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女道姑看到無花正在呆呆的望着她,心中大怒,一雙清亮美眸,如霜如刀,盯在無花臉,一言不發,走到近前,忽然冷笑一聲,擡起腿來,衝着無花臉踢來,無花大驚,閃避不及,這一腿正中臉頰,登時青腫起來,疼痛鑽心。

女道姑惱恨情郎變心,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全都遷怒在小和尚身,反正這個小和尚是從麗人坊中抓來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這一腳雖然沒有運內功,卻也是全力踢出,無花眼前一黑,差點痛暈過去。

無花的臉頰被踢,反而被震開了啞穴,又急又怒又氣又惱,叫喊道:“你……你爲什麼踢我?”

女道姑嘴角一挑,輕蔑的說:“我高興踢你就踢你,還需要理由嗎?”

說罷,又是一腿踢向無花的臉頰。無花大急,嘴巴一張,只等女道姑這一腳踢來,他就咬住女道姑的腳尖。

女道姑冷冷一笑,快要踢到無花臉時,腳尖忽然一挑,正中無花鼻子,無花慘叫一聲,鼻血長流,疼得眼淚鼻涕一塊流出,鼻樑又酸又麻,也不知斷了沒有。

“你……你個惡毒的女人……”無花大急之下,破口大罵,“我和你無怨無仇,你爲什麼對我如此狠毒?”

女道姑冷冷的盯着無花,冷笑道:“本姑娘最看不得你這種佛門敗類,身爲佛門弟子,還和麗人坊的那些妖女勾勾搭搭,如果不是要拿你餵魚,早就一掌殺了。”

無花從女道姑的行爲中,知道她和沈威龍以前是一對情侶,冷笑道:“就算我和妖女勾勾搭搭,你身爲三清道家弟子,爲了男人爭風吃醋,暴虐行施,就是對的了嗎?”

女道姑臉色大變,眼神更加陰冷,踢起腳來,又要衝着無花踢來。無花雖然能說話了,但身子還不能行動如常,知道自己閃避不開,索性也不閃避,目光炯炯,毫不懼怕,盯着女道姑的眼睛。

女道姑看到無花這付表情,倒是愣了一愣,她想不到一個佛門敗類還這樣硬性,她本想再踢一腿,又怕自己盛怒之下,這一腿會要了小和尚的性命,還要麻煩再去找來個“餵魚的”,所以這一腿陰忍不發,冷冷說道:“你懂什麼,本姑娘是帶髮修行,雖然穿着道袍,但不算是三清弟子,完全可以出嫁婚娶,只要本姑娘高興,這身道袍,隨時可以脫去……”

說到這裡,忽然又惹來她的傷心恨事,仰天一嘆:“唉,只怕這身道袍,再也沒有脫去的一天了,李玉丹呀,李玉丹,師父早就對你說過,這個世,沒有一個男人可以靠得住,你偏偏不信,還要一心一意想要嫁給沈威龍,現在可好,還不是應了師父的話?”

無花這才知道,這個女道姑,叫李玉丹,也不知道閨名,還是道號“玉丹”。他從下至,仰望着李玉丹,忽然見到兩滴晶瑩的水珠滴落在他面前的草地,他想不到這個心狠手毒的女道姑,竟然也會落淚。

他不禁怔怔的呆住了,心想:“難道情之一物,真有如此大的魔力嗎?”

無花是清靜無爲的小和尚,被李玉丹劫持而來,又踢又打,本來對她一腔恨意,現在見到李玉丹爲情傷心,並不是無情之人,所以就在心中原諒了李玉丹對他的種種不好,心腸一軟,嘆了口氣。

李玉丹聽到無花嘆息,低頭一看,卻看到無花望着她的眼神,帶着悲天憫人的憐憫之色,這一下,刺激了她的偏激之性,她本是個高傲的女子,如何需要別人的憐憫和同情?更何況,憐憫同情她的,還是一個花花和尚,是她的手下俘虜,是隨時可以取去他性命的臭男人,被這樣的臭和尚憐憫同情,這是對她最大的侮辱,比殺死她,更讓她難堪,剛纔的孤單淒涼,頓時化爲無窮的怨毒,一雙美麗的眼眸中,兇光閃動,盯在小和尚的臉,腳尖凝勁,就想一腿踢爆小和尚的腦袋,大不了再去另外找個“餵魚的”。

無花眼看李玉丹眼睛中泛起兇毒的光芒,心中大懼,知道這個美豔的女道姑起了殺機,自己命懸一線,他卻不知道自己又何處得罪了這個女道姑,這個女道姑真是喜怒無常,看來她修行的道院,也不是三清靜地。

無花看到李玉丹眼睛中閃爍着殺機,本想求饒,但轉念一想,死則死矣,向別人低下氣的求饒,就算活命,又有什麼意思?只不過自己這一死,就要辜負師父的一片期望,自己的身世,成了永遠無法解開的謎了。

無花心中暗歎一聲,靜靜得閉眼睛,等着李玉丹取他的性命。

李玉丹的腳尖已經凝足勁力,走近一步,提起腳來,正準備一腳踢去,取了小和尚的狗命——

嗚!嗚!嗚!

突然三聲尖銳的嘯聲,急促的傳來,第一聲嘯聲初響時,還在三裡之外,第三聲嘯聲傳來,已經到了近前。

李玉丹的柳眉一皺,暗想:“來人好深厚的內力,看來也是位高手!”

心念轉動,又放下腳下,暫時不殺小和尚,看看來的是什麼人。

這時,山腳的另一端,閃出兩道人影,一道紅影,一道綠影,紅影在前,綠影在後,風馳電掣般掠來,看樣子像是綠影在追趕紅影,越追越近,突然,後面的那道綠影發出一道閃耀的光華,射向前面的紅影,紅影凌空躍起,在空中翻轉了幾下,落下地下,停止下來,綠影也及時停住,距離紅影有三丈距離。

李玉丹早就看得清楚,這一紅一綠,是兩道人影,只因身法極快,所以只能看到紅影綠影,現在兩人停了下來,李玉丹纔看清兩人的相貌,一看之下,不禁暗中皺眉,心道:“怎麼這個老魔頭也出現了?難道他也是爲了‘千年火鯉’而來?”

穿着紅衣的是一個相貌粗豪的中年大漢,身後揹着一把鋼刀,刀把的紅綢子迎風飄飄,更顯得這個大漢威風凜凜,只不過此時他臉的表情,卻是又驚又懼又恨,霍得反手拔出鋼刀,大喝道:“枯竹,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子敬你是個前輩,再三禮讓,你當老子真怕你不成?”

那被稱爲枯竹的綠袍人,又細又瘦,真像竹杆一樣,腦袋尖削,獐頭鼠目,頦下留着一絡山羊鬍,他的相貌雖然猥瑣,但一雙小眼睛中放射着冷酷森寒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怵,不敢小瞧了他。

枯竹冷冷一笑,一雙小眼睛發出妖異的光芒,盯在中年大漢臉,緩緩說道:“神刀嶽三,就連你死去的老鬼師父,見了本尊,還要乖乖下跪求饒,你的膽子不小,敢在本尊面前大呼小叫。”

神刀嶽三心中實在是怕極,但他知道枯竹心狠手毒,手下從不留活口,就算真的跪地求饒也未必能活命,更何況不遠處還有一個道姑和一個和尚,他也是名震江湖的人物,不能裝孫子做軟蛋。

嶽三迎風擺動了兩下鋼刀,喝道:“枯竹老兒,你家三爺是響噹噹的漢子,你劃下道來,三爺接着就是,少他媽廢話。”

枯竹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三兒,你真要和本尊比劃比劃嗎?”

說到這裡,枯竹目光中忽然妖光大盛,一雙眼睛變得碧綠幽深,直勾勾的盯着嶽三的眼睛,口中緩緩的說:“小三,其實你並不想和本尊爲敵,是嗎?”

嶽三的臉忽然現出一種迷茫之色,握刀的手緩緩垂了下來,隨口說:“這個……好像……是的……”

枯竹的“催眠”起了作用,緩緩向嶽三走去,一雙碧幽的眼睛還是盯在嶽三的眼睛,嘴裡悠悠的說:“三兒,你還認得我嗎?”

嶽三的魂魄神智,全被枯竹所迷,不由自主的說:“認得嗎……你是?”

枯竹嘴角一動,笑了笑,忽然舉起長袖,在臉一遮,又放了下來,說道:“三兒,你看看,我是你爺爺。”

嶽三迷茫的望着枯竹的臉色,隨口說:“你是我爺爺。”

枯竹滿意的一笑,眼中的妖光更盛,說道:“我是你爺爺,快叫爺爺。”

“爺爺……”嶽三雙眼中更迷惑了,手中的刀尖垂在地,全身懶洋洋的提不精神來,只想扔鋼刀,躺在地,好好睡一覺。

李玉丹和無花就在不遠處,看到這種情形,李玉丹還不覺得如何,無花卻看得頭皮發麻,心想:“這是什麼妖術,怎麼可以控制一個人的思想?”

枯竹催動“催眠”,在嶽三面前三步距離站定,說道:“三兒,你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出來做出什麼?”

嶽三搔搔頭皮,滿臉迷茫:“這個,這個,我跑出來做出什麼?”

枯竹道:“你是不是來找千年火鯉的?”

嶽三隨口應和:“是,是找千年火鯉的。”

枯竹說:“找到了嗎?”

嶽三說:“找到了。”

枯竹眼睛中的妖光更盛,臉卻堆滿了慈愛的笑容:“在什麼地方,你快告訴爺爺?”

嶽三臉的表情,掙扎了一下,想從禁錮中走出來,他努力的試圖擺脫枯竹的精神控制,咬着牙不說話,臉大汗淋漓,露出痛苦之色。

枯竹又催動“催眠”,忽然喝道:“三兒,你看着爺爺的眼睛,快回答爺爺的話。”

嶽三最終於還是擺脫不開枯竹那雙妖異的眼睛,迷失在催眠爲他帶來的幻像之中,茫然的望着枯竹的眼睛。

枯竹說道:“三兒,千年火鯉,會在什麼地方出現?”

嶽三說:“在煙霞峰煙霞洞。”

枯竹露出焦黃的牙齒,滿意的笑了:“三兒,你真是爺爺的好孩子。你現在困不困?”

嶽三道:“很困,想睡覺。”

枯竹嘴角泛起一絲陰毒的笑意,說道:“三兒,你還不能睡,你還要幫爺爺殺一個人。”

嶽三道:“殺誰?”

枯竹道:“你舉起刀來。”

嶽三說:“是,舉起刀來。”又把垂下來的鋼刀舉起來。

枯竹盯着嶽三的眼睛,把催眠發揮出來,一雙眼睛碧綠幽深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老井,口中緩緩說道:“反轉刀背,對準自己的脖子。”

嶽三茫然的說道:“反轉刀背,對準自己的脖子。”如言做了,真得反轉刀背,刀鋒對着自己的脖子,森寒的刀光,映着陽光,閃閃發光,照耀的嶽三的眉眼皆碧,說不出來的詭異恐怖。

無花更是大吃,他張開嘴巴,大喊道:“不要……”剛喊了兩個字,就被李玉丹的腳尖一踢,踢出穴道,張口結舌,喊不出來。

枯竹的眼睛,迅速的向無花和李玉丹掃來,眼神陰森冷酷。

李玉丹看也不看枯竹,若無其事的,即不避開,也不說話。

枯竹見李玉丹沒有進一步的行動,這才暫時沒來找麻煩,又回過頭去,盯着嶽三。

嶽三被無花一喊,好像有點回過神來,臉又露出痛苦的掙扎之色,那把鋼刀也離開自己的咽喉,卻還在猶豫不定。

枯竹冷哼一聲,說道:“三兒,爺爺最疼愛你,你怎麼不聽爺爺的話?”

在枯竹的催眠之下,嶽三還是無法掙脫,臉色又迷茫了,隨口說:“爺爺疼三兒,三兒聽爺爺的話。”

枯竹說道:“三兒乖,現在,把刀舉到脖子。”

嶽三說:“舉到脖子。”

枯竹每說一句,嶽三就重複一遍,精神已經完全被枯竹控制了,真的又把鋼刀舉到咽喉前。

枯竹眼睛中碧綠的光芒閃爍,盯着嶽三的眼睛,突然大喝三聲:“殺了自己!殺了自己!殺了自己!”

嶽三迷惑的眼睛,忽然變得瘋狂起來,大喝一聲:“殺了自己——”手中鋼刀突然用力,砍入自己的咽喉,鮮血噴射,鋼刀砍進脖子,勁道不消,竟然把整個脖子砍斷,一顆頭顱咕嚕嚕滾落在地,眼睛圓瞪,猙獰可怖。沒有頭顱的身子晃了兩晃,僕通倒地,手中仍然緊握着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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