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女記者採訪完鄰居曹先生,還問了磚頭上的字:下次不要壓我好不好?是什麼意思?
鄰居臉紅退了些,換上一臉正氣,說:“是邪不壓正,天道輪迴的意思。”
女記者很感動,請鄰居舉起磚頭,和“見義勇爲”的錦旗合了影,然後再看向一臉癡呆的受害市民華安特。
華安特還張着嘴,口水都流出來,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女記者放棄採訪,面向鏡頭,做結束語:“各位觀衆朋友,這期《好人死哪兒去了》採訪了在殺人犯手下勇救癡呆——不,勇救被打成癡呆的無辜市民的曹英雄。聽了曹英雄的事蹟後,我是心潮起伏,孤枕難眠,這個時代需要英雄,而我們的任務就是謳歌英雄,讚美英雄,幫助英雄……接下來,有請領導爲曹英雄發放獎金100萬元,以及見義勇爲獎5萬元。”
一個穿白襯衫的領導出來,和鄰居握手,合影。
華安特的下巴都快掉了。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房間空蕩蕩,華安特的下巴還沒縮回去。
他看鄰居,鄰居也看他,不太好意思的樣子。
華安特的喉嚨發出各種異響,好像動物園裡的猴子被搶走到手的花生,他問鄰居:“你、你姓曹?”
鄰居點頭,“對。”
華安特還是不相信,又問:“哪個曹?”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大家把鄰居和他搞混了,他纔是見義勇爲好市民曹先生。
鄰居說:“劉備的那個曹。”
華安特問剛纔那是怎麼回事?見義勇爲的人怎麼成了你?
鄰居說你別激動,我跟你說,事情是這樣的。
昨晚你暈倒了吧?接着一大堆人衝進來,給龐光炎上手銬架走了,留下幾個穿制服的人問我叫什麼名字,地上那人跟你什麼關係,剛纔發生了什麼事。
我都老老實實說了。
我叫曹郝仁,我男朋友都叫我曹曹。地上的人是我鄰居,刀子不是我插的,有指紋,你們可以查,剛纔他被人捅刀子,我拿磚頭拍暈了那個人。就這樣。
華安特想了很久,想跟鄰居說,這樣吧,一百萬獎金給我,五萬見義勇爲獎給你,公平吧?
正要說,鄰居放下早餐,說:“趁熱吃吧。”就往外走。
華安特叫住他,說:“錢的事我們好好聊聊。”
“唉,聊什麼錢啊,早餐我請了!”鄰居拿磚頭拍胸口,大方地說。
華安特看着塑料袋裡的兩個包子和一根油條,想哭,鄰居已經出去了。
華安特要去追,腿剛動,就牽動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痛得直咧嘴,又躺回去了,好久,纔不痛了。
他看着天花板,想:沒事,沒事,鄰居是好人,找個機會跟他說明,一定會分我一半的。我要兇一點,估計會全給我。不過我現在是好人了,拿個一百萬就夠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這時一個人走進來,頭上纏着繃帶,敲了敲門,問:“請問被殺人犯打成癡呆的無辜市民在哪——”
華安特正要回一句你才癡呆那!看那人的臉,認出來是苗修,愣了下。
苗修也是,呆了幾秒,眼淚突然飆出來,衝過來,摟住華安特哭,一邊哭,一邊用拳頭捶他胸口。
這回華安特真快被捶成癡呆了。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裂開,華安特只恨螺絲刀不在手裡,反擊不了,苗修一定是知道他沒叫救護車,過來報仇的!
捶了一會兒,看華安特一張臉痛得扭曲,苗修才反應過來,忙說:“對不起。對不起。”
華安特說:“沒關係。”
好人,好人,我現在是個好人。
而且是我沒叫救護車,有錯在先。
苗修說:“華華,我都聽說了。我也明白了。”
華安特還痛得呲牙咧嘴,聽苗修的語氣不對勁,忍着痛問:“明白什麼了?”
苗修說:“我離不開你,沒有你,我會死的。”
這話怎麼這麼耳熟?
苗修看着華安特,說:“傻瓜!”用拳去捶,還好捶到一半,才記起華安特現在全身是傷,收起拳頭。
“你見我傷了,氣成那個樣子,還去追那個肇事司機對不對?傻瓜,在我心裡,你最重要啊。我受傷了,你就這麼緊張嗎?華華你個小傻瓜!”
苗修撒嬌地說出來,照理華安特該吐纔對,可是華安特吐不出來,心裡一股強烈無比的既視感環繞,讓他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
反正現在不管華安特說什麼,苗修認定了華安特爲愛追肇事司機,結果被殺人犯一頓猛揍,險些變成癡呆。
苗修輕輕抱着華安特,跟他說了很多以前說不出口的話。
苗修說以前我給你暗示了很多信號,你都沒注意,是不是?
我喜歡從小事上入手,一點點地用愛意把你浸泡。
叫你華華,讓你累的時候提嘴角笑,還有說年輕人好好幹,都是我關心你的標誌。
尤其是年輕人好好幹,我最喜歡年輕人了。
謝謝你,不嫌棄我這個老男人。
華安特腦袋嗡嗡地響,那種既視感就快凝成實質滴下來。
到底是在哪裡聽過呢?
越用力去想,越搜不到東西,華安特躍過苗修的肩頭,看到門口站着鄰居,一臉震驚。
不!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華安特推開苗修,鄰居轉身拿着磚頭跑了。
華安特不想再跟苗修糾纏,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鄰居要獎金,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華安特忍痛下牀,穿上拖鞋就往外走。
苗修說:“你去做什麼?傷這麼重怎麼能走?我來抱你吧。”
華安特忘了自己是個好人的心思,對苗修說:“去死。”
苗修愣在原地。
華安特拖着腳走出病房,看到鄰居的背影在樓梯口消失,他追上去,在樓梯上堵住鄰居。
鄰居的眼紅了,滿是淚水。
華安特看着鄰居,突然也跟苗修一樣明白了。
原來如此。
鄰居常說的那個男朋友,其實根本不存在是吧?
他只是想跟自己說說話,順帶試探一下公對公的可能性,就跟理髮店老闆的那條黑狗一樣。
他看到自己和苗修抱在一起誤會了。
自己早該想到的。
巷子裡那閃過的發亮的眼,小樹林裡的輕響,一直拿在手裡的磚頭,哪有那麼多湊巧,鄰居一直跟着自己,這才能趕到最關鍵的時刻救下自己。
“曹曹,我——你——”華安特說不出口。
獎金的事,感情的事交織在一起,亂麻難解,他一時間也不知該談什麼,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
鄰居動了,他揚起磚頭,一磚拍在華安特頭上,嘭啪咣噹一陣脆響在華安特腦殼裡晃盪。
華安特呆呆看着鄰居,只見鄰居惡了一張臉,淚水撲撲地斷線往下掉,衝華安特吼。
“叫你搶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