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鋒沉吟不語,對於張君寶的死活,他原本就不在意,容忍他的存在,只不過是想利用他來控制遼西,以張氏的威望聚攏全郡的力量,在燕國的邊境築起一道防線,穩住燕國的東方,但現在,高遠釜底抽薪,活捉了張灼之後,張君寶所做的事情,已經是無法掩蓋了,事情一公開,張君寶必然天怒人怨,張氏對於遼西的統治,至此已經算是終結了。
“檀統領!”蔣家權站了起來,道:“張君寶先前栽贓我家將軍裡通東胡,而現在,統領你既然要與我家將軍議和,如果還讓我家將軍揹着這個罪名,只怕不僅是於我家將軍,於你,於朝廷,也絕非好事吧!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將這一切安到張君寶的頭上,遼西前任郡守張守約有意將郡守之位傳於二子張叔寶,張君寶得知此事之後,惱羞成怒,裡通東胡,陷張叔寶於絕地,使張叔寶戰死沙場,同時又以毒酒鳩殺張守約,爲了掩蓋罪行,栽贓徵東將軍高遠,正是由於此人利慾薰心,爲了謀害張叔寶,泄露我軍作戰計劃,導致征伐東胡之舉大敗。此等人渣,生在世間,豈不是張氏之恥?遼西之恥?大燕之恥?”
“此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蔣長史,你們要的太多,我們卻得到的太少。你們提出了三個要求,卻只答應讓我們離去,而且還是如此狼狽的離開,我們吃虧了。”檀鋒道。
蔣家權笑了起來,“檀統領,說句實在話,遼西現在就已經可以認爲是我們的了,而那些留在扶風和牛欄山大營的軍械糧草,你真難帶走嗎?”
檀鋒冷笑:“長史,不要一切都覺得勝利在握,你我都知道。如果你我雙方撕破臉皮,對誰也沒有好處,打起來,我承認我們基本上會交待在這裡,但高遠還能勝多少人?到時候,這頭便宜了東胡人,西邊便宜了趙人,我們兩家便都是輸家了。”
“檀統領肯魚死網破?”蔣家權不以爲意。
“一個已經輸得很慘的人,爲了翻本,有時候說不定會失去理智。做出一些連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來。”檀鋒攤了攤手,“蔣長史,我現在就是那個輸紅了眼睛的賭徒。你們逼急了我,嘿嘿,寧與外賊,不給家奴的事情,我不是做不出來的。”
看着檀鋒,蔣家權的臉色第一次有些變了,臉上的微笑消失。“檀統領這是威脅嗎?”
“如果你這樣理解,也未嘗不可!”檀鋒濃眉豎起,乾脆地道。
“你想要什麼?”蔣家權問道。
“五年之內,高遠不得踏足琅琊!”檀鋒伸出了一個巴掌。
蔣家權臉色一沉。“琅琊是葉氏的。”
“現在不是了,現在他是朝廷的!”檀鋒分毫不讓,“高遠有了遼西,河間也難逃他手。他就不怕撐壞了肚子麼?”
“這我不能做主。”
“你可以回去問高遠,這個條件不答應,那就沒得什麼好談。咱們魚死網破吧!”檀鋒道。
蔣家權吸了一口氣,臉上因爲憤怒而有些扭曲:“檀統領還有什麼要求,不妨一便說出來吧?”
“剩下來的就不值一提了!”檀鋒哈哈一笑,“根據東胡與我們的協議,他們將在隨手釋放我軍一萬士兵,這些人你們不得截留,讓他們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蔣長史,你也知道,我們可以繞道,繞過扶風,但這樣一來,不免要花費多出一倍的時間,而在漁陽,我們需要這批士兵。”
蔣家權點點頭:“你的要求我會帶給高將軍的,至於結果如何,那就不好說了。”
“高遠一定會答應的!”檀鋒大笑:“遼西,河間,已足夠他一展手腳了。”
“五年!檀統領就認爲五年之後,高將軍拿不回琅琊嗎?”蔣家權有些好奇地看着檀鋒:“我很想知道,檀統領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
“現在大燕已經不是以前的大燕!”檀鋒看着蔣家權,很認真地道:“即便我們在東胡打敗了,但我們仍然完成了一部分以前想要做到的事情,王權將前所未有的強大,一個類似秦國的高度中央集權政府已經出現,秦國能做到的事情,我們也能做到,王上不比秦武烈王差。五年時間,雖然還不夠讓燕國有一個質的改變,但至少能做到外御強敵,內滅不臣。我知道高遠也很有能力,他擁有了遼西,河間兩地,肯定也會有長足的進步,但是不要忘了,他不僅要面對東胡的挑戰,而且因爲他大量聚集匈奴人,秦人也會將目光投注到他身上,與他比起來,大燕擁有廣闊而更富裕的地盤,擁有比這兩地多上數十倍的人口,更有大義的名聲。所以,我們有信心。”
“五年之後,高遠不見得有能力來取琅琊,但我們一定有能力來收復遼西,河間,消除割據,再戰東胡,進爾進軍中原,爭霸天下!”
檀鋒的話擲地有聲,因爲激動,臉色漲得緋紅。
當高遠聽到檀鋒的話後,不由失聲大笑起來,“五年,檀鋒這傢伙,以前真沒有發現他的心計這般厲害?”看着蔣家權,他搖頭道:“無論五年後他能不能做到,至少現在他給我們下了一個套,換來我五年不動琅琊,厲害,厲害之極。”
“將軍,這個要求的確讓人惱火,如果我們拒絕,檀鋒終是不會魚死網破的,他的確是輸紅了眼,但像這樣的人,即便是輸紅了眼,也絕不會失去理智。”蔣家權此時已經冷靜下來,“這傢伙,只不過是在進行一場政治詐騙而已。”
“不,答應他!”高遠淡淡地道:“有一點他說得不錯,接下來,我們還會面臨東胡這個麻煩,而且,遼西,河間,也足夠我們經營一段時間了,琅琊是好,但正因爲他太好了,現在的我們,反而要不得,這會惹人眼紅的。我們本來佔着道義上的優勢,藉此拿了遼西,河間這等偏僻郡地,不會引起太大的反彈,但如果佔了琅琊,只怕麻煩便會上身了,而我們現在,還能做到視麻煩爲機遇。”
“將軍這話說得的確在理,只有實力強大的一定地步,纔會將麻煩看成擴張實力的一次次機會,不過,放棄琅琊,夫人哪裡怎麼交待?還有葉真,另外,葉重帶着二公子跑了,如果我估計不錯,他們一定會來找你。到時候,他們肯定會希望你能收復琅琊,重振葉家。”蔣家權有些擔心。
聽到蔣家權的話,高遠沉默了片刻,“琅琊,我們暫時吃不下,你說得也是一個事兒,不管是葉真,還是葉重,都是我需要的人才,長史你也知道,我麾下將領雖多,衝鋒陷陣不錯,但真能獨擋一面的卻是少之又少,孟衝算是一個吧,孫曉次之,其它人,只能爲將,不可爲帥,而葉真,葉重,從小接受系統的訓練,跟着岳父走南闖北,不管是實踐經驗,還是眼界,都是上上之選,所以,這件事情,我也要給他們一個交待,還有菁兒,我總不能讓她傷悲。長史,這件事情你去跟檀鋒說,我要將岳父母的靈柩移回琅琊安葬,我要在琅琊爲岳父母營建一個豪華,顯眼,讓琅琊人看一眼都能記住的墓地。”
“爲將來奪回琅琊留下一個尾巴!”蔣家權稍一沉吟,便明白了高遠的用意。
“岳父之所以要死在大燕王宮之前,無非便是要讓我以後擁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藉口,現在我吃不下,不等於將來吃不下,留下這個小尾巴,以待來日。”高遠冷笑,“檀鋒既然定下五年之約,我們便在五年之後看看,是我擊敗東胡,取回琅琊,還是他振興燕國,滅了他眼中的我這個內賊。”
扶風城中,張君寶焦燥不安,現在的他,幾乎就是一個孤家寡人了,張灼失陷在積石城,而遼西郡兵最後的精華也在積石城北門外,被賀蘭燕白羽程帶着的騎兵以及郭荃帶着的無數積石城百姓殺了一個精光。眼下身邊,只不過剩下了百多個貼身衛士,還有就是吳溢等一介文官。
自從撤退到扶風城,檀鋒與周玉兩人都沒有再搭理過他,這讓他異常的惶恐不安,他深知,一旦自己失去了檀鋒的支持,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下場。現在扶風城外,高遠大軍虎視眈眈,如何回到遼西城,是他現在日思夜想的事情。但他現在想什麼都是白想,沒有檀鋒周玉的大軍衛護,只消出了這扶風城,只怕便馬上落在高遠手中。而落在高遠手裡,自己是什麼下場,用屁股想也很清楚。
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對檀鋒周玉還有用,自己張氏的血脈將是挽救自己的唯一砝碼。以自己的名久控制遼西,以此來對抗高遠,阻擊東胡。
這兩天,他知道高遠派了人進城來與檀週二人談判,但談判的過程並沒有通知他參與,而談判他的結果,他更是一無所知,這更讓他心中惶然。
正自慌亂之間,檀鋒身邊的衛士卻適逢時會的走進了他的房間,對房中正在商議對策的張郡寶與吳溢躬身道:“張郡守,吳大人,檀統領請二位過去商議如何退兵。”