫軍功被冊封爲陸軍元帥,他的國王路易十四再三要求,他也沒有步入教堂,也沒有任何子女,有不可信的謠言稱,歐根親王曾經戀慕過路易十四的大公主伊麗莎白,在被拒絕後就放棄了對愛情與婚姻的追求,但願意相信的人並不多,當時戀慕大公主的年輕男士們足以從凡爾賽排到維也納,但他們也很清楚自身應該承擔的義務與所擁有的權力,愛情的消逝並不影響他們擁有婚姻與子女。

歐根親王卻終身未婚,也沒有任何合法或是不合法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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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現在的大公主依然還只是一個純潔的少女,小歐根也只是堪堪成年。

大公主的邀請是通過王太子發出去的,小歐根十二歲的時候,就完成了初級學校的所有課程,成爲皇家軍事學院的一名新生了,與第一批幾乎全都是軍官以及優秀士兵出身的學院不同,他們稚嫩的就像是春日的小樹,奮力地迎接着上帝賜予他們的一切,無論是陽光,還是暴雨。

“我們去大運河吧。”大公主說,小歐根就跟在她身後,他們默然無語地一直走到運河邊,運河波光粼粼,春日的河水與天空,都像是染上了一層新芽的翠綠碧藍,說不出的明媚動人,令人一見就覺得心神舒暢,但比起平靜的大公主,小歐根心中卻充滿了絕望和苦澀。

多麼奇怪啊,人就是如此,明明知道將要降臨的必然是一場淒冷的狂風暴雨,卻總還抱着一線希望,彷彿下一刻陽光就會撕開烏雲,將溫暖的光線投在自己身上似的。

小歐根恭謹地服侍大公主上了船,這種威尼斯船是王后特意從意大利採買的,是一種風景,也是一種交通工具,還有的就是,當凡爾賽宮裡的人只想單獨談談話,不想被別人竊聽的時候,他們就會乘坐這種小船,從運河這一端到末端的大湖,需要半小時,這段時間足夠他們說完想要說的話了。

哪怕在踏上小船的時候鼓足了勇氣,但小歐根發現,他依然無法做第一個開口的人。於是,幾分鐘後,大公主要求道:“和我說說話吧,歐根,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殿下。”小歐根說,他看向大公主,大公主今天沒有戴寬檐帽,而是用一柄精緻的遮陽傘來遮擋過於強烈的光線,柔和的光打在她的臉上,讓她的面容看上去就像是浮動在晨光中的珍珠,她的頭髮簡單地盤起在,只是爲了不失禮地綴着珍珠和鑽石,沒有戴耳環和項鍊,這種姿態往往只有在家人面前纔會有——家人,小歐根曾經渴望過家人,但現在他又憎恨起這個名詞。

“我想知道,”小歐根問道:“您之前說,最後一面,如果不是最後一面呢?”

“那麼您想隨我走到什麼地方呢?”大公主反問道:“瑞典嗎?但我的父親,您的國王已經說了,他不會讓法國人和我一起去瑞典,我所有的一切,除了我的靈魂和軀體,都要留在法蘭西,我要接受瑞典人民奉獻給我的任何東西,成爲他們的王后,從那天起,我就不再是法蘭西的公主了。”

“如果說您不允許一個法國人和您一起去瑞典,”小歐根說,一邊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船槳:“那麼一個奧地利人呢?”

大公主危險地聳起眉毛:“別說,”她嚴厲地說道:“別說,別告訴我,您竟然有着那樣的打算!”

“利奧波德一世直到今天也沒能有個健康的男性後裔,”小歐根死死地握着手裡的船槳,急切地,一口氣地說下去:“我已經成年了,我很健康,雖然有點矮小,我,我要走到他面前去,告訴他我的母親是奧林匹婭,他見過我,我也記得他,他曾經把我抱在膝蓋上,稱我爲他的兒子,我願意承認他,也要求他承認我,我至少可以得到一個公爵的爵位……我……”

“啪!”

一記耳光把他剩下的話全都打了回去!

小船微微地左右搖晃着,大公主已經站了起來,小歐根下意識地伸出手,怕她跌到水裡去,這個舉動讓大公主心軟了一下,但她想起之前小歐根說的話,她的心又迅速地堅硬了起來:“愚蠢!”她跺着腳喊道,“何等愚蠢!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對小歐根,路易十四和蘇瓦鬆伯爵確實有着自己的心思,但前者讓小歐根活着,並且允許他如同王子那樣的生活與學習,後者願意讓出自己長子的名頭和繼承權,就說明了他們對這個無辜的孩子,還是抱着一點憐憫之心的,又因爲奧林匹婭也是瑪利的姐妹,瑪利是小歐根的姨媽,路易十四甚至允許他住在凡爾賽。

凡爾賽的房間可不是那麼容易有的。

小歐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也知道,如果他這樣做,無疑會讓很多人陷入尷尬的境地,首先就是蘇瓦鬆伯爵,而後是路易十四,但他也時常想着,如果他在意外中和母親一樣死去,或是留在了奧地利,也許對所有人都好,他不認爲自己會是一個平庸的人,但如果他是法國的歐根.薩伏伊,他就不可能與大公主有任何關係。,

除非大公主願意和大部分貴婦人那樣,在婚後,生下丈夫的第一個孩子後,就開始沉淪在糜爛的婚外關係裡。但小歐根也知道,雖然路易十四有着三位王室夫人,但他對婚姻的尊重遠超過任何一個君王,甚至連科隆納公爵夫人也不能越雷池一步——這不是單純的因爲感情,更多的是因爲他必須保證自己的婚姻,與正統婚生子的權力。

而比起王后,或是奧爾良公爵夫人,大公主與大郡主接受的教育反而更多地來自於她們的父親,大公主爲了能夠與將來的丈夫瑞典國王卡爾十一世有合契的話題,在婚約確定時就開始學習瑞典語,如同翻閱典籍那樣閱讀和背誦瑞典王室與卡爾十一世的情報,才能讓卡爾十一世在巴黎與凡爾賽的短短几天裡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就連同爲瑞典人的,不免對未來的王后吹毛求疵一番的使者與大臣也完全傾倒在了她的裙下。

要達到這種程度,她所秉持的可不只有美貌。

她的眼睛是那樣的美,就像是翻卷着波濤的大海,它們不但繼承了路易十四眼瞳的光澤與顏色,也繼承了它們的勃勃野心,與小歐根在其他地方見過的貴女不同,大公主與大郡主都是那種對自己將來的道路瞭如指掌的人,她們不會允許有人成爲她們的障礙——這一記耳光,只是對幼年同伴的小小懲戒罷了,小歐根毫不懷疑,如果他將這個念頭付諸實施,無論是不是能夠成功,巴士底獄會是他最後的歸宿。

他擡起手,遮住眼睛,陽光實在是太強烈了,他在心裡說。

“我不會選擇你,或是任何一個人,除了卡爾十一世。”他聽到大公主平穩地說道:“我將努力爭取,不但要獲得他的承認,獲得王太后的承認,也要獲得瑞典人的承認,我要手掌權杖,懷抱王子,與卡爾十一世並肩坐在白銀御座上,我要維繫瑞典與法國的同盟,保證它無論任何時候也不會與法國成爲敵人,波旁的血脈將會在那片冰凍的土地上流傳下去,流傳很多年。”

“我知道你喜歡我,愛我,”大公主沒有拉開歐根擋在眼前的手,“但你覺得我什麼時候會需要這份愛呢?”她說:“對,就是我遇到危險,被上帝與民衆拋棄,無處可去的時候,那時候不但是我,就連法國與波旁也必然搖搖欲墜,告訴我,你想要看到那樣的狀況出現麼?”

“別逼我,殿下。”

“您還那麼年輕,您不是我,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如同我們這樣的人,身系千線萬縷,我們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就可能掀起滔天的巨浪,殃及數以萬計人的性命與生活,我們必須小心翼翼,未雨綢繆,不可放縱自己,給別人,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我親愛的朋友,你的愛情必然是美妙而又純潔的,但請原諒,我無法接受,因爲我不屬於自己。”

“你屬於法蘭西,也屬於瑞典。”小歐根嘶啞着聲音說道。

“您會忘記我的。”

“我不會。”

“那就不忘記。”大公主笑了,她坐回原先的位置,抽出手帕在運河裡浸透,而後絞乾,敷在小歐根的臉上,因爲卡爾十一世愛好狩獵,路易十四也希望大公主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至少能夠長途騎馬而不掉隊,所以她手上的力量一點也不小,小歐根也還是一個少年,皮膚還沒那麼厚重粗糙,所以他的面頰被留下了一個鮮明的紅色印記。

“如果你不願意忘記,那麼記得我也無妨。”大公主接着說道:“留在凡爾賽,留在法國,留在我父親身邊,你已經進了軍事學院,將來會爲國王打仗,你也許會成爲一個偉大的將軍,到那時候,你會發現,我也只是一片被你夾在書本里的漂亮花瓣,比起愛情,你會更懷念我們的友誼,與你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更有可能是無窮無盡的懊悔。”

“人生在世,總有不如意的地方,我的父親也無法做到十全十美,何況是我們。”大公主說,“再長大些吧,小歐根,你會發現,這世上比愛情重要和有意義的東西太多了。”

她的話終於讓小歐根發出了一聲猶如哀鳴般的嗚咽,一隻落在高高翹起的船頭,整理了好一會兒羽毛的黃雀吃了一驚,拍打着翅膀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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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可真是一點不錯。”路易說。

維薩里慢慢地收回手,解除法術。他的神色之中有悲哀,也有釋然。是的,他也曾經認爲,愛情和親情對他來說,是最重要且絕對無法割捨的,當他在監牢裡的時候,他所想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讓莫特瑪爾公爵去死!不爲人所知的是,他甚至希望過妻子去死,也曾詛咒過拋棄了自己的女兒。

他曾經想過,一旦攀爬上高位,要怎樣報復幾乎毀了自己一生的莫特瑪爾公爵,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才驀然驚覺,那些他曾經認爲很重要,重要到可以放棄一切來換取的東西,在他的心裡已經如同一件被損壞的舊物,他依然愛它,毫無疑問,但那股因爲它被毀壞而產生的憤怒已經消失了——他不再是一個受曼奇尼家族豢養的,雖然有些能力但也隨時可以捨棄的魔藥師,他在國王身邊,與他關係親近,從加約拉島來的巫師無人不需他的指引和幫助,雖然他不會如大家族的巫師那樣乘機掠奪和控制那些年輕巫師,但隨着數量與時間的累積,他的威望也被推向了一個頂峰。

國王將自己與瑪利.曼奇尼的兒子推向了意大利,位置關鍵的加約拉島將來也許會是一柄鋒利的匕首,比起必須陪伴在科隆納公爵身側的米萊狄夫人,加約拉島的總督人選最有可能是瓦羅.維薩里。

維薩里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被命運從最底層的泥沼裡推向如此輝煌的地方,更讓他驚訝的是,他並不會惶恐,覺得難以接受——他甚至沒想過,他根本沒有學習過應該去如何管理與統治一個地方,不,不應該這麼說,他身邊就有一個最好的教師。

他與莫特瑪爾公爵握了手,他沒有忘記,但這些仇恨與愛意一起在時間裡褪了色,他可以報復這個凡人,但這也意味着他必須放棄他原先連想也沒有想過的權力。

如曼奇尼家族那樣,用權力來滿足私慾無疑是最愚蠢的,他在路易十四身邊看到的這些,維薩里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複製在暴亂後幾乎已經被離棄的加約拉島,巫師和凡人,應該一樣擁有平靜和富足,並且不斷演化到最好的生活纔對!他懷抱着這樣的野望,以往的一切都還在,但已經距離他十分遙遠了,甚至是他的妻子與女兒。

那個出身高貴而又卑賤的凡人男孩也是如此,維薩里想,大公主說得沒錯,只要他有才能與野心,幾十年後,他回過頭來,就會發現大公主讓他做出了一個多麼正確的決定。

“您覺得他以後會怎麼樣?”路易蹲在水晶球邊問道。

“請別用這個姿勢和我說話。陛下,”太猥瑣了,維薩里壓下之後的形容詞:“殿下是個聰慧而又明智的女士,她就如同一柄華美的利劍,雖然冰冷,卻能讓人清醒,”他說,並不全是恭維,如果他的妻子也是大公主這樣的人……也許他的命運會被再一次改寫,“薩伏伊先生也只是一時衝動,他還是個孩子,他並不知道漫長的時間總會帶走什麼……”

“然後帶來什麼。”路易一邊站起來,一邊接道:“我必須說,小歐根雖然有點陰鬱,但他確實有着出衆的天賦,沃邦元帥,蘇瓦鬆伯爵,甚至之前的亨利伯爵(大孔代之子)都向我讚揚過他在戰鬥上有着野獸一般的直覺。”

“戰鬥還是戰爭?”

“他還沒有經過戰爭呢,”路易說:“不過我正要讓他去試試。”接下來還是別讓他留在凡爾賽受折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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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瓦鬆伯爵同時接到了國王的旨意和兩個人,一個人正是他名義上的長子小歐根,另外一個則是一個波旁,也即是旺多姆公爵的孫子,國王半個連襟的兒子,一看這兩個人,蘇瓦鬆伯爵就要嘆氣。

旺多姆公爵的全名是路易.約瑟夫.德.波旁,本文中有太多路易了,所以就讓我們叫他約瑟夫吧,他與垂頭喪氣的小歐根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對比,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在裝扮上無限地向奧爾良公爵靠攏,在油嘴滑舌上無限地向達達尼昂伯爵靠攏,在風流韻事上則無限地向孔蒂親王或是莫里哀先生靠攏,不過最好的是,他身上沒有多少來自於達官貴胄的壞習氣,也許是在軍隊裡服役後纔到學院的關係,也很能受苦。

但國王怎麼會想到把他派去洛林?蘇瓦鬆伯爵思忖道,在軍事學院沒有建立的時候,戰場上的學問只能由長輩傳給晚輩,他不介意帶着小歐根,卻不太明白旺多姆公爵明明在敦刻爾克,他的孫子約瑟夫怎麼會被安插在往洛林的軍隊裡。

不過這也不是他能干預的事情,旺多姆公爵也不能,當然,這位老而彌堅的波旁也沒有愚蠢到這個地步,他確實寫了封信給蘇瓦鬆伯爵,連同三十個火槍手交給他——希望自己的孫子別在這位將軍麾下出什麼事故,如果出了,也希望將軍能夠在懲戒他的時候“稍微”手下留情一點。

幸好約瑟夫還是一個知道輕重的傢伙,在蘇瓦鬆伯爵給旺多姆公爵回信的時候,他正拉着小歐根,騎着馬在行軍的隊伍邊悠閒地遊走——這有點越線,但他也確實領取了巡查的任務。相比起已經在軍隊待了幾年的約瑟夫,在軍事學院裡也還算是新人的小歐根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大軍延綿不絕地行走在道路上的景象。

這裡的軍隊甚至只有三千人,而國王三次御駕親征,士兵的數量都在五萬左右,那將會是個多麼震撼的景象,他簡直不敢想象,他也幾乎沒有去想象的時間,雖然對於約瑟夫,巡邏只是一樁用來打發時間的小事,但對沒有絲毫實踐經驗,只懂得紙上談兵的小歐根,他看到的所有事物都是新鮮的。

約瑟夫也隱約聽說了一點大公主和他的事情,畢竟愛情就和打噴嚏,怎麼也掩蓋不了,只是凡爾賽宮中的人見多了對大公主一見傾心的年輕人,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他們還覺得很有趣呢,因爲大公主對待小歐根,就像是對待小昂吉安公爵,或是亞歷山大——也就是奧爾良公爵的兒子,在69年出生。

他一聽說,就知道小歐根沒可能。大公主可是連他都不敢去招惹的人,教導她的可不是特蕾莎王后,而是太陽王路易十四!

因爲國王把小歐根派了出來,也有人說這是因爲國王擔心他會妨礙到即將到來的婚事,約瑟夫卻不這麼想,太陽王要做成的事情,就連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利奧波德一世也無法阻止,何況是小歐根?就算他是薩伏伊親王的孫子也不能。

約瑟夫更願意相信這是國王的恩惠,讓小歐根遠離巴黎和凡爾賽,總比讓他眼睜睜地看着所愛的人遠嫁要好,而且艱苦的軍旅生涯會如同粗糲的石塊那樣磨掉所有不切實際的粉色幻想,至少小歐根在晚上的帳篷裡,咬着牙齒爲自己的大腿上藥的時候,他肯定想不起大公主來……雖然他們在狩獵的時候也會騎馬,但狩獵說到底還是遊樂,烈度和時間都無法與巡邏相比,嘖嘖,那兩條可憐的大腿。

約瑟夫當然可以提醒小歐根做好保護措施,但軀體的痛苦總比靈魂上的痛苦好處理不是?他可找不到捆紮破碎心靈的繃帶。

小歐根對同伴抱持着的險惡心思一無所知,他不得不休息了一天,然後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等他們終於越過了馬恩河,抵達洛林地區的邊緣地帶時,他終於不用面目猙獰地騎馬,然後在一陣陣的隱痛中入睡了。

在烈日下奔馳的結果,讓他的皮膚不如在巴黎的時候白皙,卻意外地讓他平平無奇甚至有點醜陋的面孔變得更和諧了,他並不高大的身軀在馬鞍上也不再那麼端正——要糾正這種漂亮但對肌肉和筋骨都沒什麼好處的貴族習氣是很難的,他微微向前探着身體,一雙警惕的眼睛掃視着周圍,不放過一點異樣。

他們的軍隊在行軍途中,已經遇到了逃亡的民衆,據說洛林的暴動是由一些原先居住在洛林與阿爾薩斯,卻因爲瘟疫事件,被奧爾連公爵王弟菲利普驅趕到神聖羅馬帝國境內的流民發起的,他們將沒有離開洛林的人一概視作叛徒,將遷移來的法國人視作仇敵與盜賊,他們一旦攻佔了一個村莊,就將裡面的男人全都吊死,女人和孩子在遭受了萬般折磨後被溺死或是燒死。

他們身後有誰自不待言,但因爲他們原本就是洛林和阿爾薩斯的居民,對這兩個地區十分了解,所以一時間阿爾與阿爾薩斯的總督有點拿他們無可奈何——他們還有指揮官,有後勤補給,有最新的武器。在毀掉了幾座村鎮之後他們的膽子也變大了,甚至敢來僞裝成流民來攻擊軍隊。

對於那些叫囂着法國人滾回去之類的蠢貨,蘇瓦頌伯爵也懶得說什麼,一概處死了事,問題是,這些暴徒除了武器和指揮官之外,他們之中似乎還有巫師出沒……幸而他們這裡也有巫師,纔不至於無功而返。

“要來點嗎?”約瑟夫策馬靠近小歐根,舉起一個銀酒壺。

“我們現在正在巡邏。”小歐根說。

“我以爲你會要點。”

“如果你是在提醒我,今天是大公主離開巴黎的日子,”小歐根說:“我沒忘記,但痛苦讓我清醒,我喜歡這種痛苦,我不需要酒。”

“如果你堅持。”約瑟夫說,“還有個事兒你要不要知道?”

“什麼事?”

“陛下會將大公主送到馬爾默。”

小歐根詫異地回過頭。

——————

馬爾默是什麼地方呢?它是一座踞守波羅的海海口厄勒海峽東岸的港口城市,58年前還屬於丹麥,羅斯基勒條約把它連同堪的納維亞半島南端的斯科訥省,布萊金厄省,哈蘭省和巴哈斯四省割讓給了瑞典,讓丹麥的老王與新王耿耿於懷的地方莫過於此。

之前法蘭西看似烽火處處的時候,丹麥國王也沒忘記乘火打劫,他沒有針對法國的勇氣,卻設法籌集了一萬四千人攻打馬爾默,但卡爾十一世的將軍固守要塞,他們在圍城三週後,因爲丹麥國王弗雷德裡克四世承擔不起更多的軍費,終告放棄。

也許正是爲了警告弗雷德裡克四世,在與路易十四商榷後,瑞典人決定將更衣儀式放在馬爾默。

這種古怪的儀式我們早在特蕾莎王后嫁到法國的時候就見過了,儀式一般在兩國的邊境舉行,有着一個很大的帳篷,大公主要先在一個帳篷裡脫掉所有法國出產的衣物和首飾,然後換上瑞典人帶來的。但要說,法國和瑞典可沒有邊界相鄰,但路易十四認爲北荷蘭已經是法國的一部分,當然也可以把它與瑞典的邊界認作舉行儀式的地方。

這個說法,別說是瑞典人,就連荷蘭人也不敢說些什麼,至於路易十四要將女兒一直送到馬爾默,這種危險而且不符合禮儀的行爲,也沒人敢阻止,就算有,他們也絕對無法在國王的軍隊前說不——瑞典人的心情無疑是難以言喻的,他們當然很高興看到法國國王和他的軍隊徹底地羞辱和恐嚇了丹麥人,但等他們知道,其中一支三百人,衣甲鮮明,裝備齊全的騎兵連隊竟然是屬於大公主,並且會被她帶去斯德哥爾摩的時候,愉快的心情頓時就變得沉重起來。

這種沉重一直延續到路易十四爲女兒搭建的帳篷,瑞典的貴女才掀開帳篷的門,就下意識地一退,使臣投去了詢問的目光,法國人總不見得還在帳篷裡裝了一隊騎兵吧。

“不是,大人。”貴女輕聲說道,她也是伯爵之女,但她看到的東西——實在是太驚人了。

“法國人在帳篷裡掛滿和鋪滿了河狸皮。”

她不安地說。

就算法國人的盟友休倫人部落佔領了最大最好的河狸皮產地,河狸皮對歐羅巴的人來說依然是種奢侈品。因爲法律與傳統,只有國王可以用紫貂皮,主教和公爵可以用雪貂皮,商人和一些低級官員只能用羊皮,狐狸皮和鼬鼠皮,平民索性不允許使用任何皮毛——河狸皮因爲發現的晚,所以沒被列入法律條文,又因爲它色澤華美,溫暖結實,不怕水,受到了很多人的青睞,所以價格一直居高不下,一個法官甚至抱怨他必須用收入的百分之一去買河狸皮帽子……這個足以容納三四十個人的帳篷裡卻掛滿了金褐色發亮的河狸皮,從帳篷頂一直到地面,簡直比在帳篷裡掛滿了金幣還要令人吃驚。

難怪那位伯爵之女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往前走,那種感覺幾乎能令人窒息。

但對大公主來說,她的心中只有對父親的愛和感激,河狸皮不但讓帳篷裡變得異常暖和,也讓她面對瑞典女官時依然可以保持一個公主的傲慢與矜持,在以大郡主爲首的侍女們張開帷幔,遮擋住她的身體時,只能勉強站穩的瑞典女官們更是不敢多嘴饒舌哪怕一句——比起特蕾莎王后所遭遇的尷尬,大公主就像是在自己的房間裡換了一次衣服,等她穿着打扮完畢,緩緩走出帳篷,那些瑞典人才鬆了口氣。

大公主轉過頭,帳篷的兩側高高掀起,人們紛紛俯身鞠躬,脫帽行禮,因爲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正站在帳篷的彼端注視着自己的女兒,她熱淚盈眶,深深地匍匐在地,向自己的父親與國王最後一次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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